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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带你去见一个真实的茅威涛

黄小姐&伊莎贝拉 蓝小姐和黄小姐 2020-09-05


我见过很多次茅威涛。

唱越剧的茅威涛,演电视剧的茅威涛,相信许多人都见过。

因为是记者的缘故,我还有幸多见几次,比如朗诵的茅威涛,后台化妆的茅威涛,吃饭的茅威涛(去年的采访大家戳这里可回顾),今年还见到了发布会上的茅威涛——

11月8日,在她倾注了十余年心血建成的位于浙江杭州的“小百花越剧场”内,我们又再次见到了这位挺立潮头四十年的越剧名伶,这次的由头很跨界,是因为茅威涛和王者荣耀一起打造了“上官婉儿”越剧皮肤。

▲茅威涛穿着她那件最喜欢的特显瘦的“例外”短皮褛,设计师巧妙搭配一条长长黑色丝巾,英姿飒爽,刚中带柔,在越剧文化论坛上致辞时她说“一字一句的配音,一招一式的动态捕捉,完全是充满科技感的新体验,实际上上官婉儿就是我创作的一个全新的角色。”



想想也是很穿越,茅威涛和她身后代表的百年越剧,这次竟然合作了有数亿用户、受众大都是90后的爆款游戏《王者荣耀》,用广东人的话说,这种跨界真系估她不到。


越剧和手游,这是一种怎样的合作和跨界呢?


原来,《王者荣耀》今年推出的限定款皮肤,是女扮男装的“上官婉儿”。由上官婉儿反串越剧小生梁山伯,英姿飒爽,风采翩然。

而这次的皮肤的制作,包括服饰与动作,都有茅威涛参与的功劳,甚至包括她胸前的玉佩,以及飘带出击的动作还有题字,都是茅威涛亲力亲为。


▲在茅威涛的抖音里(是的,她居然开了抖音)《梁祝》里的梁山伯的扮相与王者荣耀里“上官婉儿”瞬间穿越,互为映照。


今年是茅威涛从艺40周年,你很难想象,半辈子扎根在传统文化的舞台,翩翩公子如她却进入了年轻人的地盘。



那么,一个唱越剧的茅威涛,和一个开始研究《王者荣耀》的茅威涛;一个在舞台上眉眼如烁、气场万钧、戏迷平均年龄40+的名角儿,和一个天天与年轻人朝夕相处,懂两微一抖、会跳热门舞曲“你真的真的很不错”的新潮女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茅威涛呢?



带你去见一个真实的茅威涛


11月初的杭州,白天温煦舒适,到了夜晚就寒气逼人。


因为她第二天要去福州的戏剧节,临时把采访挪前,茅威涛干脆建议我们就在她家里做采访。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一下飞机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直奔茅威涛的家。


这是一个远郊的楼盘,茅威涛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深蓝的夜幕下,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老式的苏州黑瓦白墙的宅子,已过冬至,柳影稀疏,月光氤氲,小桥流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慨,这地方太适合茅威涛了,穿上戏服就可以开唱,连景都不用布,简直是从越剧的画布里抠下来的。



开门,依次进入,茅威涛款款迎面走来。


再见时有一刹那恍惚,之前看到的她化着妆,起着范,人堆里是闪闪发光的人物,但出现在家里的茅威涛和普通人无异,扎一个简单的发髻,素颜,穿着优衣库的羽绒马甲和耐克的运动裤,脸上一丝妆也无,是完全的居家打扮,她后来笑着对我们说“我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化个妆见你们,后来想想,算了吧,就这样了。”

▲因为我们没有吃晚饭,茅威涛要阿姨帮我们一人煮了一碗杭州肉碎浇头面,配的都是她父亲从桐乡乌镇带来的小菜,豆干 、榨菜和香干,还有一碗葱炒鸡蛋,家常而热乎。


▲饭桌的中心是她的爱心粉丝在越剧场开幕演出时送给她的礼物,一个大玻璃缸里粉色的满天星,放满了她这些年塑造的不同的角色,充满了粉丝的爱。


▲托盘上是茅威涛的晚餐,她跟我们吃得差不多,就是每一样份量极少,加了一碗汤和几块红薯,听说是为了减肥。


▲我们采访的起居室空气里一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果香,一番仔细研究之后我发现原来是沙发几上摆着一只黄澄澄的文旦,生活就在这些细节里展开了。


