谜一样的三岛由纪夫
文｜蔡诚
来源：《生活是修行，孤单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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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那异乎寻常的死是我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那时，我正一心向往和那个女孩发生初恋——她是一个公社干部的女儿，爱好诗歌，想和她交往，她提的条件是送她一套三岛由纪夫的书。
我没有三岛由纪夫的书，想说服她同意用几本汪国真的诗集替代——她瞧不上浅薄的汪国真，还说和喜欢汪国真的人一定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这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但二年来，仅外在上的容貌，我已深深迷上了她——为了和她有更多的接触，我怀揣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几元钱，一个人悄悄来到３０里外的县城新华书店找三岛由纪夫的书。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也爱看书的阿姨，特别喜欢王朔，也爱三岛由纪夫，她说，你也爱读他的书啊，可惜，一个天才的作家竟要剖腹自杀害，才45岁，比我还小呢——女人怎么都喜欢这样的男人，我的心头起了一阵迷雾。
那个还努力想保持性感的阿姨转身在身后的厨窗里取下书店里仅有的两种三岛由纪夫的书，《爱的饥渴》和《太阳与铁》。
她在细数我的一大堆零钱时，除了她戴着的金戒指的胖乎乎的手，我还发现她红布衬衫纽扣后面硕大而下垂的乳房——和我那显得细小结实的同学的乳房不同，我更喜欢女人这种看上去无比妩媚脂凝暗香的乳房……
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我一边翻动三岛由纪夫的书页，脑海里偶然还能闪现她的乳房——老实说，我的毫不光彩的青春期幻想多于读书，这次三岛由纪夫但愿能给我带来爱情好运。
然而，幻想还是毁了我，和那女孩只短短交往了甚至还没有牵过手的两个月就戛然而止——她去了广州上大学，走之前没有留恋的把书完好无损地还给了我。
正是在那个对爱情如此渴望又求之不得的心灰意冷的秋天，无聊中，我读起了三岛由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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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饥渴》是我读到的作家的第一本小说，写得很纯，人物不多，完全没有我内心所期待的对爱情的感观描写，但故事很吸引人，主人公悦子在丈夫去世后，公公诱惑她，将她推向恐怖之中，但她把爱的希望寄托在了园丁三郎身上……
悦子是个外表沉着冷静，内心却犹如大海一般汹涌着惊涛骇浪的女人，尽管她如此谨慎，她和三郎的爱情还是被公公发现了，最后，无法摆脱苦恼的她竟用铁锹将三郎打死……
说起来，这是一个我不太容易理解的寡妇的蹊跷故事，几年后，我读了第二遍，才似乎微微明白，没有真正的爱的人实在太可怕了——像我过过的那一段时光，只是，太阳底下我的理智战胜了我。
《假面告白》是我读到的作家的第二本书，正是这本书我才一点点走近了三岛由纪夫——我的25岁早已浑浑噩噩平淡无奇地流逝了，而作家这一年横空出世确立了自己的文坛地位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在他更早的16岁时就已经开始了他天才的《鲜花盛开的森林》的写作，甚至开始当起了杂志主编。）
这个日本天才，我叹服的还在于，一个25岁的年轻人，当他回忆起其实更多的是隐匿的自己短短的人生之旅时，竟能写得如此深刻，唯美、浪漫，而且细腻的心理描写功底相当了得——一个复杂的人借此浮出水面，在我心中渐渐立体起来。
原来，在书里，作家已经向读者透露了这样一种向往死亡的讯息：
在童年的阅读经验中，王尔德的《渔夫和美人渔》被杀害的王子的幻影一直追赶着他，而在他的身体里面，作家也感觉到了某种违背常理、不能被世俗所接受的躁动因子……
显然，这为他４５岁那年切腹自杀埋下了伏笔——这是一种自我斗争，当他发现自己只剩下这个梦之后，一步步他毅然决然地把自己逼上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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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告白》里也有我的影子，循着三岛由纪夫之笔，隔着一段尘封的光阴，我能惊讶地回忆起自己青少年时代的往事，我记起小学时我的羸弱，记起邻村一个粗壮的能打架的男孩曾引起过我内心的悸动，一直饱受欺负的我多想上下学的路上躲在他骄傲的羽翼之下……
但我从不曾想到过死，到现在也以为死是老年人的事情——为什么三岛由纪夫会这样？
《假面告白》并没有完全解开我心中的谜，但我从此开始亲近三岛由纪夫，接下来，我读到的是他的“丰饶之海”系列
——我以为这是三岛由纪夫的代表作，他的才华到这里发挥得极致而灿烂，然而，也正是由此灿烂而衰，没多久，他就为自己的创作枯竭而抑郁疯狂，同时也为自己的的文学生涯就画上了句号。
三岛由纪夫的书后来我越读越多，一段时间，我的案头全给他的书占据着，思想也一度沉重无比。
许多书上印有他的照片，这样一个刚健的男人，透过他充满血性的眼睛，我感到一个可怕的军国主义的男人的灵魂——如果他在上世纪30年代成了日本统帅，发生在南京的大屠杀一定是另一番样子。
据说，1970年11月的一天，他头上系上写有“七生报国”字样的头巾，最后一次试图发动“兵变”，但未遂，于是按照日本传统仪式切腹自杀——现代以来，日本自杀作家不少，有岛武郎殉情，芥川龙之介服药，川端康成煤气自尽，太宰治投水……
惟三岛由纪夫如此别出心裁的死亡美学，实属罕见——我觉得他只为文学而生是毫不满足的，人生更大志向在于如何践行武士道精神，在于政治，所以盛年之时就组织了武装“盾会”—。
人到中年，创作上的如日中天，最可期待的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此刻，只有政治上的幻灭感让他心碎，并加剧了他赴死的决心和步伐，终于，他严肃地为自己策划了这一起谜一样的人世告别演出。
作者
@蔡诚，生于江西，漂于北京。非著名作家。曾为志愿者、推销者、记者、编者。矢志不渝的读者、梦想者。另著有作品集《北漂故事集》《流浪者诗选》《无题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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