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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小利:陈忠实的寂寞(四)

邢小利 文学自由谈
2024-09-24


同陈忠实第三次很“近”的活动,是给陈忠实帮着办60岁生日庆贺活动。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作家朱鸿,同我是乡党也是文友,有关方面开了他的一个散文研讨会,陈忠实人在外地不能赴会,但是发了贺信。为感谢陈忠实,2002年4月2日,朱鸿约我同他一起去看望陈忠实。陈忠实住在西蒋村乡下老家,我和朱鸿约在作协的门口会面。在作协门口,又碰上作协已退体的原创联部主任李秀娥,她和几个人也因事要找陈忠实,我们几路人马就一同去了西蒋村。同去的有我、朱鸿、李秀娥,还有杨立英、宗鸣安、杨毅和李君利。当时谁跟谁是一路记不大清了,大约朱、杨、宗是一路,李、杨、李是一路。到了西蒋村陈忠实老家,陈忠实见忽喇喇来了这么多人,显得很高兴,说是“看乡里人来了”。晚上,朱鸿做东,感谢陈忠实为他散文研讨会发的贺信,请陈到离西蒋村不远的半坡湖度假村吃饭,大家都去了。席间,李秀娥说起今年是陈忠实的六十大寿,应该庆贺一下。陈忠实高兴地说:“可以聚一聚,热闹热闹。”众人就议定今年给陈忠实过六十大寿。

散席后,大家做鸟兽散,如何过这个六十大寿,好像没有人再提起,事情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拉了朱鸿和杨立英,杨立英又拉了西安饮食集团的负责人王一蒙,几经碰头与协商,包括几次到乡下与陈忠实讨论,商定如下方案:


一、规模:邀请100人,按150人接待准备。

二、性质:非官方。朋友间,民间式。

三、庆贺会主办单位:西安饮食集团。地点:常宁宫。

四、主题:陈忠实先生60华诞暨文学生涯45周年庆贺会。

五、形式:笔会,宴会。

六、要求:不张扬,不宣传。但可以请媒体的有交情的朋友记者参加。

七、安排: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不论官大官小,不管有钱没钱,都是朋友,不分主次,见座就坐。



 请谁参加,当然是陈忠实自己定。

关于请谁不请谁,陈忠实说了一句话,我印象深刻。他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请谁,都得罪人,谁都得罪不起。”对省上的几个领导朋友,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请,他担心引起其他误会。但是,关于陕西作协的人,他态度明确而坚定:“一个都不请!”

庆贺会的日期定在7月31日,这一天是农历六月二十二日。陈忠实出生于1942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日,公历是8月3日。陈忠实过生日,多按旧历也就是农历过。

事情议定后,虽然这个活动有西安饮食集团主办,但他们对活动主人陈忠实这一方不熟悉,请人,迎送,会议安排,笔会安排,宴会客人的招呼,节目安排等,都需要陈忠实一方安排或配合。我就自然而然成了陈忠实一方的总协调和总指挥。陈忠实拟定邀请的社会贤达、新闻界、出版界、文艺界、教育界、企业界和球迷朋友,最后总计约150人,我们按200人准备接待,结果,来宾超过300人。有西安的,也有外地的,还有外省市的。筹办过程中,有一天,我到王仲生先生家与他商量一些事,王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对我说:作协某某想来参加忠实的生日,说他是忠实的老朋友,咋办?我说:这事是陈先生的事,得问他。王先生当即打电话给陈忠实,陈忠实说:“甭让来!小心耽搁了人家的前程!”王先生后来是怎么回复对方的我不知道,总之,那人后来没有来。