吃完饭,大家就在充满着丝丝果香的起坐间大沙发上坐定,开聊。


茅威涛微倚在抱枕上,离我一米左右,腰板挺直,眼神澄明,吐字不快不慢,自带一种威仪。


她的脸就算不化妆,也依然很好看,但这种好看已经无关男女,完全就是一种气场,多年的小生生涯,把她训练成了一个特别英气的人,这英气不是粗犷,也不能简单地用“雄性气质”加以概括,而是一种力道,呈现出男人的潇洒和女人的爽朗。


她极能说,上天入地,从古到今,全都游韧有余,丹田间提着一股气,声音浑亮,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利落极了。


我问她,究竟女小生是天生性格里有男性气质还是可以经由长期的训练而成,她说“戏剧理论家阿甲先生认为‘戏曲表演技术先行’我不信,很多年以后我才承认‘技术先行’这件事”。


我跟何赛飞去出差,人家一看就是她演花旦,你演小生的,她坐在那里听人说话是这样的(做了一个典型的女生托腮的动作),而我坐在那里,是这样的(做了一个男生正坐的姿式),这些东西已经融入了你的血液里,坐卧起行,都是这样。


我们学小生的第一堂课,昆曲老师来教,坐45分钟,你们都无法想象,就45分钟必须这样坐直,老师就拿一个刀枪靶子插在头这里,头必须是正的,你要歪掉了就不行。


▲茅威涛和何赛飞的经典越剧《五女拜寿》,明眸皓齿,堪称一代美小生。


越剧擅长抒情,题材大都围绕“才子佳人”,我们熟知的那些深情的翩翩公子哥,比如《梁祝》里的梁山伯,《西厢记》里的张生,《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等等,全都来自越剧的经典演绎。


“才子佳人”的组合里,“才子”是题眼,也是最有难度的,需要一种微妙的尺寸感。


观众们知道你是女人,可心甘情愿被你代入男人的感官,接受男人的深情。小生演得好,就会令戏迷们魂牵梦绕。茅威涛演的陆游、梁山伯等等,都拿捏住了表演上的关键七寸,在戏迷心中无法替代。

在杭州举办的G20峰会,茅威涛在西湖之上演了经典剧目《梁祝》。在某种意义上,《梁祝》能代表越剧,越剧也能代表杭州。

▲"为祖国放歌——中国文联、中国剧协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戏剧晚会"在梅兰芳大剧院举行,越剧的代表剧目也是《梁祝》。


台上演小生,迷倒了一帮女戏迷。人们不禁纳闷,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演男人演得那么好、那么帅,那么一下子戳到人的心里去?


茅威涛说,梅兰芳是她的第一个精神启蒙者。


我一直说梅兰芳那种贵妃的雍容,他的醉酒,虞姬的那种决绝,当中又带着深情款款,以及那种妩媚状态,现在你去看几乎是任何一个京剧女演员都达不到他那个境界。


梅兰芳,他带给了我一个新的领域,一个美学和艺术的学术领域,让我去审视这个男性是怎么演女人的,反之同理,女人怎么去演男性的,这在中国传统戏曲当中是成立这样一种美学表演的。


在梅兰芳身上,茅威涛领略到了男人能演出女人的极致魅力,那么与之同理,女人当然也可以演出男人的极致迷人。

八十年代,因评职称茅威涛一篇论文就思考出了男女性别和审美上的玄妙,取题为——《性别的跨越》。


我首先去审视这个角色,这个男性,我去认知他,然后我用我自己的身体和我的声音再去塑造它,这就是一个双重的关系,所以我的那个转变是逾越在我的心里,我就叫性别的跨越。


▲《西厢记》张生,脚下的高底靴就是小生的首本道具,学戏的时候,老师让她天天穿着,现在留下了习惯性扭伤,这是长年穿靴子导致的后果。


▲《陆游与唐婉》中的陆游也是她的名戏。


▲《寇流兰与杜丽娘》中的柳梦梅。


▲《梁祝》中的梁山伯。


茅威涛会常常以女性的眼光,去审视那些迷人的男人。她以前喜欢韩国明星河正宇、苏志燮,现在又加了一个玄彬。她也会私下里搜集玄彬的各种信息,看很多作品,学会了很多“撩妹”的技巧。


