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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诚实的抑郁对话

三米 禅与宇宙维修艺术 2019-04-23


|作者:三米,知道逻辑理论,依靠感知觉察,都市人。



也许是时机正好推到一个集合的时段——日常里不经意讨论的抑郁症话题,帮助一位正处于抑郁当下的陌生朋友,接连听闻创业者放弃生命的故事。它们用各自的方式不断提醒我,让我至少开始做点什么。


时隔两年,生活淡化了我的抑郁记忆。我忽略了不分职业,年龄,文化背景的人,都可能正经历着我曾熟悉的抑郁。相比通过教科书或文献去了解抑郁的朋友们,我的这一份共鸣或许能释放多一些互助的能量。


对正处于当下被绝望笼罩的你,对面临朋友求助却不知如何安慰的你,也对抑郁感到反感不理解的你,我想诚实的分享一次。


近两年结识我的朋友们,对于我曾长达3个月的抑郁经历,都表示不可置信。如果说我现在的开朗,平静,柔软是被大家俗称为成熟指标的话,是抑郁提前把这份成熟带给28岁的我,一份我最珍贵的礼物。


黑洞,这个词,我想会是任何一个正处于抑郁当下都有共鸣的词语。因为它很具象:黑暗,绝望,有力量,深不可测,想离开却感到无力。是的,抑郁者正经历一种与它摆脱不了的关系。


我的成长环境并没什么起伏,可以说是看上去很舒服的家庭,很平实的经历,很规矩的性格,完全符合顺利和幸运的设置。抑郁的那年也一如既往,过着并无突发灾难事件的生活,没有亲人离开,没有爱情摧残,没有朋友背叛。我只是在纽约的设计学校,过着平凡的学生生活。



黑洞始于一个平凡的早晨。


记忆里那几个早晨睁开眼后,伴随着一股强烈的低落情绪,并不是因为前一晚的噩梦或是不顺心的生活。正因为这样的情绪没有理由,才让我不知如何下手改善。找不到出门的动力,不愿说话,不想上课。刚开始会和闺蜜倾诉情绪,接受她的安慰,暂时能缓解。之后对自己情绪的反复开始腻烦,对外倾诉也减少了。一个人的时候,试图寻找低落的答案:也许是荷尔蒙变化,也许是学业压力,也许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短暂情绪波动….就这么唐筛着自己,然后继续用力强迫起床出门。


黑洞的扩大在于自信心的一层层剥落。情绪的触角开始变得敏感,过于解读老师对我设计作品的指点,或他人对我不经意的眼神和态度,都在为低落的情绪添砖加瓦。在自我能力上产生的怀疑,从功课能力延伸到毕业后在成人世界里生存能力上,产生了极大的焦虑——自信心的第一层脱落。


为了阻止自己陷入负情绪里,我选择吃东西看电视,专注于剧情能短暂忘记现实。就如其他人选择打游戏,喝酒,昏睡一样,方式不同但目的一致,逃避思考,害怕人群,沉迷独处。这样循环一段时间,就会开始嫌弃自己的外形,胖,丑,懒——自信心的第二层剥落。


因为拖欠不少该完成的功课和工作,自责情绪敲打着心智。用一个个谎言为自己拖延的事物找借口,面对学校说身体抱恙,面对朋友邀约说功课很忙。同时又鄙视这样可笑又虚伪的撒谎行为,对自己厌恶和不理解——自信心的第三层脱落。


自信心崩塌到这个阶段,每天睁开眼只想如尸体一样躺着。对人生的意义感到迷茫,对自己活着的意义开始疑问。找不到任何动力和热情从床上爬起来,唯一的动力可能就是去厕所。房间里的音乐和电视剧声音不能停止,空气里如果偶尔有那么几秒的安静,黑洞会疯狂吞噬着我,像下一秒要窒息而死。



这样的三个月,家人意识到我的异样,他们把我带回身边陪伴着,即便父母无法在精神上真正意义的陪伴,可是只要家人在身边,让我不再感觉到孤独和无用,不再感觉我的存在没有意义,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就已经达到很有效的缓解作用。之后就是自己慢慢的调节,思考,治愈。


所有抑郁当下的痛苦,挣扎,厌恶,放弃我确实一个没少的都经历过。正处于这个状态的你,应该脑海里充斥着让你无法喘气的问题:

我的黑洞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

还能陷入多深,黑洞到底有多深?

