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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张中行:马一浮、邓之诚、熊十力

2015-07-07 张中行 学术与社会




马一浮



我同马一浮先生只见过一面,不能深知,严格说没有资格谈他。可是想到另一种情况:马先生生于清光绪八年(1882),比鲁迅先生小一岁,他们都是绍兴人,并且一同应过县试,马先生名列案首(榜上第一),鲁迅先生屈居二百几十名;后来两人走了不同的路,鲁迅先生是“其命维新”,马先生是“一仍旧贯”,因而声名就大异,鲁迅先生是家喻户晓,马先生则名限于亲友弟子间,并将渐渐为人遗忘。马先生也是一代学者,就说限于旧学吧,许多方面造诣都相当高,而且一生洁身自好,为人亦多有可取。像这样一位先辈,名不为人所知也未免可惜,所以决定提起笔,记下自己所知的一点点。


马先生名浮,字一浮,别署蠲戏老人,蠲叟。精旧学,尤其是子部。也许因为在这方面钻得太深了,生活兴趣就不知不觉地趋向诗书而远于现实,正如马叙伦先生在所著《石屋余渖》“马君武”条所说:“……转眼三十余年,一浮避兵入川,……一浮长余二岁,彼时朱颜绿髩,各自负以天下为任。乃一浮寻即自匿陋巷,日与古人为伍,不屑于世务。”所谓与古人为伍是走孙夏峰、颜习斋那条路,闭门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开门有教无类,诲人不倦。推想入川之后,过的更是这种生活。听熊十力先生和林宰平先生说,对于宋明理学、佛学,尤其禅宗,马先生在同行辈的学者中,造诣都是首屈一指。可惜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道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著作。


得见的一点点反而是诗词方面的作品。是50年代初期,看到上海某古旧书店的书目,上面有马先生所著《蠲戏斋诗集》,定价四元,赶紧写信买来。木版六册,是他居四川时,弟子张立民和杨荫林整理编辑的。内容是:第一册,《蠲戏斋诗前集》上下二卷,收入川以前弟子抄存的一些诗;第二册,《避寇集》一卷,收由浙江入川时诗,附《芳杜词剩》一卷,收入川之前的词三十多首;第三册至第六册,《蠲戏斋诗编年集》,收辛巳至甲申(1941—1944)共四年的诗。最后编年集是重点,都是60岁前后所作。诗集有自序,是癸未年(1943)年底所作,刻在第四册之前,说明自己作诗的主张是行古之诗教而惩汉魏以后之失,就是说,不是吟风弄月,而是有益政教。并解释老年多作的原因是:“余弱岁治经,获少窥六义之指,壮更世变,颇涉玄言,其于篇什,未数数然也。老而播越,亲见乱离,无遗身之智,有同民之患。于是触缘遇境,稍稍有作,哀民之困,以写我忧。”可见内容是走杜工部和白香山一条路。


我大致读了一遍,印象相当深,可以分作几项说。其一,突出的印象是诗才高。这可以举两事为证:一是笔下神速。以癸未下半年为例,总共有49页,一页收诗以七八首计,总数近四百首,一天平均两首半,其中有些古体篇幅相当长,这速度在古人也是少见的。二是语句精炼。比如五律,首联可对偶而通常是不对偶,马先生不然,而是经常对偶,并且对得工整而自然。其二,是学富,诸子百家,三教九流,信笔入诗,所以显得辞雅而意深厚。其三,确是言行一致,很少写个人的哀愁,而是多少有关政教。总的印象是,与同行辈也写旧诗的人,如沈尹默、陈寅恪、林宰平诸位相比,马先生像是更当行,更近于古人,这在梁任公“新民丛报体”已经流行之后是不容易的。勉强吹毛求小疵,是纳兰成德在《渌水亭杂识》中评论苏东坡的话:“诗伤学,词伤才。”马先生正是“学”过多,因而气味像是板着面孔说理,而不是含着眼泪言情,换句话说,是缺少《古诗十九首》那样的朴味和痴味。


