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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寿光，不只是沿河那一段
山东寿光，也许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全国知晓。
满市洪水、满地死猪、满眼淤泥……是这座默默无闻的城市，与全国相见的第一眼。
台风过境，上游三个水库同时泄洪，山东寿光北部弥河沿岸的村庄相继被淹没。
目前，灾情已经造成直接经济损失92亿元，死亡13人，失踪3人，倒塌房屋9999间，20万个大棚受损。
“寿光只不过是沿河的那一段”
8月19日，台风“温比亚”过境，整个山东都经历着超强降水，位于山东省潍坊市境西北部的寿光，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在此之前的7月31日，位于上游有冶源水库、嵩山水库和黑虎山水库，就决定泄洪。
当时的总流量将达到85立方米/秒。
8月19日，弥河上游水库开始加大流量泄洪，总流量达320立方米/秒，是7月31日数字的4倍。
19日晚7点，上游流量超过700立方米每秒。
此时的寿光城区也大雨倾盆，不少正在回家的人被困在路上。道路陆续出现积水，车辆进水熄火的情况越来越多。
20日凌晨1点，防汛最高警戒，寿光上口镇副镇长、广陵总支书记赵新法在微信群要求，所有村民不能睡觉，准备随时撤离。
据此地30多公里的孙家集街道岳寺李村，弥河水位不断攀升，两名辅警孙超和魏泽坤出警救援一被困群众时，被汹涌的河水冲走。截至22日晚上，仍在持续搜寻中。
在弥河以东的丹河水也开始上涨。寿光田马片区党总支书记王洪光再次查看堤坝情况后匆匆忙忙回来，大喊不行了，快撤离！
这时的丹河水，已经要漫过堤坝了，水势太大，挖土加固已经来不及。村主任用村广播大喇叭吆喝了七八遍，随后和全体村干部、党员挨家挨户劝撤离。
8月21日上午，洪水渐退，口子村民陆续返家查看。
泄洪从8月19日上午开始，直到8月21日18点15分停止。
“养了7年猪，全没了，俺啥也没了，啥也没了……”养猪户刘女士坐地痛哭。
在这场洪水中，寿光有20000头猪被冲走，一家养殖户的6000头猪被洪水冲走，损失达700万元。
现在，洪水退却后，遍地是躺在泥上的死猪，当地村民用渔网、小船打捞着被冲走的猪，有的村民将打捞上来的活猪当场宰杀。
洪涝过后，如此数量规模的死猪很可能带来疫情的爆发，幸存下来的牲畜又很难被妥善安置，它们如果被疫情感染，也将会被扑杀。
恰逢这几天，“非洲猪瘟”也闹得人心惶惶。
截至目前，国内已经在辽宁省沈阳市、河南省郑州市、江苏省连云港市和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4个地区发现非洲猪瘟疫情。
8月16日，在郑州市政府封锁非洲猪瘟疫区的消息流传开后，双汇发展下午便放量跌停。在港上市的双汇发展母公司万洲国际股价亦较大幅度下滑，截至当日收盘下跌7.46%。
当天，多个猪肉概念股股价也出现大幅下滑，温氏股份跌幅为6.28%、天邦股份跌幅为6.16%、罗牛山跌幅为5.69%。
今天下午，一个老大爷在寿光的洪水中牵着两只幸存小猪的照片传遍网络，“寿光坚强猪”被顶上热搜，人们从小猪的坚强中获得了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然而，对两只小猪的未来生命，我们却只能祝它们好运了。
家猪和蔬菜，是农民的命。
网传一段当地灾情的视频中，一位男子站在自己被淹了的大棚中悲愤不已，嘴里一直在哭喊：“我的老天呀，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四个泵抽了一天一夜,还有水没有抽完。”
大棚没有全被冲倒倒，只是田里进了许多水，种的小黄瓜和西红柿被冲走了。
家在寿光东里村的李国强是全村损失最小的一户，但眼看着抽水机不停不休地抽了一整天后，他也盘算着过几天要外出打工了。
“棚子没倒就算好了，寿光70%-80%的菜地今年都得绝产了。”
8月23日，潍坊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水利局局长周寿宗回应，泄洪依据相关规定，对下游损失严重感到痛心。
“如当时不泄洪，将会对水库安全造成严重威胁，甚至有垮坝危险，将影响下游近百万民众的生命安全。”
