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都是喜欢玩火的孩子
文｜卢海娟
来源：《东北的土灶》
曾经，我们都是喜欢玩火的孩子。
不必联想，无需引申，没有任何言外之意，玩火，是我们童年最为热衷的游戏。
还在婴儿时期，“火”就引发了我们极大的好奇。襁褓之中，饿了或是尿了，哇哇地哭，母亲立刻点亮油灯，“哧”地一下，一团火苗从火柴头上转移到煤油灯的灯芯上，跳跃着，偶尔会炸一个火花。母亲或是喂奶，或是打开襁褓换下湿透的尿片。婴儿早就止住了哭声，只一味瞅着灯上那一朵火苗，有时竟然放弃了母亲的乳头，一任奶水流过脸庞。
等到蹒跚学步，孩子们又常常迷恋火盆里的火。那是些红红的炭火，把冰凉的干粮放在上面一烤，满屋子都是焦香。
傻傻的小孩子以为那香气就藏在炭火中，不听母亲的劝阻伸手去抓，不想那火是会“咬人”的，细嫩的小手被烫起了水泡，小孩子自然要疼得哭泣，从此对火又爱又怕。
地处长白山脚下，为了抵御冬日里的酷寒，当初的草屋都建得“矮趴趴”的，灶膛不在地平面上，而是要深深地挖一个坑，我们习惯称之为“灶坑”，灶坑几乎埋藏着孩子童年里所有的快乐。
灶坑里的火最为威武雄壮，也最得孩子们的青睐。孩子们帮父母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架火”了——长白山山高林密，每一家的院子里都堆着“劈柴”、“毛柴”两个巨大的柴垛。把柴抱回家来，撅成两截，添到燃得正旺的灶坑里，这就叫做“架火”。有时，“架火”也指生火。
用来引火的叫“麻柴”，就是剥了线麻之后，剩下的雪白的麻杆。麻柴是空心的，引火前用脚踩一下，让它变得更加细碎，此时划一根火柴，一点便着。小心地把麻柴伸到灶坑里，把毛柴的细枝拢到一处，不久一灶柴便呼呼地着起来。
穿开裆裤的孩子蹲在灶坑前，出神地看着灶里呼啸的火苗。有时它们噼啪作响，有时又持续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村民们说，这是火在笑，“火笑要来客”。小孩子不信这个，他只是被火的热情所感染，下意识地抽出一根柴来，只见火苗在柴上挣扎几下，便灭了，冒出好大一股烟。
他试图摇一下那木棍，柴上一星火便跳来跳去，木棍摇得越快，火星越旺，再快些，就会连成一条红红的“火线”。
这样胡闹，被母亲发现了，一定要吆喝，一定要拍打。“玩火的孩子会尿炕”，母亲发出神秘的警告，在母亲的监管下，柴棍回到了灶坑里，孩子们被撵回堂屋。
不知道是谁发现的，说是塑料会“放屁”。塑料是乡下的稀罕物，倘若谁有幸捡到一小块塑料，大家就会眼巴巴众星捧月般把他围起来，拿塑料的孩子郑重其事地用棍子把塑料挑起来，早有另外的孩子伸出燃烧的柴，转眼间塑料被点燃，一股浓浓的黑烟升起来，火苗直往上窜，只听得“卜卜”声不断，一团团火连同“塑料油子”纷纷滴落下来。拿塑料的孩子努力把燃烧的塑料举得更高，大家欢呼雀跃：“塑料放屁了！”“塑料放屁了！”笑声响彻整个村庄。
春节算是个玩火的节日。有时连大人也会淘气，大人在春节时会很奢侈地抽烟卷，他们往往用烟头上的火引燃手上一只爆竹，瞬间扔出去，爆竹炸响，震落点点雪花。
小孩子拿的是一根粗大的冒烟的柴，把爆竹插在雪地里，把柴上的火星吹亮，一手捂住耳朵，一手伸出柴棍，战战兢兢地点燃，“砰”地一声，爆竹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惊叫响在一处，连身后的看家狗也兴奋地叫起来。
另外一个玩火的节日是正月十五，这一夜除了名正言顺地放路灯，每个孩子还可以分到几只“磕头了”——一种手指一样细小的蜡烛，把它粘到罐头瓶子里，就成了一个玻璃灯笼，小孩子打灯笼，大孩子拖几捆柴，来到冰雪覆盖的河面上，把柴点燃，柴草的火苗直冲云霄，孩子们围着火堆笑着闹着，在冰上滚来滚去。
“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火给过我们小教训，但给我们更多的是光明，是温暖，是说不完的美好回忆……曾经，我们都是喜欢玩火的孩子，那个会跳舞的精灵，在贫瘠的日子里放射光芒，伴我们走过童年时光。
作者
@卢海娟，曾用笔名绿蚁。2009年开始散文随笔创作，因文字优美，内容隽永，深受报刊杂志喜爱。代表作《像孩子那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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