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新区成为“中国硅谷”的概率极低

2017-04-17 严九元 智谷趋势 智谷趋势

 智谷趋势 | 严九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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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前关于雄安新区的设想中,有各种说法,比如“副都”、“北方深圳”…..还有一说法颇具想象力而引发讨论,那就是要把雄安新区建成“中国硅谷”。

 

较早提出雄安要建成“中国硅谷”的说法,来自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秘书长、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

 

张燕生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说:“雄安新区承载的使命就是创新,今后将成为中国的‘硅谷’,是中国成为创新型现代化国家的心脏区域。”

 

复制“硅谷”,雄安新区有没有戏?张燕生很乐观:

 

“北京有中国最好的大学、科研院所、科研人才,但是太拥挤,缺少转化空间。有了雄安新区之后,就把北京的功能激活了,也把整个京津冀一盘棋激活了,这个起步区的100平方公里可以把北京科技、文化、人才和国际化的优势聚集起来,在京津冀形成创新中心、高端制造中心、现代服务中心。这样一来,新区能不能成为中国的‘硅谷’?完全是有可能的。”

 

雄安新区要建成“中国硅谷”的说法,很快闯入大众视野,不仅人民日报海外版以“树‘千年大计’,建中国‘硅谷’”作为小标题,外媒也在追问“作为千年大计的雄安新区,将来会成为中国版硅谷”吗?

 

 截图来源:Watsup 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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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安新区能否成为“中国硅谷”?硅谷与128公路的两种发展模式及其竞争,可以作为重要参考。

 

美国曾经有两个科技创新中心,一个是位于西海岸的硅谷,另一个是位于东海岸波士顿旁被称为“128公路”的高科技园区。

 

硅谷世人皆知,而128公路,曾经是美国最大的高新技术产业区,在20世纪70年代前锋芒一直盖过硅谷。

 

  

两个地方,走出了两种路径,其模式竞争和命运沉浮,被世人视作经典案例。

 

128公路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二战期间,军需用品研制的需求爆发,128公路附近的麻省理工大学成为研究重镇,于是,在128公路沿线,科技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二战之后是冷战,美国对军备研发和高科技的投入有增无减,受益于国家的财政支持和先天的技术优势,128公路可谓如日中天,美国无线电公司、通用数据公司、王安公司等名企是那里响当当的招牌。

 

论计算机产业规模、企业知名度、政府支持力度,在上世纪的近一半时间里,硅谷都无法与128公路媲美。

 

不过,从80年代开始,硅谷开始加速逆袭“128公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硅谷企业,大部分都诞生在1975年之后。伴随着硅谷的强势逆袭,是东海岸128公路无声无息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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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美国乃至全球的创新中心会从东海岸转移至西海岸?为何128公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却败于硅谷?

 

诸多研究者对这个经典案例进行了研究,总结出两种模式存在的四大差异。

 

1.推动力量不同。

 

128公路带有更多行政主导的色彩,硅谷基本上以企业市场行为为主。

 

行政力量的推进,可以说是128公路规划的先天基因。冷战前期,为了加强军事研发,政府重金支持普林斯顿大学展开研究,和128公路沿线上的新企业签订军事和航空合同,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以及星球大战计划,政府几乎是主导了整个128公路企业的布局和发展路径。

 

128公路上的企业也因此养成了对政府订单的依赖。但是,1975年越南战争结束,尤其是冷战终结,美国军事投入大幅削减,128公路很多企业一下子陷入窘境。

 

而硅谷的成长更多是企业主导的结果。硅谷由斯坦福大学与企业的合作发展而来,政府始终介入不深,虽然硅谷的需求一度依赖过政府,但市场始终扮演决定性的角色。60年代政府采购占硅谷半导体销量的近一半,但1972年降为12%,这是企业自我调整结果。

 

硅谷由企业主导,面向市场,这是导致硅谷和128公路发展路径不同的最重要原因。



2.产业形态不同。

 

硅谷更多的是专业化分工的小企业网络,128公路主要由独立封闭的大企业构成。

 

128公路地区几乎没有小企业的身影,来自政府的单子被大企业垄断,小企业生存空间遭到挤占,同时,每个大企业都是一个封闭的生产体系,彼此之间甚少往来,缺少技术的借鉴和观念的激荡,128公路的产业集聚演变为壁垒森严的城堡。而城堡最在乎的恰恰是规范而非创新。

 

硅谷虽然有苹果、英特尔、惠普等大巨头,但大部分是小企业。上世纪80年代,硅谷约有3000家电子企业,员工少于50名的公司占85%;到1999年,硅谷人员不超过50人的企业占80%,有4800家之多。