马先生还是著名的书法家,行楷笔画苍劲,有金石气。50年代前期,熊十力先生由北京移住上海,行前收拾杂物,我在旁边,有马先生不久前写给他的一封信,问我要不要,我欣然留下。信相当长,字精,文雅,内容尤其可贵,末尾对于有些过急的措施,含蓄地表示悲天悯人的忧虑。其时我还没见过马先生,但由这封信约略可以窥见前辈的高风,所以就当做珍品保存起来。


50年代后期,马先生受特邀充任政协委员,到北京来开会。邓念观老先生来,说马先生住在北京饭店,约我一同去看他。我们去了。其时马先生已是接近八十岁的人,可是精神很好,总是立着谈话。他个子不高,长得丰满,因而头显得大些。座上客很多,他虽然健谈,也有应接不暇的情势。客还是不断地来,我们只好告辞。此后他就没有再来北京,连他的消息也不再听到,推想不是过于衰老就是作古了。


最后说说马先生的手迹,存了十年以上,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雨来了,我想到上面有可以指控为“右”为“反”的话,为了马先生的安宁,赶紧拿出来烧了。这是我的一点点善意,可惜没有机会告诉马先生了。



邓之诚


我上学时期,学生界有个流传的韵语:“北大老,师大穷,唯有清华可通融。”这个半玩笑话有言外之意,是,如果有条件,最好上燕京大学。因为那里阔气、洋气,可以充分容纳年轻人的骄矜和梦想。所谓条件,主要是金钱,因为花费多,出身于寒家的上不起。其次是体貌不能很差,因为差的不够格,就会与阔气、洋气不协调。也许还有再其次,可以不管。且说我自己,自知条件不行,所以宁可取北大之老。走了这条路,正如走其他什么路一样,有所得,也有所失。所失之一是竟没有见到邓之诚先生,因为邓先生是燕京大学教授,而没有到北大兼过课。


不过对于邓先生,虽然只是由于“闻”,我还是有所知的。他字文如,南京人,著作主要是《中华二千年史》《骨董琐记》《清诗纪事初编》和《桑园读书记》。由读他的著作而得的印象,用旧话说是“博雅”。我尤其喜欢读他的《骨董琐记》,随便翻翻就会感到,他读书多,五方四部,三教九流,由正经正史以至杂记小说,几乎无所不读。所读多的结果自然是知识渊博,纵贯古今,由军政大事以至里巷琐闻,也几乎是无所不知。更可贵的是有见识,记录旧闻能够严去取,精剪裁,即使照抄也能使读者领会褒贬,分辨得失。还有行文方面,虽然看似末节,也应该说一说,是用文言,确是地道的文言。“五四”前后,有些人用文言写,或者由于受早期的梁启超“新民丛报体”的影响,或者由于受晚期的白话文的影响,或者由于想用文言而底子不厚,结果写出来是既像文言又不像文言。既像又不像,给人的印象是不协调,就说是老框框吧,总之是缺少雅驯气。邓先生就不然,即以《骨董琐记》而论,专就文字说,放在明清名家的笔记里,说是当时人所作,也不会有人怀疑。


博雅的印象,还有不是来自他的著作的。手头有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八种》(后扩大为十种),抄其中的两处为证。一处见第54页:


《鹪鹩庵笔麈》手稿十三则原为邓之诚先生所藏。一九五四年夏,邓先生把它送给我了。影印本《四松堂集》卷末所附的《鹪鹩庵笔麈》就是借我的原稿影印的


另一处见第100页:


《浮生六记》作者沈三白复生于乾隆二十八年,卒年当在嘉庆十二年之后。作者生平,迄今不可详考,惟知其乾隆五十七年(复年三十岁)与其妻芸居于扬州鲁璋之萧爽楼,以书画绣绩为生。又于嘉庆二年至四年(复年三十五岁至三十七岁),赋闲家居,与程墨安设书画铺于其家门之侧。(即苏州沧浪亭畔)然其所鬻之书画未闻流传。一九三六年八月邓文如之诚先生告余,彼于某次南旋时,于吴县冷摊,以二饼金购得一帧。是年八月末,余将远之英伦,仓卒竟未往观。一九五四年,访文如先生于其海淀寓舍,知此画已贻高名凯君,然允为索回一阅。后由高君许,知又转存他友处,竟不获一观。


《鹪鹩庵笔麈》是曹雪芹好友敦诚的手迹,是有关红学的珍贵材料,《浮生六记》作者沈复的画,也是世间所仅见,邓先生本诸宝剑赠与烈士之义,都慷慨举以赠人,可见为人的宽厚与博大了。


大概是1960年左右,听说邓先生作古了。他富于收藏,推想还有未刊著作,会怎么样妥善处理呢?因为没有积极探询,终于不知道下文。记得是60年代前期,有一天我路过西单商场,顺便到文物店看看,店员拿出几方新收的砚,其中一方竟是邓先生的。虽然价不低,因为怀念邓先生,也就买了。砚淡墨色,非端石,高市尺五寸余,宽将及四寸,厚一寸,池作簸箕形,背平。两侧有隶书铭,右侧是:


山之精,石之髓。朝夕相从,惟吾与汝。


左侧是:


庚戌(案为乾隆五十五年,1790)秋闱后得于琉璃厂肆。莹润若璧,真佳物也。子受谭光祜记。


谭光祜是乾隆年间高官谭尚忠的儿子,江西南丰人,字子受,号铁箫。有才,能诗能文,精书法,善骑射,还作过红楼梦曲,并且上演过(见吴云《红楼梦传奇序》)。他生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写砚铭时19岁。砚背有行书铭,是:


微雨乍凉,偕香圃过子受寓,共饮,醉后索书册页数十幅。兴犹未尽,见文具中有雨过天青石砚,因洒余渖戏题之。子受其能以此为润笔否?乙卯(案为乾隆六十年,1795)秋七月,船山醉笔。


船山是写《船山诗草》并“揭发”《红楼梦》后四十回为其妹婿高兰墅所补的大名人张问陶。他生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写砚铭时32岁。香圃是张问陶的朋友王麟生,《船山诗草》曾经提到他。


以上的铭辞和人物会引起一些遐想。之一是:谭光祜和张问陶是好友,并且写过红楼梦曲,他会不会同高兰墅有关系?之二是,据吴锡麒《南归记》说,嘉庆二年(1797)张问陶因丧父离家,行前曾以砚赠别,砚铭是自作自刻的。这醉笔的砚铭,书法和刻工都很精,会不会是张问陶自刻的?可惜难于考实了。


铭的最后一则刻在砚盒上,是:


张船山雨过天青砚(篆书大字,以下行草小字)

先外舅庄云生先生得此砚于蜀中,随内子宛如夫人来归,已二十有一年矣。己巳八月,文如题于旧京五石斋。


可知砚是陪嫁物,己巳为民国十八年(1929),它是光绪三十四年(1908)邓先生结婚时随着新娘过来的。可叹的是,邓先生下世不久,也随着其他遗物流落到市场上了。


60年代末,因为不得安居,仓促把起卧之地移到西郊北京大学女儿家。这是燕京大学旧地,出小东门,东西一条街是成府的蒋家胡同。久住成府的人告诉我,街北偏东有两所大宅院,邓之诚先生多年住在靠东的一所。我有时从那里过,总要向里望望。院子很大,古槐阴森,坐北一排房陈旧而安静,推想那就是写《骨董琐记》的处所。十几年过去了,还有什么痕迹吗?