那段时间我就超级喜欢玄彬,那年玄彬正好三个电影,然后看了他那个海德哲基尔,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反正就是那种,撩是很撩的,但是让你觉得他是没有流气的,他的那个撩妹真的就是女孩子欣赏的那种男孩子。



世上没有完美的男人,但是我可以把他们演出来,于是我就把玄彬这里取一点,苏志燮、河正宇这里取一点,陈道明、濮存昕这里取一点,郭小男这里取一点,谁谁谁那里取一点,就是各种男人好的东西,都集大成于我的角色,那么我的角色就被很多姑娘喜欢了呀。
这个方式比较好,比较环保啊,然后又安全对吧?她们老公也说你去爱他吧,没关系,反正爱茅威涛也不出问题(笑)。


雌雄莫辨的气质不仅仅是技巧上的,更是融化在血液和生命里的。

在张纪中2001版的《笑傲江湖》中,茅威涛饰演的东方不败就是这样一个雌雄莫辨的人,这个选角也是她的形象挣来的。

当年导演张纪中到处找东方不败的演员,有一天他在北京街头走的时候,看到了当时茅威涛演《孔乙已》的海报,觉得这个人能行,于是就跑到杭州来找她。



我们戏曲演员出身,做动作学动作很快,跟武行的导演就相处得特别好,他就说这里再加一点戏什么的,有一天在那拍的时候,许晴就说元导不能加戏了,再加下去茅毛姐成女一号了。(笑)
我设计了一些动作,比如正好服装里有一个飘带,我就把它当水袖用,飘带欻收回来,再打出去,然后又拿那个针咬着,这个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咬着那根线,一弹,那种眼神是妖媚的,导演太喜欢了。

第一个长镜头是东方不败出场,我是一条过拍好这一段戏的,拍完全场鼓掌了,我吓了一跳,我心想,你们电视剧也很时兴跟我们剧场一样鼓掌的?


戏迷们私下开玩笑,说茅威涛、凯特布莱切特和天海佑希是中英日三国姬圈扛把子人物,茅威涛哈哈大笑,对这破次元名称欣然接纳。


本身我就是台上演男人的,然后身上储备了这样的一种阴阳颠倒,或者是雌雄莫辨的这种气质在那里,我就不回避它,这就是你的艺术魅力嘛。



当然,演小生不是一味的模仿,要需要思考,要试错,要推倒重来。

从年轻的时候就钻研怎么演男人,一不小心就钻研了四十年。是男人,又非男人,似与不似之间,造就了独一无二的茅威涛。


齐白石先生论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然后我就借了他这句话,把它写成了声腔部分,就是学不能学死,你要学成你自己的,就似与不似之间。



傲立潮头40年是时也,运也


和茅威涛的老友冯洁聊天的时候,说起真想不到看着这么年轻的茅老师已然从艺40周年了。

冯洁说,可不,真的有四十年了。

“这四十年都一直在潮头上么?”

冯洁认真地点点头,“傲立潮头40年这句话真是属于她的,因为她真的是成名太早了,真正是时代的弄潮儿。”

40年前1979年,她以一曲《红楼梦》考进了桐乡越剧团小生班,又从桐乡考到浙艺,从浙艺扎根于小百花。

拜尹小芳为师,尹桂芳为太师父,从武生到昆生全都是名家大师手把手地教,身体里就淌着纯纯正正越剧的血。


我跟五大著名女小生,只有毕春芳老师没学习过。手把手跟着陆派的陆锦花老师学,尹派就是完全入门弟子了。
反过来这边武戏给我打基础的是盖叫天先生的弟子陈幼亭老师,练毯子功,练架子功,你看我学过林冲夜奔,我会起霸,走边,会石秀探庄,这些全都是武生的东西。
昆的,俞振飞的弟子,徐冠春老师给我启的蒙,汪世瑜老师,你想都是这样的老师们给你开蒙的,你一下子眼界就不一样。
其实我没有系统的上过大学,没有系统的学过表演,但我就是通了,我一直说祖师爷赏你饭,祖师爷在你头上画两下,你突然之间清爽了,明白怎么回事情了,我就觉得我大概有这么一个过程里,祖师爷钦点了你。



