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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社区|城市如何不再宏大叙事:上海徐汇风貌保护的实践

2015-11-24 澎湃新闻 冯婧 市政厅

“上海靠大规模建设城市空间的时代已经结束,不再追求宏大叙事和大手笔,而是需要我们不断地更新和修补城市空间。”


中国科学院院士郑时龄这样评价上海徐汇区:“徐汇区是上海中心城区内最重要、生活和环境质量最高的城区之一,上海中心城内的64条一类风貌保护道路中有半数分布在徐汇区。这里既有细微的小广场空间,也有徐汇滨江以及西岸传媒港的建设将形成的新城市空间。其中,以衡山路-复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为代表的历史文化风貌区、历史建筑和历史风貌道路的保护,将推动城市更新和国际文化大都市的建设。”


借“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的机会,11月17日,徐汇区组织了一次难得的跨界讨论会《建筑师眼中的徐汇风貌区-风貌整治和老建筑修缮改造交流研讨会》,主办方包括徐汇区规划与土地管理局、徐房集团、湖南路街道办事处和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空间研究所。设计师和管理者坐在一起,从各自的经验和角度出发,重新思考过去十年在徐汇区进行的历史风貌区保护工作。




淮海中路上爬满植物的历史保护建筑,冯婧 摄


在前往讨论会的路上,记者经过了武康路、永福路、湖南路、兴国路、淮海中路等历史风貌保护区道路。这一片没有喧闹的交通,虽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走在梧桐树下,不需要打伞,时不时会看到建筑上挂着“优秀历史建筑”的标牌。街道边还有不少绿地小广场,其中一些绿地中,点缀着一些特别的城市家具,它们也是作为本次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特展之一的加拿大公共艺术展“见微知著”的作品。



位于兴国路绿地的加拿大公共艺术“见微知著”展览作品,冯婧 摄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建筑,但这些建筑彼此间又有一定默契,只是偶尔有些大胆的新设计跳出来。这些原法租界的街道,向来是上海值得推荐的城市空间,但要延续城市的历史文化、维持空间的品质,却需要很多幕后工作。


在城市管理者和城市设计者之间展开的这场对话,告诉我们,人们每天经过的这些道路如何变成现在的样子,以及徐汇历史风貌保护区正在经历的更新改造。


让知名建筑师参与“小改造”


2007年开始,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沙永杰成为武康路风貌保护的总规划师。经过了三年保护性整治,武康路成为了道路风貌保护的示范。在此基础上,2011年至2013年间,徐汇区对衡山路-复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进行了保护规划。在规划框架里,诸多建筑师采用建筑改造实践,将规划落地。


沙永杰说,原本接到的任务,是改造中要有亮点,“有能让领导拍照的地方”,后来请了不少知名建筑师,做了很多甚至难以称为项目的“小改造”。最后结果证明,正是这些小改造延续了保护区的历史风貌,提升了空间的品质。


同济大学的王方戟教授分享了一个这样的小改造——永福路72号的围墙及门头设计案例,他把这个改造叫做“微重组”。他认为,改造的目标是让新的改造与老空间发生对话。


永福路是一条斜路,建筑和道路之间出现了有角度的空间。对于建筑师而言,这种有角度的空间是很有意思的设计空间。虽然围墙里的建筑很旧,但非常好看。建筑师希望,能让新围墙与建筑背景及道路铺装之间产生融洽关系,另外还要平衡街道的整体面貌,考虑社区和居民的需求,以及施工的可行性。



改造后的围墙及门头,冯婧 摄


最终的方案,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改动,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加入了新的细节,有些细节是只有专业建筑师才能注意到的,比如在粉刷墙面与裙边石材之间加了1厘米厚的钢板,这样就让施工不够精细的粉刷墙显得更挺立,这种现代性的细节感体现出设计的品质。




改造后的围墙细节,冯婧 摄


当然,施工过程不会那么顺利,也会遇到居民不理解。有居民误以为施工方要把围墙墩子拆掉而非常不满,建筑师就开始调整方案,原本打算把墩子做成斜的,从而与后面的空间进行呼应,后来没有改变墩子,而是把墩子上面的灯做成斜的,算是设计与居民发生的互动。建筑师也指出,武康路当下有一些非常精致的私人改造,虽然好看,但缺乏一种城市的延续性,现在回头看那些“小改造”,虽然改动小,但保持了历史风貌区的特色。


历史街区更新的多样性和灵活性


阿科米星建筑事务所的主持建筑师庄慎认为,历史街区的更新不是装饰性美化,而是有更具体的城市功能,同时为以后的使用预留空间。


他用自己的不同实践展示了历史街区更新的多样性和灵活性。在陕西南路和复兴中路的底层商业空间更新过程中,研究建筑的旧图纸后,他们发现,现在的空间和图纸几乎没什么变化,而且立面比例非常好,这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难得空间。若根据现在的建筑规范,是无法创造出类似空间的。


于是,建筑师主要的工作,就变成了清理,恢复原来的空间及基调,在此基础上提升街道空间的品质。正巧庄慎当时在北欧参观了瑞典建筑大师阿斯普朗德的建筑,设计团队就在设计中加入了很多手工艺般的细节。当然,这些精致的细节设计需要高昂的建造费用,最终无法实现,但这种尝试还是在提醒着人们,旧空间的品质如何提升,以及未来城市更新的要求。


在另一个建筑改造——衡山路和集8号楼中,庄慎采用了截然不同的改造方式。他研发了一种新的灯砖,白天看上去很低调,似乎没有什么变动,而到了晚上,建筑外立面上就会发光。要达到这种低调的大变化,需要创造力和扎实的技术,以及非常精确的图纸设计和施工。