我是疯子吗?是不是唯一一个?

我是不是天生无能脆弱?

我还能正常感知到快乐吗?


你能好,你不是一个人。

它的出现虽然陌生,但是可以被克服。


我知道过程很痛苦,但它是短暂的。你需要一些方法的辅助。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除了诚信上的信赖,也必须是心智上的耐心和阳光,那你和我一样的幸运。我的闺蜜,她极为有耐心,从未放弃与我沟通疏解。如果你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去打听一名口碑不错的心理咨询师,你需要的是一个真实的声音告诉你别走的太远,通过诉说倾听和心理辅导方法会缩短与黑洞的牵扯。


如果你被确诊为中轻度患者,尽量不要服用药物,我自己坚信如果不是先天生理元素分泌的缺失,而是后天心理和精神上的难关,那最好,心病心药医才是根治的方法。如果被诊断是重度,从医学的角度来说,长期抑郁会对神经上有些损害,那建议可以依赖医生的处方药暂时帮你缓解。即便确诊为重度,也请不要尝试电击疗法,它对脑补的创伤是不可弥补的。我最近通过一位经历了国内电击疗法的朋友,才知道电击在国内居然还是被推荐的治疗方式,引用一位加拿大医生的话,电击是他们50年前的方法。这不禁让我背脊发凉。


有效的辅助手段还可以是环境的转变,崭新的周遭事物会在心理上给你一个喘气的机会,你会感受到小小的希望光点,给自己创造缓解情绪的客观条件。情绪在喘气时,试着去运动,让身体机能释放正确的元素,会进一步辅助你走出黑洞。


如果你周围有正在经历抑郁的朋友,细腻的陪伴和柔软鼓励能有效给予到帮助。



从心理层面,抑郁在我看来是一部分人在重塑惯性思维的手段。


现在的我视它为珍贵的礼物,是因为治愈了我性格里不健康的部分。比如之前过于紧绷的性格,不懂释放阴暗面的部分,严格要求自己是成熟的,积极的,自律的,长期忽视性格里孩子气的一面,这样的思维很不人性!在我看来,过于正面其实是不健康的。我同时因为被教育要坚强不流泪,私底下一个人独处时,面对难过的心情,从不会选择默默流泪,而是习惯逃避。就这样长期压抑,不敢正视负面性格的存在,这般反人性的累积就会在某一天让你精神崩塌。


抑郁前,我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关注别人的生活和眼光中,在意他人对我的评价,想与主流的社会价值观靠近。周遭的声音显得无比嘈杂,让我心力交瘁。忘记了最根本核心的价值观应来自于我的内心。在抑郁期间独处隔离的状态里,我关掉了杂乱的声音,我能静得下来反思社会价值观,摘选有意义的和认同的,并抛弃狭隘守旧的观念,这些取舍的判断全来自专注内在的声音和诉求。


抑郁同时在我看来,是另一部分人与潜意识里的伤痕进行和解的过程。


在自我认知上与自信心建立上,抑郁起到治疗和重塑的作用。大部分自信心的建立,来自原生家庭教育和情感表达方式是否完整和柔和。父母给予的理念和长期灌输的思维模式是鼓励性的还是打压型的,在情感表达上是压迫型还是温柔型,都在自我认知的建立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毕竟从出生到世界的前几年里,父母的观念是唯一的真理和权威。但我同时想说的,并不是鼓励你抱有埋怨的心。因为大概率上,他们在成为父母的角色时,也是受着上一代有缺陷的教育却还没能自知自愈的人们。换个角度看,我们都是社会和时代发展问题里,承受着缺乏爱与温暖的个体。先与他们和解才能放下。


抑郁就如强制自愈的过程,它让你回溯,忆起,原生家庭给予的印记。需要寻找它们,有些印记埋藏得太深,甚至需要靠催眠的手段调动记忆。因为印记在深处,我们才误认为抑郁症是无理由的情绪崩塌,其实归根结底是潜意识里的伤痕需要被看见。它先能被正视,才能被治愈。


抑郁会让你自观自卑,思考自信心与安全感背后的那股原动力,到底应该来自社会上所谓的功成名就,或是外表上的俊美纤瘦,还是应该来自内心对自己真正不带有条件的肯定。接受自己的阳光,同样也得接受自己的黑暗。