熊十力



熊十力先生是我的老师,现在要谈他,真真感到一言难尽。这一言难尽包括两种意思:一是事情多,难于说尽;二是心情杂乱,难于说清楚。还是50年代,他由北京移住上海。其后政协开会,他两度到北京来,先一次住在崇文门新侨饭店,后一次住在西单民族饭店。这后一次,正是大家都苦于填不满肚皮的时候,他留我在饭店饱餐一顿,所以至今记忆犹新。别后,我写过问候的信,也听到过一点点他的消息。大动乱来了,我在文斗武斗中浮沉三年,然后到朱元璋的龙兴之地去接受改造。喘息之暇,也曾想到年过八旬的老人,——自然只能想想。放还之后,70年代中期曾到南京及苏杭等地漫游,想到上海看看而终于没有敢去,主要是怕登门拜谒而告知的是早已作古。再稍后,忘记听谁说,确是作古了,时间大概是60年代末期。想到民族饭店的最后一面,想到十几年,我挣扎喘息而竟没有写三言两语去问候,真是既悔恨又惭愧。


我最初见到熊先生是30年代初期,他在北京大学讲佛学,课程的名字是“新唯识论”吧,选这门课的人很少。我去旁听几次,觉得莫测高深,后来就不去了。交往多是40年代后期,他由昆明回来,住在北京大学红楼后面,我正编一种佛学期刊,请他写文章,他写了连载的《读智论抄》。解放以后,他仍在北京大学,可是不再任课,原因之小者是年老,大者,我想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还是唯心论。其时他住在后海东端银锭桥南一个小院落里,是政府照顾,房子虽不很多,却整齐洁净。只他一个人住,陪伴他的是个四川的中年人,无业而有志于佛学,因为尊敬老师,就兼做家务劳动。我的住所在后海北岸,离银锭桥很近,所以晚饭后就常常到熊先生那里去,因而关于熊先生,所知就渐渐多起来。


早年的事当然不便多问,但听说革过命,后来不知由于什么,竟反班定远之道而行,投戎从笔,到南京欧阳竟无大师那里学佛学。治学,也像他的为人一样,坚于信而笃于行,于是写了《新唯识论》。“唯识”前加个“新”字,自己取义是精益求精;可是由信士看来却是修正主义,用佛门的话说是“外道”。于是有人作《破新唯识论》而攻之。熊先生不是示弱人物,于是作《破破新唯识论》而答之。混战的情况可以不管,且说熊先生的佛学著作,我见到的还有《佛家名相通释》,我原来有,大动乱中也失落了。他这一阶段的学识,信士看是不纯。后来,50年代前后就变本加厉,张口真如,闭口大易,成为儒释合一,写了《原儒》《明心篇》《体用论》等书。我没有听到信士的评论,也许视为不可救药,与之“不共住”了吧?严厉的评论是来自另一方面,即批林批孔时期,见诸文件,说他是吹捧孔老二的人。没有上海的消息,也不便探询,我只祝祷他借庄子“佚我以老”的名言而不至引来过多的麻烦。


尊重熊先生不妄语的训诫,对于老师的学识,我不得不说几句心里话。熊先生的治学态度、成就,我都很钦佩。至于结论,恕我不能不怀疑。这问题很复杂,不能细说,也不必细说。我是比熊先生的外道更加外道的人,总是相信西“儒”罗素的想法,现时代搞哲学,应该以科学为基础,用科学方法。我有时想,20世纪以来,“相对论”通行了,有些人在用大镜子观察河外星空,有些人在用小镜子寻找基本粒子,还有些人在用什么方法钻研生命,如果我们还是纠缠体用的关系,心性的底里,这还有什么意义吗?——应该就此打住,不然,恐怕真要对老师不敬了。


还是撇开这玄虚干燥的玩意儿,专说熊先生的为人。记得熊先生在《十力语要》里说过,哲学,东方重在躬行。这看法,专就“知”说,很精。熊先生的可贵是凡有所知所信必能“行”。这表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以下谈一些琐细的,一般人会视为怪异的,或者可以算做轶事吧。