“小心耽搁了人家的前程!”这是陈忠实当时对作协的人“一个都不请”的一个慎重考虑。但是,我就是作协的人,他是怎么考虑的,我从不问,也没有想过,他也不说。倒是生日过后很久,有次聊闲天,说到什么话忘记了,陈忠实轻描淡写地说:“办生日的时候,你嫂子(指陈夫人王翠英)问我:‘作协的人你都不请,小利给你帮忙……’我说:‘小利是个不图名不图利的人。’”我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类似“小利是个不图名不图利的人”这样的话,记得评论家李建军也给我说过,他说陈先生在北京与他聊到我时说过这么一个话。这样的话,我无法接。我对自己其实很清楚,我并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名”与“利”,都是好东西,怎么会一点都不“图”呢?只是在我,不愿意也不会“争”与“求”罢了。

作协的人尽管一个都未请,但还是来了几位比较年轻的人;当然,基本上都是和陈忠实有交情有感情的。但是,不能否认,也有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某人回去后,就汇报并散布开了一些与活动事实完全不符的话。没有不透风的墙,作协尽管很多人不便于来参加活动,但支持、理解包括同情陈忠实的还是大有人在。有人把在作协流布的一些话透露给了陈忠实,陈忠实听了自然生气。后来,因种种原因,陈忠实再也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办过生日活动。

我后来想,我以为,陈忠实这次之所以愿意这样大张旗鼓地办一次生日活动,深层的心理原因,还是在乡下一年多,太寂寞了,太想念一些朋友了。所以,李秀娥一提议说过一下生日,他立刻说“可以聚一聚,热闹热闹”。当然,生日那天,李秀娥也没有来,因为没有请她。作协离退体人员中,陈忠实只请了一位,这就是原来的老领导李若冰。“陈忠实先生60华诞暨文学生涯45周年庆贺会”不是以某个单位的名义发的邀请,而是以个人的名义。

陈忠实的生日活动刚过,有一天我去作协,在前院碰到作家王晓新。王晓新见了我说:“小利,你办的这个生日活动弄瞎了。前途,就因为给人过这个生日,完了。”又说:“你原来还是被看好的么……弄瞎了,弄瞎了!”王晓新是个正直刚硬的好人,听他连连为我叹息和惋惜,我笑了几声,无言以对。

王晓新是一个有独立思想、有鲜明个性的作家。他对政治极其敏感,也非常关心。他关心的政治,主要是大政治。很多年后,他退休了,住在三原县城,我去看他,他老远见了就大声说:“我现在只关心世界局势,关心卡扎菲啥时候被收拾。国内嘛,政治局常委以下,我都不关心。”其实,他也关心小政治,极小环境里的所谓“政治”,有政治头脑,也有政治智慧,可惜是一个终身的反对派,和当权者永远处在对立甚至对抗的立场,所以,除了陈忠实当权时他的境况能稍好一些,其他的时候,境况都不妙。他和陈忠实是同代人,“文革”后因创作成绩突出,调到省作协。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和一些当权者闹翻,工资不要了,住房也不要了,很多年隐没于民间,不知所踪,用他的话说是“浪迹天涯”。陈忠实敬重他,当了作协主席后,多方打听,亲自把他请回作协,安排了工作,还给他评了“一级作家”(邢:王晓新评一级作家当之无愧)。但他该咋样还咋样,看陈忠实不顺眼的照样反对,和陈忠实吵、骂,甚至抡起椅子砸陈忠实,还把作协挂在大门口的牌子也砸了,理由是“这个省作家协会哪里像省作家协会?分明像一个乡政府”。当然,王晓新这个人头脑还是清楚的,做人也是有原则的,闹归闹,反归反,并不影响他对陈忠实其人其文从心底的敬重。哥俩惺惺相惜,既各自坚持个性,又相互尊重。王晓新是一位隐藏的或者说是被埋没了的作家,由于他坚持个性,他写了很多极有个性的作品,也正因为他坚持个性,这些有个性的作品也发表不了。这是他令人敬重的地方,也是令人惋惜的地方。见了我连说我“弄瞎了、弄瞎了”时的王晓新,正是他关心小环境里的小政治的时候,对新格局抱有侥幸心理,与新环境有某些互动,故了解某些内情。他说的话,并非玩笑。(待续)


(《文学自由谈》2017年第4期。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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