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 | 小蛮乱翻书：被遗忘的诗人 Logan

年前几个星期前的某天，收到老朋友Kevin的邮件，除了叙旧之外，也发给我他写的几篇文章。其中一篇约略地评价了一位19世纪的美国作家，读完觉得很有意思。我从来没翻过那18巨册的剑桥英美文学史，但也曾浏览过篇幅简短许多的Norton系列的英国和美国文学史。虽然由于当时读的时候就流于泛泛，再加上年深日久，很可能会忘记作家的作品和风格，但居然对这位作家一点印象也没有，连名字也记不得了，让我偷偷汗颜了几分钟。可以说，Kevin的文章勾起了我对这位作家作进一步了解的兴趣。

他的名字叫Algernon Sydney Logan。

应该说这在美国文学史上并不是一个响亮的名字。因为甚至你用谷歌，必应，维基百科去搜索，都没有关于他的生平简介，更不用说详细介绍了。而我手边也没有英美文学史的书籍，也懒得为写一篇随笔而去图书馆借阅。因此，Kevin那短短的小文，以及Logan自己的作品，就是我了解他所仅有的资料了。但是我想，阅读作者自己的作品，比阅读别人写的作者生平简介，或许更容易对作者有同情之了解吧。

但是他的书我没有来得及全读，只匆匆读了三本， 一本是“The mirror of a mind, The image of air, Saul, The last crusade ”的合集，一本是“Vestigia; collected poems”，还有一本是“Vistas from a Stream”。 还没有资格对他做出评价。只能简单地描述自己的印象。幸而，“Vistas from a Stream” 这本书里有他儿子Robert对父亲生平的介绍，写得节制，有识而富教养。让我对Logan有了些许了解。

Logan是1849年出生，1925年去世的。初读他的诗文，我的第一印象与老朋友Kevin的印象几乎一致。文字所呈现出来的他似乎敏感柔弱，因为按照文如其人的说法，那些有时显得色彩过于浅淡灰暗的文字，似乎在向读者描绘了作者的自画像：一个苍白而泛红的清瘦面庞，细高而略弯的身子，沉默寡言而谦逊有礼，在与世隔绝的宾夕法尼亚乡村，孤独地写作，而苦无知音。只是，他面目冷峻但一定内心温暖，因为在他的诗句中也不时会有极为明亮的色彩，比如“Bright clouds which are the spirits of the skies! 明亮的云儿是天的精魂！”。我猜想他还应该是富家公子，因为这样的人多半是生活优裕，不愁吃穿，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多情而孤僻，就像普鲁斯特，或者叔本华，不然写不出细腻而深挚的文字，以及对生命的独到深刻的理解。

真实的Logan和我的想象有不少出入，也有一些符合。的确，他出身特拉华河谷富庶之家，他的作品都是自己出钱，让费城的大出版社印行的。因此，他不缺钱，出版作品也不是为了赚钱。但他并不是一个像济慈一样苍白柔弱的书生。他精力充沛，爱拉小提琴，爱航行，爱制作钟表，爱骑马，…… 简直是一个架鹰遛鸟，走犬斗鸡的纨绔子的形象。 从他的生活情趣来看，他一定是个有趣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读拜伦和雪莱，也像他们一样，热爱自然。这从他的文字中就可以看出来。我从老友Kevin的短文中看到，不知从何处引用的这一段原文，就更显白地说明了这一点： "The adoration of nature must have always been the strongest feeling in my heart; for I remember this tree, the first of any size I had ever seen, filled me with a love in which wonder and awe were blended.自然的崇拜一直是我心中最强烈的感觉; 因为我记得这棵树，我见过的大大小小的树里面的第一棵，它让我充满了一种混杂着惊奇与敬畏的爱。"

他的诗歌常有忧郁的色彩，比如：

A winter's eve: there is no cloud too dim

The horizon's feeble pink, so coldy clear,—

A great blue goblet with a rosy rim,

Turned downward o'er the earth, the skies appear;

Dead weeds and grasses, withered, brown and sere,

Lift o'er the snow their seedless tufts and limbs;

No living sound invades the silence drear;

The wind with printless feet the snow-drift skims,

Wrapped in his viewless cloak, singing his pilgrim

hymns.

就简单翻译成这样的句子吧：

一个冬夜：没有一片云过于暗淡

微弱的粉色地平线，如此冷清，

仿佛一个玫瑰边的蓝色高脚杯，

倒扣着转向地球，而天空出现了；

死去的杂草和野薤，枯萎、衰黄而朽败，

他们的一蓬蓬一簇簇，顶起了雪的覆盖；

没有一丝生命的声音进入这沉默的惊怖中；

没有痕迹，风雪漂移，

包裹在隐形斗篷里，唱着朝圣者的

    赞美诗。

但我们能够读出，在那忧郁和灰暗的色彩中，总是有一抹明亮的颜色。在这暗淡与孤郁之中有着光亮。

比如这首诗：

With feeble glimmer, through the deepening

blue,

The greater stars come slowly one by one;

The lesser follow, though at first but few,

Yet brightening as new numbers still are

shown;

Feeding upon the darkness which has grown

Till all around is lost, save objects near;

And these recede till — now I am alone

With the wide heavens, sparkling, flashing,

clear —

One world hath faded that a thousand may

appear !

微光闪烁，在渐深的

黛蓝中

大的星，慢慢次第出现

而小的也来了，尽管开始只有零星几点，

然而更多的出现了，也就愈加

亮起来

衬得黑暗更加深沉

到周遭一切皆隐没，唯有身边物象仅存，

而这些也在消退---现在我独自一人

随着天空，发光，闪烁，

清晰 -

一个世界褪色，一千个也许就

出现！

还有很多好的句子，我无法一一举例。可是Logan的书在身前和身后都未受到重视，他的儿子Robert写到，“The mirror of a mind”这本诗集，在出版六年后，未能售出的书和印版都还给了Logan家。总共大概只卖出去了一百五十本，出版社没有意愿再为之做广告做销售了。但是Logan不缺钱呢，根本满不在乎，继续想写就写，反正可以自己花钱出书。于是三年后，他又出版了“The Image of Air”，当时他正在欧洲长期逗留。

这本诗歌集的同名诗“The Image of Air”是颇有意象和深意的。“我”一个人走在墓地中，碰到了一个幽灵，想要对之劝慰谈心，想传达给“我”不为人知的深刻。原来，这终极深刻的内容就是，为了尘世的虚名而斗争努力充满了虚妄与不确定性。而幽灵的离去，让“我”在自然之中突然获得了灵魂的解放和平静的精神。 这首长诗，我读来彷佛似曾相识，有浮士德垂垂老矣时的意象，有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的意象，也有陶潜形影神三首相互赠和的意象。

可是这本诗集也终于籍籍无名，淹没在时光之中了。

Logan的墓在宾夕法尼亚Bala Cynwyd的一个公墓——West Laurel Hill Cemetery ——一个方尖碑上刻着一个钟，时针指向三点，这是他去世的时间。而碑的背后刻着他所写的十二本书的名字。

让我用Logan的一句诗来结尾吧：

“From darkness into darkness glides the hour, Infilcting change, yet changing 'neath the view 从黑暗到黑暗，时间流逝；令一切变化，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变化着”。

读者福利： 

Algernon Sydney Logan的作品在网上有电子书，可以阅读和下载pdf版。

http://onlinebooks.library.upenn.edu/webbin/book/lookupname?key=Logan%2C%20Algernon%20Sydney%2C%20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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