他是治学之外一切都不顾的人,所以住所求安静,常常是一个院子只他一个人住。30年代初期,他住在沙滩银闸路西一个小院子里,门总是关着,门上贴一张大白纸,上写,近来常常有人来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以前确是在此院住,现在确是不在此院住。我确是不知道某某人在何处住,请不要再敲此门。看到的人都不禁失笑。50年代初期他住在银锭桥,熊师母在上海,想到北京来住一个时期,顺便逛逛,他不答应。我知道此事,婉转地说,师母来也好,这里可以有人照应,他毫不思索地说:“别说了,我说不成就是不成。”师母终于没有来。后来他移住上海,是政协给找的房,仍然是孤身住在外边。


不注意日常外表,在我认识的前辈里,熊先生是第一位。衣服像是定做的,样子在僧与俗之间。袜子是白布的,高筒,十足的僧式。屋里木板床一,上面的被褥等都是破旧的。没有书柜,书放在破旧的书架上。只有两个箱子,一个是柳条编的,几乎朽烂了。另一个铁皮的,旧且不说,底和盖竟毫无联系。且说这个铁箱,他回上海之前送我了,70年代我到外地流离,带着它,返途嫌笨重,扔了。


享用是这样不在意;可是说起学问,就走向另一极端,过于认真。他自信心很强,简直近于顽固,在学术上决不对任何人让步。写《破破新唯识论》的事,上面已经说过。还可以举一件有意思的。40年代晚期,废名(冯文炳)也住在红楼后面,这位先生本来是搞新文学的,后来迷上哲学,尤其是佛学。熊先生是黄冈人,冯是黄梅人,都是湖北佬,如果合唱,就可以称为“二黄”。他们都治佛学,又都相信自己最正确;可是所信不同,于是而有二道桥(熊先生30年代的一个寓所,在地安门内稍东)互不相下,至于动手的故事。这动手的武剧,我没有看见;可是有一次听到他们的争论。熊先生说自己的意见最对,凡是不同的都是错误的。冯先生答:“我的意见正确,是代表佛,你不同意就是反对佛。”真可谓“妙不可酱油”。我忍着笑走了。


对于弟子辈,熊先生就更不客气了,要求严,很少称许,稍有不合意就训斥。据哲学系的某君告诉我,对于特别器重的弟子,他必是常常训斥,甚至动手打几下。我只受到正颜厉色的训导,可证在老师的眼里是宰予一流人物。谈起训斥,还可以说个小插曲。一次,是热天的过午,他到我家来了,妻恭敬地伺候,他忽然看见窗外遮着苇帘,严厉地对妻说:“看你还聪明,原来糊涂。”这突如其来的训斥使妻一愣,听下去,原来是阳光对人有益云云。


在一般人的眼里,熊先生是怪人。除去自己的哲学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在意,信与行完全一致,没有一点曲折,没有一点修饰;以诚待人,爱人以德,这些都做得突出,甚至过分,所以确是有点怪。但仔细想想,这怪,与其说是不随和,毋宁说是不可及。就拿一件小事说吧,夏天,他总是穿一条中式白布裤,上身光着,无论来什么客人,年轻的女弟子,学界名人,政界要人,他都是这样,毫无局促之态。这我们就未必成。他不改常态,显然是由于信道笃,或说是真正能“躬行”。多少年来,我总是怀着“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心情同他交往。他终于要离开北京,我远离严师,会怎么样呢?我请他写几句话,留作座右铭,他写:“每日于百忙中,须取古今大著读之。至少数页,毋间断。寻玩义理,须向多方体究,更须钻入深处,勿以浮泛知解为实悟也。甲午十月二十四日于北京十刹海寓写此。漆园老人。”并把墙上挂的一幅他自书的条幅给我,表示惜别。这条幅,十年动乱中与不少字轴画轴一同散失。幸而这座右铭还在,它使我能够常常对照,确知自己在读古今大著和寻玩义理方面都做得很差,惭愧而不敢自满,如果这也可以算做收获,总是熊先生最后的厚赐了。



《张中行散文精品集-人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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