▲魏克玉老师(左2)在给老生组演员身训。


八十年代是群星璀璨的时代,是越剧的黄金时期,戏班子五湖四海地去演出,到哪里都受欢迎,1983年去到香港,观众们都排了十里长队。

▲小百花越剧团到香港演出。


▲30年前,茅威涛在排练越剧经典《五女拜寿》,导演是张骏声,左1为茅威涛,左2为何英,右后2为何赛飞。



越剧团的一帮名人也在那个年代如鱼得水,化妆师毛戈平,演员陶慧敏、何赛飞,从越剧起家,后来“破圈”到影视界,说起来也是全国人民都熟知的名字。


▲陶慧敏(中)唱花旦。


▲毛戈平也是越剧团出身,和茅威涛是师姐弟,后来做了化妆师,茅威涛在《江南好人》中第一次以女性扮相出场,就交给了毛戈平来化妆。


艺术家身上有着天然的飞扬和不羁,茅威涛谈起那个年代,总是会有着深深的眷恋。


正好我们去拍唐伯虎这个电影,在外景地诸暨的五泄的一个风景区里头。那时候拍电影很奢侈的,胶片,下雨了就停拍,没事就化妆玩。那个时候毛戈平刚刚改行学化妆,毛戈平就在我的脸上,化妆,试装,好,下雨一星期就那就各种试,化到最后就这里点颗痣,变媒婆了,各种造型。


他说我长得特像梅艳芳,然后他就帮我化梅艳芳,港台80年代那种,他把他的那个毛衣借给我穿,然后把毛衣拉下来一个肩膀露出来,头上就拿一个蓝色的毛巾包起来,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恶搞。背景是什么呢?招待所里的蚊帐,我们很好玩儿的。


我当时记得我跟何赛飞两个人去看了《魂断蓝桥》,哎哟,那个激动,那时候哪里看过这种,我们回来的时候不是住集体宿舍高低铺的嘛,我们房间里有何英、何赛飞她们,我睡在上铺,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大家都睡不着觉了,就觉得好激动。


1999年出任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又是越剧界唯一的“三度梅”的获得者,茅威涛40年来一直是“越剧第一女小生”,当之无愧的台柱子。


她形容自己的天性是“无畏”,即便做到了“第一女小生”,骨子里也有着蠢蠢欲动的想要变化的冲动,脑子里想的是天马行空。

年轻时喜欢麦当娜,喜欢迈克尔杰克逊,时常想给越剧里加上霹雳舞,演白面小生演腻了,就在台上踢褶子。


在1990到1993年这个阶段里,我开始有自己的一种思想了,有艺术的概念,我要想做什么。


迈克尔杰克逊最出名的一个MTV叫《thriller》中文翻译过来叫 《颤栗》,是在迪斯尼里看的,然后就觉得真的太打动你了,90年代初期嘛,然后就恨不得自己在台上也能够这样演,但是不可能。
但是那时候那种东西是给你扑面而来,那种昂扬的东西在你的戏里,然后我就开始学习川剧踢褶子嘛,就是张生里头,就开始不断地不本分的不亦步亦趋的去模仿前辈了,就希望有自己的东西。


我在林怀民老师的云门舞集里找到了答案,林怀民老师用最现代的一种艺术样式,传递的是最中国的传统思想,传统文化。



这种想要变革的思想当然受到了很大阻力,戏迷们喜欢白面书生,喜欢干干净净的帅哥,喜欢谈情说爱的桥段,所以当茅威涛开始演女人,演孔乙己,演瞎子阿炳,当她剃了头、蓬头垢面、疯魔酸腐时,戏迷们有种幻灭感,争议和骂声也非常多。


▲《二泉映月》中饰演瞎子阿炳。


变革当然有着更深的动力,因为她深知,再不改变,也许越剧就没有未来。



一个剧种的变化需要勇气,更需要见识,还需要扎实的文化功底,茅威涛原本就是极聪明的人,而平时,她最喜欢打交道的都是文化人,她喜欢陈丹青,欣赏云门舞集,去全世界各地参加戏剧节做工作坊——她喜欢新的有份量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

我喜欢看书,在家就看书和影视作品。
有一年我去西安认识了陈忠实老师,然后我像一个小粉丝一样的向他表达了我当年读完了《白鹿原》的那一份憧憬,没想到陈忠实老师竟然用他非常老派的小楷竖写的,给我写了一封信,给我寄了一本他的新书,然后我也回了一封信给他,那个已经是2006年、2007年,我们竟然不通电话,不通短信什么的,我们竟然用书信来通信。


