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整个2020年，他欠了3000多万元的债，可他竟然在网上公开演讲：
“求你们都来报复我吧，我等了三个多月，还没有多少人来报复我，我非常焦虑。”
此人是谁？
沈志军。
02
沈志军是怎么欠下3000万的？
一切都要从2008年说起。
2008年，37岁的沈志军被调到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做了动物园的园长。
沈志军喜欢巡查动物园，在巡查中他发现，动物们过得很不快乐：
老虎一脸忧郁地趴在笼子里，黑猩猩不停地来回暴躁跑跳，狮子反反复复地在原地打转，大象一个劲地大幅晃动脑袋，狼群两眼呆滞地瘫坐在地上。
……
更严重的，很多动物还会自残或自杀。
比如有一只棕熊就不停地用头撞墙，弄得头上血迹斑斑。
这让沈志军很痛心，于是他诞生了一个很朴素的想法：怎么才能让动物们过得快乐一点？
03
沈志军决定去欧美取经。
走访了很多欧美动物园后，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差距。
在很多中国人眼里，动物园存在的意义，一是娱乐，二是猎奇。
去欧美走了一趟沈志军才知道：
“原来动物园肩负着四大使命，一是濒危物种保护，二是野生动物研究，三是野生动物救助，四是进行公众教育。”
被震撼了的沈志军，于是有了一个梦想：
我要打造一个现代化动物园。
04
怎么打造？
沈志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动物表演。
为什么要取消？
“动物表演对动物的身心伤害太大了，每年死在动物表演上的动物不计其数。”
比如大象表演。
为了让大象学会表演，从小时候起，就会把它禁锢在特制笼子中，让它动弹不得。
大象稍有不听话，就会遭到毒打：用带着铁钩的棍子打它，一棍下去直接皮开肉绽。
大象的鼻子遍布神经，一只蚂蚁爬进去它都会很难受，但训练者却直接将硬物捅进去。
“所以我决定取消动物表演，人类不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动物的痛苦之上。”
05
怎么打造？
沈志军干的第二件事，就是取消动物投喂。
为什么要取消？
“游客长期进行投喂，不仅会损害动物的健康，还会让它们远离天性。”
比如游客知道猴子喜欢吃水果，就一个劲地给它们扔香蕉苹果，但含糖量的食物吃得太多，猴子就会得肥胖或消化道疾病。
“游客长期投喂食物，还会造成动物的行为管理缺失，大家看到的猴子后脚直立，熊双手作揖等乞食行为，都属于行为管理缺失，所以我决定取消动物投喂。”
06
取消动物投喂和动物表演，红山成了中国第一个取消动物表演的动物园。
但是员工们却不干了。
“动物表演和动物投喂，是最吸引人的项目，也是最挣钱的项目，我们都取消了，不仅门票收入会少一半，食物销售收入也没有了，那我们的工资怎么办啊？”
可不管大家怎么反对，沈志军都铁了心了：
“要打造现代化动物园，就绝不能走以前的老路，至于动物园收入减少的问题，大家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
沈志军想的什么办法呢？
第一：停车场重新招标，把租金价格提高了不少。
这可把旧租户气坏了，发狠话威胁沈志军：“你家小孩在XX学校上课，你家住在XX小区，你给老子等着……”
可不管怎么威胁和闹事，沈志军都绝不让步：
“我不是不害怕报复，但如果因为害怕就让步，那动物园就没法改革了。”
第二：出租办公楼。
“我将动物园办公楼租了出去，之后我们就跟其他机构，挤在一栋小楼里办公。”
这个做法激起了很多员工的不满，有的人甚至在背地里诅咒沈志军，但沈志军就装作不知道，“我连办公楼都出租了，让大家骂骂也是应该的。”
07
燃眉之急解决后，沈志军开始干第三件事——搞好物种保护。
怎么搞好物种保护？
为动物打造一个接近野生的环境。 “拆除原有牢笼进行重新设计，扩大动物们的生活面积，把整片森林根据动物种类进行划分，让原来生活在笼子里的动物，可以拥有湖泊、草地和森林。”
这个决定一出来，一些饲养员就骂上了，因为为了扩大动物的活动空间，饲养员的休息室被取消了。
沈志军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有的人当面羞辱他：
“有些人啊就不是人，可能就是一个动物吧，不然为什么不重视人，只重视动物。”
沈志军也不答话，自顾自埋头吃饭。
为了给动物创造一个接近野生的环境，沈志军还四处去要地。
南京火车站北广场建设，占了红山一块6万平的地。
这块地是一片山林，林中有个7000平的湖，湖水幽碧，清波荡漾，很适合布置金丝猴、野驴和丹顶鹤场馆。
这块地的广场建设还没动工，所以沈志军就想去要回来。
他找了一些领导，但这些领导都没答应。
有一天，市里一位重要领导去红山调研，沈志军就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领导，领导听完后很感动：“那这块地应该还给动物园。”
从来不掉泪的沈志军，那天竟然当众落了泪。
沈志军在任职的十余年间，就这样四处要地，把动物园扩大了24公顷。
动物场馆一改造，动物们简直就爽歪歪了，看吧，鸟类自在地游上了。
大象们开心地嬉戏着。
野狼们欣喜地撒着欢。
猴子们高兴地嬉戏着。
熊也恢复了自然天性。
连鹤鸵也破天荒地开始生育。
“国内的鹤鸵繁殖，已经停滞很多年了，但我们这里的鹤鸵，在场馆改造之后，竟然繁殖了32只小鹤鸵，壮大了这个极度濒危的物种。”
08
沈志军干的第四件事，就是进行“野生动物研究”。
“在野外，每天都有物种消失。一个好的动物园，应该走在物种研究的前沿，改变一个物种的命运。”
这几年，红山动物园搞了很多科研，比如研究黄颊长臂猿和白颊长臂猿。
