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俎 | 李树德：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

编者案：最近电影黄金时代公映了，因而想到萧红的这本回忆鲁迅先生。萧红是有争议的人物，文章也不都好。但这本回忆鲁迅先生的确是好的。唯有这本书中的鲁迅先生是生活中的，战场之外的战士，明朗笑着的刚强的形象，栩栩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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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别具一格。如果不仔细阅读，会感到萧红有些漫不经心，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一段一段之间没有联系；更没有名言和警句，一切出于自然的倾吐，说的都是日常生活琐事。但仔细阅读，会体会到萧红的良苦用心，她是用女性独有的敏锐目光悉心观察，捕捉到鲁迅先生许多灵动传神的细节，以质朴浅白、清新隽永的语言，于细微之处写出了一个真实的、充满人情味的、活生生的鲁迅。

《回忆鲁迅先生》是一篇回忆性叙事散文，作于鲁迅先生逝世三年后的1939年，全篇共18535字，47个小节（各小节分别用×或★隔开），有的小节长达数页，有的则短至一两个句子。书中还有两个附录，一是许寿裳的《鲁迅先生的生活》，另一是景宋的《鲁迅和青年们》，最后还有一个“后记”。全书110页，《回忆鲁迅先生》只占一半的篇幅，共55页。

《回忆鲁迅先生》在新中国成立前印行过三种。1940年7月，重庆生活书店出版的是初版土纸本。抗战胜利后，1945年10月在上海印行了第二版。1946年1月又在北平印行过第三版。总之，一部小册子竟能赢得如此众多的读者，这在当时的出版界也是少见的。

我手中的这本《回忆鲁迅先生》是1946年1月在北平出版的，也就是这本书的第三个版本。

书的开本是十六开，书皮是本白的底色，正中央是那幅著名的，日本画家崛尾纯一作的鲁迅先生的漫画肖像，用黑色印刷；肖像上方是美术字的“回忆鲁迅先生”六个大字，紧挨下面是“萧红著”仿宋体的小字；鲁迅肖像的下方是“生活书店发行”几个字，所有的字都是红色印刷。黑红两种色彩对比强烈，使封面显得很有光彩。版权页内容丰富，除了书名、著作等，还印着“每册实价”和“外埠酌加寄费”两项，奇怪的是并没有印“实价”和“加价”的具体数字，大概是留给书店老板自己来掌握的；发行人是徐伯昕、发行者是“生活书店/重庆·上海·北平”；最下面是这本书的版本情况。书的封底也是本白底色，正中央的部分有一个很小的长方形，里面有“生活”二字，红色印刷，看上去就像盖了一个小小的红戳，那是生活书店的商标。

书的“后记”很短，只有一百多字，抄录如下：

右一章系记先师鲁迅先生日常生活的一面，其间关于治学之经略，接世之方法，或未涉及。将来如有机会，当能有所续写。

附录二则，一为先生昔年海外窗友许寿裳先生为文，备详年谱，可为资考，系当面征得同意者。一为鲁迅夫人景宋先生之文，间以稍长，勉加省略，则系函中征得同意者。今谨一并附录如上，特此敬布谢忱。

一九三九年十月廿六日记于重庆

40多年以后，端木蕻良先生说这个“后记”是他受萧红之托代笔写的。1981年4月，端木蕻良在《鲁迅先生和萧红二三事》一文中说：“《回忆鲁迅先生》编好时，萧红要我用她的名义代她写一篇后记，我记得，里面曾有这样的话，……关于鲁迅先生治学、思想等方面，等将来有机会时，容再续写。……但是，萧红不同意。她说，我怎么敢这样说呢？她要我把这话删去。”后经解释方才没有删去。这是萧红的谦虚呢，还是端木蕻良个人的看法？不可得知。但是萧红最终没有续写出鲁迅“治学之经略，接世之方法”倒是事实。

另外，这个“后记”是否真的是端木蕻良所写，也只是他个人的说法，再无旁证。根据凌云岚在《女性的天空》（《十月》2003年第2期）中记载：端木蕻良看了萧红所写的回忆鲁迅先生的文章后，鄙夷地笑起来，不屑一顾地说：“这也值得写，这有什么好写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这篇“后记”是端木先生所写，也写得很勉强。所谓“治学之经略，接世之方法”是他自己认为应该写的，他的“容后续写”，是强加于萧红的，所以这样的话出现在“后记”里，萧红是不同意的。

萧红就是萧红。她既单纯又任性，既勇敢又软弱。聪明的萧红知道自己的所长和所短。若从理论和思想的角度来全面评价鲁迅，也许就没有《回忆鲁迅先生》这样意蕴幽深、感情浓郁的隽永之作了。

转自《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