所以他去世的时候我也挺伤感的,我觉得当一个时代里的这些人慢慢消失后,这个时代也就消失了。

时代的脚步不断向前,大师照耀星空的时代渐渐远离,茅威涛也免不了心生凄凉,傲立潮头40年,茅威涛一直想变,也一直在变。

变,到底好还是不好呢?她或许也曾纠结过,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


茅威涛家的餐厅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只头顶鲜花的大公鸡,色彩饱满,姿态挺立。下面写着戏谑的一行小字:“要做一只爱惜羽毛的大公鸡”。


也许,唯一的答案藏在这“羽毛”中,“羽毛”即是越剧。无论怎么变也好,只要初心是为了“越剧”二字,就总会底气十足。


后茅威涛时代


时光如梭,就算是求新求变,茅威涛也不得不坦诚以前的时代已经渐行渐远,现在逐渐成了年轻人的天下。

我觉得未来要靠年轻人的,我们只是做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而真正要延伸出一个中国文化艺术格局,可能就在00后和90后这代人身上。因为我女儿现在18岁,我已经不能去小觑她了,太厉害了,她的思想和格局。


接纳他们的这些理念,对他们来说是既有的,因为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但对我来说是一种理念,我要接受他们的理念。


2017年下半年,茅威涛卸任小百花越剧团团长,小百花发起成立了百越文创公司,尝试用商业模式推广小百花这个品牌,践行新文创的理念,甚至和《王者荣耀》搞起了合作。

合作的消息一出,越剧界有人惊掉下巴,可转念一想,这就是茅威涛啊,永远接触新的东西,永远要挑战自己,越剧和游戏,有什么不可能?

茅威涛的助手是个90后,茅威涛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年轻人“没大没小”,茅威涛享受这一切,甚至甘之如饴。


我会把自己放下,然后生活里跟他们这些孩子在一起,我觉得特别高兴的,就是未来的生活状态。


我依然希望他们可以没大没小,我把自己放到尘埃里。所以现在团里头孩子们也不叫我茅老师,也不叫我茅团长,他们都叫我大大,我们团里的80、90后的孩子们,都管我叫大大。


她发自内心地接受着外界的一切刺激和变化,感慨着年轻的时代已经扑面而来。

女儿18岁,在英国读艺术,小小年纪已经会导戏、会创作,唱歌、编舞都可以信手拈来,和当年那个17岁的自己简直无法放在一起去比。“我告诉我女儿,你妈17岁时立的最伟大的理想就是浙江广播电台能播出我的唱腔。”

这是新的时代赋予年轻人的动能,他们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充满了好奇和未知的宽阔空间里。茅威涛选择接受,并且积极拥抱它。

包括真的去玩《王者荣耀》。

我现在在游戏里还很菜,需要他们救我。


当然,还是要把自己的东西融汇进来,这次和《王者荣耀》合作的核心看点。游戏中那句《梁祝》经典的念白“四九,拿笔砚来”也被游戏迷们津津乐道,因为很多人会误听为“四九,拿瓶盐来”。



▲上官婉儿皮肤的很多细节也参照了越剧中的细节。


▲这是她专程去深圳动捕室为上官婉儿设计动作,一招一式全是她的亲身演绎。

茅威涛甚至收了这个二次元徒弟。将虚拟人物收为弟子,在业界恐怕是独一份,脑洞也是蛮大的。


这次的跨界,初看令人惊讶,但实际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因为这不仅仅是越剧和游戏的结合,更彰显了这个时代中最需要的格局。

事实证明,更多的人借助游戏,进入到越剧的世界,领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也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场聊天,比意料中长,虽然谈兴飞扬,然而我最大的感受是,茅威涛比一年之前的她消沉了许多。

一年之前,她还是意气风发的百越董事长,小百花名誉团长,但仅仅一年之后,她似乎有点倦意频生,她的助理告诉我这一年她频频生病,身心俱疲,有时甚至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

我曾经问过我爸爸,我说我想把现在的一切全部都放弃,他支持么?我爸爸说也可以,也挺好。

这一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让她困惑,更时不时的沮丧。

现在我正处在我人生中第二次最迷茫的阶段,第一次在90年代中期,小百花演员渐分伯仲之时,走马灯似的换团长,是顾伯伯(《五女拜寿》编剧,越剧大家顾锡东先生)帮助我走了过去。