这样短期极度痛苦后,我重新整理一遍曾经跟随的价值观,那些所谓的三观是被社会和父母灌输的,还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对生命的认知,对生活主次的掌控,对阴暗面的正视和共存,它们都需要被重新梳理。抑郁强迫我思考,也许这方法不温柔,可是快速。你有一天回头,会和我一样的拥抱它。


反正都有过想死的念头,还不如换成再活一次的勇气。之后你不再盲目,并收获平静,热爱,坦然,无畏。当然,这都需要时间逐步做到知行合一,大多数人不会只经过一次抑郁的洗礼就能揭开所有内心的谜题,再经历的时候请别焦虑担忧,它只是在推动你往前寻找答案。我细想了一遍周围有相同经历的朋友们,有趣的是他们的共性:对世界敏感,根性向往爱,具有辩证思维,不盲目顺从的一类人。他们常与主流价值观进行辩证反思,与社会或家庭环境不公平进行对抗,到头来都是为了内心夯实的平静与喜悦在努力。


现在的我,正在练习抹去焦虑与自卑。跳伞,冲浪,独自旅行;架子鼓,电音节,威士忌;绘画,烹饪,电影,冥想;这些我好奇的,想挑战的,都是在治愈后这两年里一个个的体验。我明白了为何在采访临终老人们的纪录片里,彼此陌生的他们却在默契的说着一个道理:请竭尽所能的经历和感知人生吧!这说出了我对于生命意义的认同。


最后分享一位朋友与她心理咨询师的对话,希望能对你有所启发。

今天和我的心理治疗医师米拉瓦格纳对谈了,其实我每次去都感觉更像是学习而不是治病,每回都能学到点东西。


我告诉她,一个很困扰我的问题是,世界上有千千万万正在做自己不感兴趣的工作、学自己不热爱的专业的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为什么他们都坚持下来了,而我却不行呢?


米拉说是环境造成的。在南美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上,1个只能在家种玉米的男孩,感受到的不幸福感一定会比你少,因为他不知道人生存在其他的可能性;但是你身在一个有无限选择的国度,身边的同学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兴趣选择了化学专业,在这样的对比下,感到不幸福是必然的。


我说,那么同样是做不情愿的事,其绝对难度难道不该是一样的吗,有时我不觉得环境那么地决定结果,或者换一句话说,只要我能力足够,即使是不情愿做的事,我也应该可以做到。以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和他们的同龄人会那么难以理解抑郁症。


米拉给我画了马斯洛金字塔,并说,向上三层努力事实上是很短时间内的事,可能只有几百年;从第三层(社会需求:家庭、朋友、社会关系)开始,如果没有得到满足人就可能会抑郁;在欧洲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上三层拼搏,因此抑郁的人数也很庞大。在中国,根据阶层或说是生活条件的不同,也有人开始为上三层(社会需求,自尊,自我实现)焦虑,而且这个奋斗过程开始得比欧洲要晚很多很多。


换一句话说,那些为了底部两层奋斗的人,和我们还生活在同一时代,他们就是我们的父母、祖父母辈。在他们看来,为上层需求抑郁是矫情、是多余。


另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有两种典型的社会,集体社会和个人社会。欧美国家大多是个人社会,而中国曾经是很典型的集体社会。然而独生子女政策正在悄然改变这个情况,很多父母们把所有的心血灌注在一个孩子身上,孩子的成长是趋于个人主义化的,但他们的父母好多都还停留在集体社会的价值观上,这种矛盾很多人都几乎意识不到,然而却进一步导致了诸如子女和父母的职业规划、婚恋观和最高追求的矛盾。独生子女政策对中国社会的影响远远大于我们的预计。


这也是在上一辈人看来娇气而懦弱的抑郁症,在我们这一代却如此多发的原因之一。他们咬咬牙能够坚持下去的事情,我们却为之崩溃,这些都是有社会原因的。


当然,我们这一代人对于human rights、freedom、公平,乃至艺术、哲学的追求也是更加有力的,这也证明了我们并不是真的比上一代懦弱。


(此处感谢我的医师瓦格纳女士!每一次交流都能让我领悟到新的东西,也让我对疾病有更深的了解)


·end·



禅与宇宙维修艺术

账号:cosmosrepair


To see the world, things dangerous to come to, to see behind walls, draw closer, 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 That is th purpose of life.

——Walter Mi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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