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回忆 | 那个问我吃干饭还是稀饭的人离开了

作者| 诺诺

重拾自然工作室创始人

从去年某段忙碌的时间开始，我很少有时间写文，这个公众号好在谢老师坚持的每周日的固定推文，才没有销声匿迹。最近加上禾草姐姐、康婷以及其他朋友投稿支持，才能又开始活跃起来。前几个月，一些疾病开始缠绕我这个已过而立好几年的青壮年，有医生诊断说是长期埋头，弯脖子引起了颈椎压迫神经，血流不畅，以及睡眠不足，运动较少，身体抵抗力下降，造成呼吸道不能正确识别异物，呈现喷嚏、流涕等过敏反应等等。

但，除了特别严重的那一个月定期去医院理疗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原本打算回老家找个医生做做药酒推，由于工作原因，索性把票也退了，利用今天下午，安排一点休息时间，记录从春节以来一直想整理的回忆碎片。

这些碎片都是关于我成长的一个邻居大爷，我称呼他八伯爷。我想他应该是排行第八，所以才有这样的称呼，虽然在农村这种称呼不完全代表排行，但大部分确是这样，我也没有考证过，大概便是这样了。

由于是邻居的关系，我从有记忆的时候，八伯爷就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时候不仅仅是我们家，连同整个农村都还很穷。每年都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要变着法节约一年庄家地里收获的口粮，比如一天只吃两餐，或者用自己地种的面粉做成蒸的麦粑（由于面粉质量和做工的原因，跟北方的馒头长的完全不一样），就着稀饭（不是粥，是真的稀饭）吃早饭和中饭，晚饭再吃一顿干的大米饭，抑或是连续两三天吃稀饭，再吃一天的干饭....那段时间，八伯爷就经常逗我，老远就问：二娃，今天吃的干饭还是稀饭？应该是从小就不会撒谎，所以我很大声的回应：稀饭。八伯爷就说：让你妈煮干饭，稀饭吃了总是窝尿。我妈会在旁边不好意思地教我说，下次你就说你吃的干饭.....

后来大了些，能上小学的时候，我好像特喜欢捉鱼和泥鳅，或者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拿回家后可以被父亲的好手艺变着方的做成很好吃的食物。那时候的环境跟现在不太一样。丘陵地带的梯田里，80%都是水田，每一块水田都是一块人工湿地，加上没有农药、化肥和除草剂的使用，湿地里面各种动物很多，包括多种鱼、多种蛙、泥鳅、黄鳝等等。我便经常在八伯爷耕田的时候跟着他去捉鱼，但是我还小，不能下田，只能趴在田埂上，捉到在泥水里浮起来的鱼。当然，喜欢跟着八伯爷的原因是似乎只有他看到鱼的时候会把牛停下来帮我捉到我的口袋里......

再大一些的时候，那时候电视剧开始放水浒传，我经常去他家看《水浒传》和《新白娘子传奇》等电视剧。偶尔能记起八伯爷说，下一集要打曾头市了，如果林冲当大哥，或者宋江跟方腊联手的话，可能结局又不一样了。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我父亲对爷爷的记忆也很少，但八伯爷比父亲大10岁，所以记得很多关于爷爷的事情。我渐渐地长大，开始好奇地问八伯爷一些关于爷爷的事，或者八伯爷告诉我父亲，父亲又收集整理后转述给我。比如我知道爷爷在解放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毛笔字写得好，算盘也打得好，红白喜事可以给主事人家安排调度接人待物，却没有熬过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

从小时候逗我，给我捉鱼，告诉我一些关于我爷爷的记忆碎片，之后，我离家住校上初中、高中，然后又到成都上了大学，去了南京读了研究生，最后我工作，又读了在职博士，八伯爷每年都重复的做一样的事情，就是春耕秋收，养猪喂鸡.......他，是中国一个最普通也是最典型的农民。

我对八伯爷相貌的回忆只能追溯到2016年，一次用相机拍下他挑粪给蔬菜施肥的背影，按年龄算，这时候的他已经75岁，我已经记不清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2018年春节回家的时候，他们的一块梯田垮塌了，他还要去将垮掉的田坎用石头砌起来，八伯爷已经搬不动田埂下的基石，由他的儿子协助做的这个事情，当时我在现场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我当时觉得可能我爷爷以及中国人从古至今上千年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去耕耘和开发这些土地的。

前年暑假回去，还看见他带着眼镜，拿着一本前后都撕掉了十几页的《说唐》在看。父亲和他聊政治，说下一届领导可能应该还是某某人，他说出了一句不是很合乎逻辑，但却表述了普通老百姓心中的那份朴实的话：如果还是现在的这样的政策，就是他一直干都可以！

直到，去年春节时候，他还能慢慢的挖一块地种玉米.....而在今年春节前一周，他晚上起夜，不幸摔倒在门口台阶上，腿骨和尾椎骨断裂受损，严重错位变型，因年近八旬，县医院无法完成手术治疗，并下发病危通知书，只能回家等待亲人见最后一面，在床上躺了一周的时间，于农历庚子年腊月三十去世，享年80岁。

八伯爷在国内只是一个普通农民，和我们家也只是邻居，但我觉得，他们这一代人生命不止，劳动不息的精神和态度代表着中国人骨子里的一种精神，他们在最不起眼的一个乡村角落为生存，也为国家的发展曾奉献过一生的劳动，我也有责任以不同的方式记录下他们的事迹，让更多的朋友知道和了解这些普通的人和事。是为记，也是清明节对八伯爷的缅怀和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