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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评城(2)|我为什么着迷于上海里弄

2017-02-21 哈利·邓·哈托格 市政厅

2008年,当我决定搬到中国时,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去哪里找个好住所。我从荷兰来,那里大多数人都住在平均三层高的排屋里,而我住在农场里。对于能居住在一个活力大都市的摩天大楼里,我感到非常兴奋。然而当我到达上海后,却发现上海也有很多地方是低层住宅,但居住密度远远高于我住过的地方。


我的第一个公寓住所位于一个毫无特点的郊区高层住宅的第17层。小区内,还有21栋一模一样的高楼。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搬到有些特点的地方住,比如那些可以让人认识邻里的低层住宅,并成为“城市的一部分”。我在中国的亲戚帮我在一个里弄街区找到一个美观的弄堂房屋。虽然那地方已经变得很陈旧,但仍然保持着有特色的高天花板、木地板、以及有意思的建筑细节,例如错层式的布局。在这里可以看到不错的城市全景,我甚至还有一个5平米的小屋顶花园,可以让我晾晾衣服,或是惬意地喝杯茶。


在没有受过建筑训练的人眼里,上海的高层小区似乎与里弄没什么相同之处。然而,对于我这样的建筑师来说,它们却有一些宽泛的相似处:两种都是大的组合体街区,里面的空间划分地十分理性,都是为了将居民数量最大化。在两种空间里,小区被高墙围住,有限的出入口将区域与外界隔离,促成了一种集体主义和设施共用的感觉。这里的人会说他们住在哪个“小区”,而不会说住在哪个大楼里,这意味着一个人属于某个“社区”。


当然,一个重要的不同点是:里弄里的街坊邻居彼此认识,有种共享空间的感觉。这种邻里感在高层地产中被牺牲掉了。高层楼宇之间隔着很多绿地,步行距离被延伸了,开放性被优先,导致了居民间更少的沟通。此外,高层公寓面积更大,都带有自己的厨房和卫生间,所以并不存在共用的必要性。


根据上海统计年鉴,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平均每年有5万个里弄住宅消失,被现代化高层建筑取代。这是一个有点令人唏嘘的数字,而实际的数字可能更高。这些数字也是上海今日城市规划叙述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如何保护城市的建筑遗产。


我很快就爱上了我的里弄住所。有趣的是,当我为《上海新城》做采访的时候,很多当地居民说他们一点也不喜欢里弄这样的老街区。相反,他们更喜欢住在现代卫生和便利的高层中。当时我很震惊,但当有了两种房屋的居住经验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


住在里弄这样的传统低层住宅的主要问题是,里面的居民对他们的房屋没什么责任感。这是由于他们常常是不拥有产权或者无法负担房屋改造的投入。实际的房屋拥有者常常自己搬到高层住宅,虽然是地址的注册人,却已经不住在里弄,对保养房屋这件事模棱两可。于是,一个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将房屋租给打工者,他们没有户口,很容易被重新安置或者驱逐。


里弄的真实面貌也是复杂的,总有一天会被拆掉,为另一座购物广场或摩天大楼腾出空间,而拆迁会给房屋所有者带来丰厚的补偿金。因此,很多房东心满意足地等待开发商或当地政府的决定,一旦在他们的旧房产上建造高楼,就能领走丰厚的意外之财。


缺乏维护的后果是整体的杂乱和衰败,视这些街区为暂时住所的租客们更是加剧了里弄的衰败。在小巷中行走会给人一种穿过类似王家卫的《2046》或者雷利·史考特的《银翼杀手》的那种“地下世界”中的感受。在“地下世界”里,穷人在衰败的房子里受折磨,而周围的上层阶级居住在光彩夺目的摩天大楼里。因此,“居住在里弄”在公众心中是一种负面形象。很多跟我对话过的中国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喜欢住在弄堂里,他们常常把里弄描述为 “不够21世纪”甚至“倒退”。


但如果摈弃了里弄,就等同于忽视很多其它传统的都市低层住宅,例如柏林的Hinterhofen、阿姆斯特丹的Hofjes,或是伦敦的Mews。这些历史街区都曾遭到大规模地破坏。然而近年来,保留下的部分却成为了城市里最热门的房产,因为它们承载了一些历史痕迹,一种无形的历史感,还有一种令人向往的亲密感,而这种亲密感是在活力大都市中非常缺乏的。这个趋势不限于欧洲,近来,东京和新加坡的低层住宅也变成了城市最高端的房地产。


在上海,里弄的绅士化正在进行中,但进行地有些不同。前面提到的城市中,虽然换了居住群体,但传统房屋仍然保持着原本的住宅用途,而上海的里弄正越来越多地转变为商业用途。新天地是迄今为止最极端的代表,一片传统房屋的完全复制品却被用作购物和娱乐。其他地区,例如田子坊和永康路酒吧街,也显示出传统生活方式在面对消费主义时的困难。但这些改造后的里弄仍然非常重要,因为它们依然是拥挤的里弄生活方式的记录者,也对这座都市未来的身份认同至关重要。


我期待着上海会出现更好的城市复兴项目,不仅能保持建筑形象,也能兼顾曾经富有生命力的集体主义生活方式。其中,一种想法是将里弄转变为给学生或创业者的房屋。改善一些基本的卫生条件和设施后,养老住宅也是一个很合适的想法。上述这些目标群体通常都不介意住在面积小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寻求能与街坊邻居有更多互动的老年人。

( 作者Harry den Hartog系同济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讲师、荷兰独立城市设计师,著有《上海新城:追寻蔓延都市里社区和身份》。

本文由相欣奕编译自sixth tone,http://www.sixthtone.com/user/9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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