 

硅谷始终是以小企业为主体。这些小而美的企业,数量众多,分工精细,互通有无,它们才是硅谷创新的细胞,具有无比强大的调适能力。这是从半导体时代到PC时代再到眼下的人工智能时代,硅谷一直充当创新先锋的关键。


 

3.企业结构不同。

 

硅谷多是扁平化管理,鼓励创新;128公路多是层级严谨的结构,决策自上而下,抑制创新。

 

麻省理工学院的校训为“Mind and Hand”(手脑并用)。把这个校训用在到128公路沿线的大企业,则成了“用领导的脑和员工的手”。


128公路的企业大多兴起于战争时代,自上而下实行内部决策和管理,好处是效率高,但官僚式的组织结构无法激发创新,这一点饱受诟病。128公路的衰落,某种程度上也是互联网时代对“科层制企业管理”的否定。

 

而硅谷的企业大多采取的是一种分权式、扁平化的运作结构,公司汇报层级少,底层员工自主性大。在这方面,惠普公司曾进行有益的探索,比如把个部门变成独立的商业单位,取消传统公司所实行的身份和登记标志,所有职员享有同等利润分成和股票期权。

 

从惠普到谷歌,硅谷企业的扁平化管理一脉相承,在管理效率上,它们甩了128公路的企业好几条街。

 

4.文化氛围不同。

 

硅谷崇尚创新,宽容失败,创业氛围浓厚;128公路倾向守成。

 

有一位上世纪60年代曾在128公路地区工作,后来到硅谷打拼的创业家对两地创业氛围的差异有很深感慨:

 

“在128公路地区,如果我说开设一家公司,人们便会看着我问;‘你肯定想冒这个险吗?你事业有成,为什么非要舍弃一家大公司副总裁的高位呢?’在硅谷,当我决定创立一家企业时,我顿时就成了一位民间英雄,不仅我的同事,还有保险经纪人,甚至我的送水工,每个人都为此兴奋异常。”

 

冒险和创业的风气既成,加之资本的扶持,各种天才在硅谷便可一展才华;而128公路纵使与华尔街同处东海岸,但保守倾向使这片土地一次次错失了乔布斯和扎克伯格。

 

来源:《硅谷与128公路——美国高科技园区发展模式借鉴与启示》(罗良忠、史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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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一下硅谷和128公路的差异:

 

  

回顾硅谷和128公路的博弈,可以为雄安能否成为“中国硅谷”提供一套衡量体系。

 

首先,推动力量。雄安的设立完全是行政力量主导,其定位主要是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的转移,不是什么企业都可以进入,不是什么人员都可以迁入,谁能参与这个游戏,基本由官方来决定,而不是市场自发调节。

 

其次,产业体系。很明显,央企、事业单位等大机构是迁入雄安的主力。目前,有超过31家大型央企表态支持新区建设,这些“中”字头的巨无霸,使雄安的产业体系跟中小企业为主的硅谷差别很大。

 

再次,企业结构。这跟迁入的企业有关,如果以央企、国有科研机构、事业单位为主,科层式的层级结构将无可避免,扁平化的管理体制恐怕比较难。

 

最后,文化氛围。取决于雄安能给中小企业多大空间,能否形成容忍失败、鼓励创新的文化,这是相当大的挑战。

 

硅谷企业的管理文化和创新氛围是经过几十年生长出来的,128公路失败的科层制管理体系也是“路径依赖”的结果。雄安新区刚开始注入什么基因,将直接制约其后的发展路径。

 

从上面4个维度分析,雄安新区想建成“中国硅谷”,很难。它更现实的定位,还是成为首都的两翼之一,成为功能的转移承接地,为首都超级城市圈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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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官方并没有明确雄安“中国硅谷”的定位。雄定最重要的角色,是4月1日新华社宣布设立雄安新区的通稿中的一句:“要重点打造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北京的首都核心功能不会转移到雄安,那么什么是“首都核心功能”?按照最高领导人的描述,体现为四个中心:“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

 

请注意,四个中心中有科技创新中心,也就是说,北京会留把大部分的科技资源留下来,不会转移到雄安。

 

所以,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李国平才认为,雄安新区的发展更多还得靠北京中关村技术和知识的溢出,不会影响中关村作为中国原始创新发源地的地位。

 

现在提出要建中国硅谷的城市其实不少,除了北京的中关村,还有上海张江、深圳南山、成都高新区、武汉光谷、杭州滨江……在这些竞争者面前,雄安在创业创新方面并没有什么优势。


本文为“智谷趋势”主笔严九元为JIC投资观察(ID:JICTIMES)特约撰写,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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