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改变一座城：有的在夏日里前进，有的在冬夜里清退
◎智谷趋势（ID：zgtrend） | 普罗米休息
火灾，近代以前被称为“城市癌症”。人类偏爱群居，而由于早先房屋多为木质，且排列紧密，所以一旦失火，一点就是一大片。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但要达成美好，火成为人类无法回避的一个门槛。从某种意义上说，对待火灾的态度体现了一个城市的治理能力、现代化程度和道德水平。
相应的，火灾也常常成为一个城市深刻检讨自己，获得前进动力的契机。
今天我们来讲几个被火洗礼过的城市的例子。别担心，今天我们不讲北京。
01
2017年6月14日，伦敦西部一栋24层的公寓突然起火，整栋大楼顿时被浓烟和火光淹没。
（几乎变成烧火棍的伦敦公寓，图片来源：CNN）
至少有79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或失踪。BBC的报道称，由于这栋公寓内部只有一个逃生楼梯，而且建成于40年前，没有喷淋系统，建筑外墙材料属于易燃材质，大火发生不到15分钟，便迅速蔓延至整个大楼。
事实上，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大火。但究竟是冒着浓烟逃生，还是原地等待救援，成了大家最焦虑最纠结的抉择。有人开始拨打火警救援电话，得到的回复大多是，原地等待，会有消防员来灭火。而消防手册也告诉大家，遇到火灾要留在屋内等待救援。
但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等来的却是吞噬他们的火舌。 这场大火，从天黑烧到了天亮，却依然没有被扑灭……
虽然灾难发生后，政府拨款500万英镑，为无家可归的居民安排了新的安置公寓。但灾难带来的伤痛深深印在伦敦人的心中。
伦敦是诞生近代第一支专业消防队的城市。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因为伦敦在一场大火中的涅槃，才使得现代大规模城市成为可能。
那场大火发生在1666年9月2日。凌晨，市中心布丁街（PuddingLane）一家面包店突然冒出火星，很快，火势就扩散到泰晤士河北岸的货仓。大火整整烧了四天四夜，远在八十公里外都能看到燃烧的伦敦。事后统计，大火烧毁了13500多间房屋、87间教堂、三座城门，导致七万多市民无家可归，死者难以计数。
但这场大火彻底奠定了今日伦敦的城市格局。《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丹尼尔·笛福曾说，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不会有后来的伦敦，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经济不会发展那么快。
伦敦大火造成了约1000万英镑（相当于2016年的15.5亿英镑）的经济损失，而当时伦敦的年收入仅有12000英镑。也就是说，按照当时的经济水平，需要800年的收入才能弥补火灾的损失。
但事实上，灾民6年后就得到了很好的安置。木屋被石屋所取代，居住环境大为改善。
灾后重建的伦敦港，吞吐量也大大提高，逐渐使伦敦成为英国乃至欧洲第一大港，极大地促进了英国的的对外贸易和经济实力。
更为重要的是，和现代城市治理相关的一系列制度在灾后的伦敦诞生，比如火灾险和专业消防队。
但2017年的大火提醒我们，城市防火任何时候都疏忽不得。
02
下面，让我们把目光投向1911年的曼哈顿。
那是美国的“进步时代”。从1790-1910年，美国经济连续20年保持了4%以上的增长，无数移民远渡重洋来到美国追寻自己的美国梦。
那时的曼哈顿还不是银行家的天下，而是属于这些人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1980年代中国深圳的既视感？！
你没看错，纽约曾经是“打工妹”的天下，多的是类似的工厂。
追逐利润的资本家没那么重视“人命”。悲剧的发生似乎就是迟早的事情。
