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油布伞

2016-01-11 张梅 下午茶品读

张梅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

雨是一种唤醒。一把把伞纷纷被撑开,无数的雨滴在伞面上跳跃,然后被大地承接住。有了伞,我们听到雨嘈嘈切切的私语,将自己的步子放慢,不用担心被淋湿。

江南之美,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淡妆的素雅之美就是雨赋予的。雨要下得恰到好处,沾衣欲湿的斜风细雨,伞是不用撑起来的。有人说,江南的石板路,悠长的巷子,是最适合撑着油纸伞踯躅的,这么诗意的场景,被写进诗句也就不奇怪了。在不时来造访的雨天被撑起,结实的毛竹伞骨,刷满桐油的布伞面,土黄色的伞面的油布伞,不是才子佳人的油纸伞,是普通人家必备的雨具。

他们的油布伞只是用来遮风避雨,雨天里,他们也难得歇息,门前的观音柳在晴天里砍倒,趁雨天编成扫帚,豆子从豆荚里剥出,骨碌碌地滚进豁口的瓷盆里。这时门被推开,大而圆的黄油布伞被收起,湿漉漉地靠在门边,汪了一大块水渍。母亲顺手递一条干毛巾给父亲,拍打斜落到外衣上的雨。雨声依旧在屋檐下静静地落着。梅雨季节的雨可是一种纠缠,因为有了伞,也就无畏于它的冗长。

夜雨中的村庄特别安宁,安宁到有一种远意。屋后有塘,屋里的灯光照过去,绿萍红蓼下的水面不动声色地涨着。翌日,举着伞,为蹲在水面的母亲撑着,萝卜带着泥,被母亲一个个捉住白胖的身子,在塘水里洗净。尽量让伞斜过去,伞下那一片花白的发惹出我的泪,和雨水一起被衣袖拭掉。

余光中的乡愁也被诗人收进一把伞中:“雨天长,灰云厚/三十六根伞骨只一收/就收进一把记忆里去了/不知在那扇门背后”,最喜欢诗人写六把伞中《记忆伞》的这一首,诗人记忆中的这把伞,能撑开乡村的四月天,撑开我对乡村的一次次张望。“春雨就从伞边滴下来/蛙声就从水田里/布谷鸟就从远山/都带着冷飕飕的湿意”,我的一直居住在乡村的那些亲人们,有雨的日子,就在蛙声鸟啼里,在雨的湿意里劳作。

乡村有着穿行在街头巷陌的手艺人,吆喝着“磨剪子磨刀——”的磨刀人,吸引着孩子逡巡游走的货郎,挑着满筐的麦芽糖的小贩,还有就是修伞人。他们是乡村中流动的一群,在人们的招呼声中歇下担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去。一把把用得破旧的伞被取出,修伞人不紧不慢,从挑着的木箱里拿出刀剪、铁丝、线团和油布。有的断了伞骨,要添上新的,有的伞面破损,就换个伞面,主人取过伞,撑开试试,又收放自如了,不由得称赞几句。如今,这些行走的修伞人,和他们悉心修补的油布伞一起,留在日渐遥远的记忆里。

一把伞,撑开的不仅是无雨的空间,也是一段亲情。读汪涵的《有味》,有着油纸伞的亲情,在伞下如莲花般盛开。油纸伞罩着通往童年的苍茫时光。假如苏州能够回来,作者宁愿它是一位年迈的老太太,在乍暖还寒的午后,靠在一张老式的藤椅上,悠悠然小睡着,脚边依偎着一只打盹的小猫,她的油布伞放在屋角,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洒向街道,漏过屋檐,深深浅浅地敲打在梧桐叶上。

本文摘选于《晚饭花》一书


作者简介

张梅,女,安徽省作协会员,在《散文》《华夏散文》《安徽文学》《意林》《北京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有大量随笔。居于江南小镇,喜读书,爱草木,安静生活,安静写文。在时光的原野上,在人世的风霜中,以文字为伴,不离不弃。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