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这是我的姑娘
文 袁小球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
有些名字，齿间轻吟，便是一首诗，比如赵一荻。
记得在高中的历史课上，老师讲到西安事变的时候，顺嘴提到了张学良的第三任妻子赵四小姐——赵一荻。赵四小姐出身于颇有名望的官宦之家。张学良的原配夫人比张学良大三岁，赵四小姐却比张学良小十一岁。张学良称于夫人为大姐，称赵四小姐为小妹。赵四小姐并没有夫人的名分，对外称自己为张学良的私人秘书，长期侍从左右。赵四小姐与原配夫人和睦共处，张学良真真是坐拥了齐人之福，直到后来他为了接受基督徒洗礼，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和原配夫人离婚，娶了赵四小姐。
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张赵四小姐年轻时候的照片，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蕾丝连衣长裙，头上戴着一顶宽边的簪花凉帽，眼睛细长妩媚，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风情无限。我想，被这样的姑娘单纯地喜欢着崇拜着，该是怎样一种骄傲的感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还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举止优雅的美人。
少帅和赵四小姐的故事，张爱玲以另一种方式融在了自己的文字中。
知道《少帅》这本书始于APP STORE中的一个名字叫作“张爱玲”的APP。这个APP的图标极美，是张爱玲的一张简笔画像，粗略的线条勾勒出她的轮廓，富有极简主义的美感。打开APP便是《少帅》中的一段文字：“他顺着气息将她吸进去。即使他们只能有这样的刹那又如何，时间缓慢下来，成了永恒。”后来在APP的团队简介中，看到了出品人中宋以朗先生的名字，方知这是宋以朗先生参与制作的APP。
可惜那时，《少帅》的纸质书只有繁体版，不免觉得可惜。直到看到大陆简体版的《少帅》上市，心生欢喜，就像一个孩子获得了期待已久的礼物。既想一口气读完，又生恐唐突了张爱玲的遗作。
《少帅》是张爱玲当年为了进入美国市场而创作的小说，因此是以英文写作。我们看到的中文版是郑远涛先生翻译过来的。说到这，难免还是有一点惋惜。虽然郑远涛先生的翻译已经很是讲究，但若是张爱玲亲自用中文再写一遍，不知是否会有不同的韵味？
我对历史小说向来是不大感冒的。当初虽然极喜欢推理小说，但读到约瑟芬·铁伊的历史推理小说《时间的女儿》的时候，不免也有些乏味和吃力。因此在知道《少帅》是一部以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为原型的历史小说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一些胆怯的。也许是源自于自己历史知识的匮乏，也许是源自于我对张爱玲虚构类小说的偏爱。
我心中其实对于张爱玲为什么要以这样一部作品打入美国市场心存疑虑，毕竟军阀割据时期的历史混乱的连中国人都未必能搞得清楚， 49 31113 49 15263 0 0 3668 0 0:00:08 0:00:04 0:00:04 3668何况是外国人呢？林语堂写《京华烟云》毕竟讲述的还是发生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故事，但《少帅》中的关于军阀割据的介绍不免就显得有些味如嚼蜡了。少帅和四小姐的故事本就简单，过分复杂的背景其实很大程度上干扰了主线的叙述。不知道张爱玲是否也像《倾城之恋》一般，希望用烟火战争来烘托乱世爱情呢？
我个人还是比较小儿女情长的，整个故事中我还是更喜欢张爱玲对于少帅和四小姐之间的描写。张爱玲对于人的描写远胜于她对历史的描写，我想这大概源自于她身为作家的睿智的眼睛以及她作为女人的那颗敏感的内心。
四小姐第一次在书中登场，是在一群姑娘的嬉戏打闹中。书中对她的描写是“前刘海黑压压遮住上半张脸”。这样的描写很容易让读者代入，特别是女性读者。在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大多剪过厚厚的齐刘海，刘海留着留着就挡住了眼睛，于是我们习惯从发丝之间偷偷打量人，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怯。我想，四小姐大概也是这样一个有点早熟的姑娘；少帅第一次在书中登场，被描写是“相貌堂堂，笑的时候有一种嘲讽的神气，连对小孩子也是这样”。可见，少帅是一个内心里极为骄傲的人。或许，正是这种骄傲吸引了四小姐的目光，让她像崇拜英雄一般崇拜着他。
年轻的少女，格外容易因崇拜而爱慕。想到了音乐家克拉拉和舒曼。很多人为勃拉姆斯惋惜，总觉得克拉拉错过了勃拉姆斯是一件极为不美好的事情。但大家是否记得，舒曼在克拉拉的少女时期便是她的音乐老师。面对一位对自己体贴温柔又才华横溢的偶像，克拉拉又怎么会不动心。同理，四小姐对少帅的爱，恰恰也是源自于少女内心的英雄主义情怀。
张爱玲的文字总是会让你在一瞬间感到惊艳，写到四小姐独自去找少帅的时候，张爱玲这样写道：“她是棵树，一直向着一个亮灯的窗户长高，终于够得到窥视窗内。”类似的句子还有很多，比如“他顺着气息将她吸进去。即使他们只能有这样的刹那又如何，时间缓慢下来，成了永恒。”又比如“仿佛是长程。她发现自己走在一列裹着头的女性队伍里，她妻子以及别的人？但是她们对于她没有身份。”时间，空间，早已错位；真真，假假，早已模糊。在张爱玲的文字世界里，精神早已超越肉体，就好似她的眼睛可以看到另一个正在试图挣脱躯壳的我们。
我想，张爱玲是有一颗少女心的，无论她年龄几何，无论她经历了何种岁月的变迁。从《少帅》中不免可以看到《小团圆》的影子，也许，无论书写的是怎样的故事，作者写出的都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情怀。《少帅》中的关于性的描写很有趣，带着少女的梳理与冷淡。但床第间的情话却又充满了别样的暧昧，单单“吃”这一字便让人浮想联翩。也许，那些情怀恰恰就是当年胡兰成对她所说，也未可知。
书中的故事没有结束，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故事却有结束。一九六四年七月四日，六十四岁的张学良与五十三岁的赵四小姐在经过二十多年与世隔绝、相依为命的生活后终于正式成婚。赵四小姐在《新生命》中写道：“为什么才肯舍己？只有为了爱，才肯舍己。世人为了爱自己的国家和为他们所爱的人，才肯舍去他们的性命”。
有人说，少帅吃喝嫖赌，游戏人间，纵然是个英雄，但英雄总是多情，只可惜了赵四小姐的一片真心。但我却觉得，哪里就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爱情呢。纵然这并不是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故事，但张学良用他那浓重的东北口音讲过的“这是我的姑娘”，依然让我感动。我们都曾幻想过被囚禁，等待着一个拯救我们于黑暗的大英雄。于四小姐而言，少帅恰是。
《少帅》也许并不是张爱玲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但喜欢张爱玲的人却可以从中获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些东西。随书附赠的别册，更是出版商一份用心的礼物。本文来源于豆瓣网
袁小球，相信和读者的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一场关于文字的久别重逢。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即使在我八十岁的时候也能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前路漫漫，愿敬惜字纸，勿忘初心。已出版随笔集《若我足够好，终将遇见你》。微博@袁小球Shir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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