衡山路和集8号楼的建筑立面改造,图片来自网络


庄慎认为,一方面上海未来的历史街区改造将不再局限于道路风貌,会逐渐深入里弄,把商业引入院子,保留巷道的风貌。另一方面,改造要更注重细节,当下施工队伍施工质量不高,建筑师在设计时要考虑施工的完成度,也要直接与施工队对接,保证施工质量。



武康大楼底层的商业走廊


武康大楼是武康路的标志性建筑,而我们看到的武康大楼也经过了修缮。章明建筑事务所的建筑师林沄认为,类似武康大楼这样的居民建筑,改造过程中很重要的工作是与居民沟通。他还认为,在建筑改造中,价值评判非常重要,需要前期做充分研究,挖掘出旧建筑的各种细节和价值。有时已开始施工,才发现原来的结构和材料非常好,如果提前能做小样的研究,就能更好地利用旧建筑的特色,让设计更出彩。


在高档化和社区化中间寻求平衡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华霞虹,结合自己的教学经验,提出了“谁的历史风貌保护区”这个尖锐问题。


在同济大学的城市设计课程中,如何给风貌保护区“定位”,一直是学生们讨论的问题:是保持安静的居住,还是发展高档商业?对于老城区的老人、外来人口甚至外国人这些特殊群体来说,历史风貌保护区到底意味着什么?如何达到高档化和社区化的平衡?


华霞虹刚刚结束了在耶鲁大学的访学。她发现,在美国的公共空间背后,有税收政策的支持,通过税收优惠,让居民愿意把空间变成公共空间。而在中国城市,类似的机制无法实现。但是,通过中国特色的机制,同样可以把城市更新做好。




武康路花坛


徐汇区规土局景观管理科科长陈扬非常认同华霞虹提出的“高档化和社区化平衡”的问题。她说,我们做了非常多的规划,但最后落地的不多,好的落地需要社区街道、企业和设计师共同合作。


衡复风貌保护区所在的湖南社区,正是湖南社区历史风貌保护办公室科长蔡伟自小长大的地方,她对这里感情深厚。她2008年开始参与武康路改造,其任务是让规划与实践结合,而不是让规划成为“鬼话”。蔡伟也认为,现在的衡复风貌保护区面临定位问题。“上海已经有了新天地、田子坊,对这些地方,不同专家也都有不同看法。衡复风貌保护区是延续法租界的历史感,还是引入更多的现代元素,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在这些年的改造实践中,湖南社区没有进行大拆大建,保护了一定的市井生活,从早上5点半开始送牛奶,到凌晨酒吧送走男男女女,是20小时运作、有生命力的社区。为了解决晾衣服的问题,社区修建了规整的晾衣架,在居民需求和城市整洁之间做了平衡。蔡伟科长对设计也提出了一些疑问,如何让老建筑和日常生活的需求更紧密地结合,如何在居住和商业空间之间建立灵活的功能转换。


不要花钱做傻事


对于这些城市管理者的疑问,沙永杰表示,在风貌保护区层面,上海与发达国家的一般水平相比,仍有很大差距。建筑师的工作不应只是锦上添花,更应去解决实际问题,湖南社区的规整的晾衣架只是短期措施,城市更新要有中期和长期的目标。中期来说,要在土建中解决诸如晾衣架这样的问题,而不是用附加结构;长期来说,要在建筑内部解决生活的需求问题,提升物业的价值。


徐汇规土局的朱婷局长说,在迎世博600天实践中,曾把沿黄浦江的很多旧建筑立面都刷了一遍,花了很多钱,虽然短时间内建筑焕然一新,但也刷掉了建筑的历史肌理,这样的整治方式好不好,值得深思。记者查阅了上海市迎世博600天市容环境综合整治行动计划纲要,其中市容环境整治标准的五个“一新”中,包括“建筑立面洗刷一新”。具体规定是:对重要路段、地区周边高层旧住房及1996年前建造的高层旧住房共1500万平方米进行综合整治。对重点范围、重点路段和重点区域建筑1亿平方米进行建筑物外立面保洁。


朱局长说,前几年也在徐汇区看到“500元一平方”的修缮方式:有的弄堂刷成粉红的;有的弄堂刷成粉绿的;有的弄堂刷成粉蓝的;这些都是花钱做傻事,尽管导则细则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施工的时候就变了样子。这种“花钱做傻事”的改造也是一种中国特色,未来要杜绝那种被沙永杰教授称之为“文工团运动”式的改造方式。而城市更新也有周期性,就像房屋修缮,不是一劳永逸,而是长期的保护与修缮,需要每一个岗位上的每一个工作者发挥出积极的作用。


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结合


湖南街道的主任李侃说,在湖南街道工作两年多时间里,他对城市的认识改变了,因为可以用步行了解城市,尤其是在拥有文化历史底蕴的风貌保护区。他认为,在徐汇区,已经形成了对风貌保护区的基础共识,虽然空间可以自由发展,但要尊重当地的历史和文化,在这方面,建筑师对政府起到了积极影响,让政府不再认为衡复风貌保护区要变成新天地。未来的风貌保护区的城市更新,要从生态转向业态,再从业态转向生态,尤其是注重针灸式改造,开放更多的公共空间和半公共空间。


李侃还提出,当下是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结合。以往都是政府自上而下分配项目任务,但是这些项目不一定最符合当地居民需求。前段时间,湖南社区做了一个实践,让居民提出自己的诉求,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需求,比如居民提出了对信箱、门牌号、停车等方面的具体建议。


所以,湖南社区希望让居民和设计师去积极发现当地的需求,发掘需要提升的空间,提出城市更新的建议,最终建立一个项目库,由湖南社区向区政府提出申请,进而让设计真正走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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