水库的工作人员还表示：“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问题这么严重，如果说我们这里不放水的话，我们冶源水库也还有上游，上游每天的进水量都很大，如果我们不放水的话，水库里的水满了顶，后果会更严重，寿光只不过是沿河的那一段。”
但寿光真的只不过是沿河的那一段吗？
蔬菜之乡与上涨中的菜价
寿光不仅仅是个下游市，寿光还是中国的“蔬菜之乡”。
寿光拥有全国最大的蔬菜生产和批发市场，也是全国最大的蔬菜集散中心。
寿光蔬菜销往全国30多个省市自治区的200多个大中城市，华北地区的蔬菜大多数都要依靠寿光的供给。
目前，寿光市蔬菜大棚已发展到15万个，瓜菜种植面积达到60万亩，年产量450万吨。
根据澎湃新闻的说法，在专业人士看来，寿光是中国蔬菜的集散配送中心、价格形成中心和信息交易中心，每天发布的寿光蔬菜价格指数称得上中国蔬菜价格的“晴雨表”。
8月23日，寿光当天的香菜价格达到39.9元/斤，在省会济南，香菜价格最高到了50元一斤。
再有不到两周的时间，茄子、青椒、尖椒等作物就该集中上市了，寿光及周边受灾地区恰好是上述几种蔬菜的主产区。并且，除了寿光外，国内再没有能在秋季供应上述蔬菜的种植区了。
大雨过后，价格疯涨的蔬菜还有许多——
芹菜价格上涨了30%以上，仅用了4个小时；
西红柿价格从1.7元/斤涨到2.5元/斤，用了不到一天；
黄瓜的收购价格干脆较去年翻了倍。
受到洪灾的寿光也是这几种蔬菜的主产地。
寿光供应了北京蔬菜市场中大约三分之一的蔬菜。
作为寿光果蔬的重要目的地，北京菠菜价格翻番，油菜和丝瓜价格一天涨了一块钱。
事实上，不只是北京和华北地区，全国的菜价都在涨，但寿光的大水只是原因之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寿光大水前，全国的菜价已经在连续上涨了。
原因之一，是今年我国的蔬菜粮食供给量的整体下降。
这主要因为全国农村从业人数大幅下降，越来越多农民进城务工，放弃农业生产，而且进城务工的往往是青壮年农民。人口的不足导致农作物种植面积连年下降。
此外，根据华尔街见闻的数据，中国粮食自给率正在持续下滑。
与之相对应的，是进口产品的连年增加。
2017年，我国累计粮食进口1.3亿吨，这一数字，在今年6月之前，已经突破了5000万吨。
2017年，我国买了世界市场64.5%的大豆。进口油菜籽475万吨，位列世界第一。
此外，还进口稻米399万吨，创历史记录。进口小麦429.6万吨，较2016年增加27%。
当然，不可否认的，极端恶劣天气对农作物的播种、生长和收获也造成了不良影响。
作为粮食主产区的东北，播种期遭遇严重干旱高温，播种时间推迟，而在收获期又遭遇暴雨洪灾，农田内涝，玉米等作物减产两到三成。
而在河南、山东、湖北北部、安徽中南部，正处于生长期的蔬菜先后受到高温、低温、光照不足、狂风、积水浸泡等影响而减产。
原因之二，是外部形势紧张导致的进口作物价格走高。
2017年，中国自美国进口农产品241.2亿美元，占中国农产品进口总额的19.2%，其中的大宗包括大豆（139.5亿美元）、畜产品（29.2亿美元）和谷物（15.1亿美元）。
但是随着中美贸易战的开始，美国农产品开始被征收了达90%的关税，但这部分关税在很大程度上被转嫁到了中国国内普通消费者的头上。
比如此前备受关注的那艘美国大豆船，终于于8月12日在辽宁大连卸货，大豆买家中储粮油脂公司表示，将按照国家相关法律缴纳约600万美元的关税。
一些国家也借着中美两国间的贸易摩擦，趁机调高对华出口商品的价格。
来自南美阿根廷、巴西等国、以及来自东欧的农产品价格都被人为太高，这部分溢价同样被转移到消费者身上。
根据正解局的数据，9月船期巴西大豆到华东港口的进口完税成本从3379元/吨上涨至3517元/吨，上涨138元；阿根廷大豆到华东港口的进口完税成本从3207元/吨上涨至3378元/吨，上涨171元。来自乌克兰的玉米也在涨价。
原因之三，银行接连降准或许也是一个推手。
大量的货币涌入市场，却刚好遇到房价调控政策、A股筑底，忽然间无处可去的资本，也许又一次将农作物价格作为一个出口。
回想08年以来的“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苹什么”，眼前的香菜价格是那样熟悉又陌生。
一边是“沿河一小段”的寿光群众眼见毕生心血的付之东流，艰难自救。
一边是全国人民眼看着飞涨的菜价，却还要比一条河道的上游负责人更心系着同胞。
未来的生活，也许道阻且长。
作者 包大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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