第二次就是现在,一个曾经在体制内工作了40年,担任过五届(25年)全国人大代表,18年团长的艺术工作者的我,现在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但我脑子里经常会跳出来四个字,“应许之地”,我不是基督徒,也没有深入学习研究过圣经,但我莫名地常常想起这个词。

“应许之地”出自《旧约·创世纪》是指上帝赐给犹太人有牛奶和蜂蜜的地方,这块地方可以是好的,但也同时存在人类无法避免的地方,我想起这个词是无解的,我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我现在的境遇。
小百花越剧场和百越文创公司这个平台,看着好似天时地利人和,但这些给予我的究竟是什么,是牛奶和蜂蜜还是一个陷阱,我不知道。我真的是在举棋不定之中,真的特别焦虑和迷茫,我甚至想放弃了,我要学着保护好自己。



▲沈伟导演无字歌作品《声希》由茅威涛发在微博上的观后感。

越剧的未来依然任重道远,时代的变化令人倍感焦虑,而随着年龄增大,心态的变化,这一切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乐观“无畏”的姑娘可以搞得掂的。

时代在急剧的变化之中,互联网半年就换一个新领域,网络名人更是日新月异,前年是papi酱,去年是咪蒙,今年是李佳琦……明年会是谁?谁也不知道。末来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算是傲立潮头四十年曾经信心满满的人也迷茫不已,何去何从,真是一道难题。

好在她一直是一个愿意做事的人,即算是处在人生最困惑的阶段,现在的茅威涛也依然想让自己双脚紧紧地扎在生活里,她想挖掘自己的潜质,她想演喜剧,做吴君如那样的女演员,想当老师,培养出更多的越剧小百花,也想踏踏实实享受家庭生活。

我就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依然是思考创作,我会拿出来一部分精力去当老师,我愿意去多教教学生。


比如以前被我禁锢的那种东西,在我的舞台上呈现不出来的,我会在另一个平台上去尝试,因为是有储备在那里。


我现在还有一个潜质没有被发挥出来,我其实很可以像吴君如这样演喜剧的,郭导一直说,你有一个喜剧戏还没排好,我下次考虑考虑。我是很会讲笑话,很会讲段子,很幽默的,而且我自己可以不笑的,喜剧细胞还没挖掘出来。


生活就是生活,我有时呆在家里一个星期都不愿意出门,就宅着,回到家里可做的事情太多,看书,晒太阳,拿一根管子浇水,打扫院子,修剪花草。


茅威涛在家里的主战场就是厨房,微信圈的朋友常常笑话她家里只有一个背景,因为她拍照片通常就在厨柜前,在家里她还有一个外号叫茅师傅,因为家里无论什么东西坏了,全是她修。


▲厨房水池边摆放着一束娇嫩的可爱的铃兰。


她顺手拿起桌上陈丹青的新书《陌生的经验》,撕开封膜,告诉我们这是她第一本网购的书,以前都是让助手买,现在她觉得应该让自己买,所谓拥抱互联网,可不是一句白说的话。

作为一个创作者,她对自己说不要停止思考,不要中断创作,但也要学着享受当下。


其实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我前面一定要加上一个悲情理想主义者,我的未来真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只能说当下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无论世事如何的变化,我自己仍然是定的,依然可以拥有巨大的能量、爱和慈悲,我才能够让自己走过去。


我不怕这么磨砺的,没关系的,我们这一生不像前辈们一样经过大动荡,我们没有经过那么多运动,但是这种心力的磨砺是一样的。

我说我经历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看到的人的是是非非也太多太多了,我能够守着那一份真多不容易呀?我到今天依然保持这份真。

于是乎,她近期的目标是相约好友昆曲名家林为林重学一段《林冲夜奔》当作练功。

讲到这里,茅威涛兴之所至站起身来,一个起霸、走边,拿起了架势,念几句铿锵对白,眼神凌厉,耀得整个房间亮堂堂。


那一刻,我想起了陈丹青在《局部》里那句痴话:

说真的,当我佩服一个女艺术家,有时恨不得变成女子,为什么呢?因为有种念头、气质,唯女子才有。

有一种气质,唯茅威涛才有。

也许,做一代名角,就须得如此,游走于舞台与真实之间,于世事变幻莫测之中,挣扎,并无畏这挣扎,才有魅力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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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小姐&伊莎贝拉 / 编辑:伊莎贝拉

文字原创,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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