“我们通过研究发现，这两种猿杂交几代后，便会出现繁殖障碍，就像骡子失去生育能力，这对濒危的长臂猿是个极大的威胁，所以我们编制了《长臂猿饲养管理指南》，并将指南分享给了全国同行，联合大家一起保护长臂猿。”
09
沈志军干的第五件事，就是“野生动物救助”。
红山成立了野生动物收容救护中心，还开通了野生动物救助热线，随时有兽医和专家提供救援。
“救助市民发现的内陆动物，和海关、公安查收的非法走私外来动物。救助之后，能够放归野外的就放归野外，不能放归野外的就留在动物园养老。”
10
沈志军干的第六件事，就是“推广公众教育”。
“所谓公众教育，就是把动物园打造成自然教育机构，对来游览的观众，进行科普教育、生命教育、环境教育。”
如果你去过红山动物园，就知道园里有很多展牌，上面介绍着各种动物与野外环境的关系：
它们的栖息地在哪里？现在正面临什么状况？
因为人类哪些活动，这些栖息地正受到影响？它们现在濒危到什么程度？人类应该怎样去保护它们？
“我们之所以大力推广公众教育，就是要让大家明白为何要保护动物，怎么保护动物，怎么保护动物的栖息地。”
11
沈志军干的第七件事，就是“提高动物福利”。
所谓提高动物福利，就是从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两方面，来提升动物的快乐感。
以前饲养员，基本都抱持这样一种理念：“把动物喂饱就行了。”
但沈志军觉得这远远不够，他逼迫饲养员学习先进理念，研究如何提高动物们的福利，并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培训。
所以饲养员们，不仅渐渐学会了做各种好吃的营养餐，还学会了食物丰容。
所谓食物丰容，“就是变着花样把食物藏到不同的地方，鼓励动物开动脑筋去寻找食物，这样不仅训练了动物的生存技能，还增加了它们获取食物的快乐感。”
为了提高动物福利，饲养员为动物提供各种服务，为大象定期“美甲”，让大象脚趾能够平均受力。
用3D打印技术，给缺了门牙的猴子装上大金牙。
给打架打断了嘴的丹顶鹤，装上了长长的假喙。
总之一句话，动物们享受到了“高级待遇”。
沈志军的这七件事没有白干，在最近这十年里，红山从一个很差劲很落后的动物园，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动物园。
科普作家、动物专家花蚀，在游览了全国56座动物园之后，写了一本《逛动物园是件正经事》，他在书中说到：
“一个好的动物园，不仅会让游客获得愉悦和知识，并最终将所有的收获和感悟，体现于日常行为的改善。
这种行为的改变会减小环境的压力，从而让人类和这些可爱的野生动物，都能更长久地存活在地球上。”
红山动物园就是这样的动物园，花蚀评价红山动物园说：
它现在是全国最好的动物园之一，以后可能会成为中国最好的动物园。
12
动物园变好了，游客是能体会的，所以过去几年，红山每年的游客量，从87万上升到了560万。
有了很好的门票收入，动物园就能进行很好的良性循环了。
可就在一切刚刚走上正轨的时候，新冠疫情发生了，红山只好闭了馆。
红山是全国唯一一家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性质的省级动物园，所以一闭馆就没了收入来源，可几千只动物还是要吃饭啊，这么多员工还是要发工资啊。
怎么办？
沈志军只好停发了员工工资，把工资先用于购买动物食物。
对于停发工资，有的员工理解，有的员工不理解，不理解的人要么大骂沈志：
“都怪你，要搞什么改革，搞得我们饭都吃不上了。”
要么就辞职离开了红山。
对于骂声和辞职，沈志军都很理解：“他们辛辛苦苦工作，却不能按时领到工资，骂我、走人都是应该的。”
可即便这样，资金缺口还是很大，不得已，沈志军只好四处筹钱。
整个2020年，他就这样欠下了3000多万元债务。
疫情缓解后，红山重新开了馆，可开馆之后，游客量一直起不来，沈志军就着急了，几千只动物和这么多员工，还嗷嗷待哺呢，总不能让他们都饿死了吧，
于是他就跑到网上去演讲：
“有人说疫情之后会有报复性出游，可我等了三个多月，还没有多少人来报复我，求求大家都来报复我吧！”
沈志军所做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很花钱，他本可以不必借钱欠钱，他本可以过得优哉游哉，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我既然坐到了园长这个位置，就有责任把红山动物园打造好。”
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成立后，红山救助了一只海龟。
花两个月时间治好海龟的伤病后，沈志军和几位同事开着车，把海龟从南京送到广东惠东放生。
海龟从笼子里爬出来后，一下就准确定位了大海的方向，然后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爬去，爬一会歇一会，如果有人挡道，它就绕开，接着又继续往前爬，最后终于接触到了海浪，几个起伏后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这一幕，沈志军的眼眶湿了。
“看着它一步一步爬向大海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我们都去“报复”沈志军吧，别让这个理想主义者的理想破灭了。
因为红山动物园才是真正的动物园，这样的动物园才配叫做动物园。
— THE END —
☀本文选自拾遗（ID：shiyi201633），一个有趣、有品、有态度的文化生活微刊。本文原标题：《疫情期间，我欠了3000万，就等你来报复我》。灼见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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