3月25日，曼哈顿南部百老汇大街和第六大道之间，也就是现在纽约大学布朗大楼的位置，有一栋属于三角内衣工厂的Asch大楼发生了大火。
如果只看下面的关于火灾的描述文字，今天的中国人可能绝对想不到这是曾经的纽约。
工厂聘用了400名年轻的姑娘，她们多是外来的打工者。她们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时间超过9小时，时薪相当于2016年的20-36人民币。
大楼一共有两个电梯、一个消防通道和一个通往外面街道的的楼梯。不过，因为火势蔓延太快，堵住了绝望的打工者们逃亡楼梯，而消防门则为了防小偷而被锁死……
再加上当时的消防水龙最多只能达到7层的高度，悲剧终于无法挽回。
火灾杀死了146人，其中123人为姑娘，年纪平均在16到23岁，最小仅14岁。
如果还记得1993年11月19日，深圳葵涌镇的致丽玩具厂那场导致87名女工遇难的火灾，会发现时空仿佛在这里出现了错觉。
《纽约时报》记录了火灾后的惨状，“他们被困在华盛顿广场大楼中，街道上横尸遍地，而大楼里也堆满了尸体。”
（纽约时报火灾第二天的头版）
后来有人回忆起当时姑娘们的无助——
“浓烟滚滚的窗口上，出现几个姑娘的脸。她们爬上窗台，站在高高的窗台上，背后是地狱般的烈火。浓烟中，人们看不清她们的脸，也看不见她们脸上绝望的表情。然而，大火把她们的身影烙进了美国历史之中。”（《三角工厂：一场改变美国的大火》；David von Drehle）
是的，烙进了历史中。一个烟头126条人命。三角内衣工厂大火改变了美国的历史进程。
工厂的所有者Max Blanck以及Isaac Harris虽在火灾中幸免于难，但被当地法院分别判处一级和二级过失杀人罪，并要对每名死者做出经济赔偿。
纽约建立了一个25人组成的“改进工作场所安全委员会”，对纽约1836个工厂进行检查，从1911年到1913年间，委员会最终推动了纽约州38项《劳动法》相关条款的修订。
比如，工作场所必须每3个月进行一次防火训练，而7层及以上超过200名工作人员的楼层，必须安装自动防火喷淋系统。而在任何办公室超过两层、雇员超过25人的工作场所，都必须安装自动报警系统。
自那起，美国几乎再未有相同等级的工厂大火惨案发生。
03
人类总是希望让自己生活得更安全、更舒适。有一个城市，似乎就是每一场火，都能推动城市变革。这个城市就是香港。
香港火灾史有一则著名的“通知”。
有关电梯拆卸工程滋扰问题致嘉利大厦各业户：
本厦3号、4号电梯之拆卸工程将于十一月一日(星期五)起展开，在拆卸电梯过程中，会有黑烟冒出并有异味散发,各业户请勿惊慌，工程期间造成滋扰及不便，敬希见谅。
嘉利大厦(弥敦道)业主立案法团
1996年10月3日
这则管理处的通知如今已化为灰烬。但香港人从来都不敢忘记1996年九龙弥敦道上嘉利大厦那场五级大火。
在整整燃烧了21个小时里，电视新闻全程记录了这座城市的悲痛与恐惧，尖叫声、痛哭声在大厦上空盘旋，烧焦的尸体扭曲地伏在窗台上，被大火逼得无路可退的男孩从15楼纵身一跳，在消防云梯无法到达的高层，人们挤在窗前绝望地挥手、呼救........
人间炼狱般的火场最终造成了41人罹难、80人受伤，成为香港近代史上损失最惨重的火灾。
这场火灾的源头，不过是电焊工作业时不慎掉下的一颗火星。
1996年11月20日16时47分，焊工在嘉利大厦11楼电梯槽作业时，火屑掉落至2楼的电梯大堂，直接点燃了木板杂物及建筑材料。火势上升，在没有关防火门的高层，形成了又一个火情中心。
香港消防队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高效。发生火灾后5分钟，4辆消防车、1辆救护车、22名消防员冲到了现场。而随着勘查的进行，火情被不断提升，半小时内参与救援的力量迅速增加至消防员200多名、消防车40部、救护车50部。
这场发生在市中心的大火不仅吞噬了41个生命，它更让每个香港人变得敏感不安，香港人第一次感到，“好像火已经烧到了自己家门口一样。”（《冰点周刊·大火痛醒香港》）
在这次巨大的灾难发生后的一个月，时任香港高等法院法官胡国兴带领“嘉利大厦火灾调查委员会”以独立于政府和火灾受害者的第三方身份，对火灾进行了9个月的调查。
这项调查之细致令人震惊。除了火灾本身，报告还直接向消防处、劳工处等十余个政府部门提出了大量具体而细致的建议。
比如，消防处和屋宇署对于旧式商业楼宇，必须至少增置一种安全系统——紧急照明系统、机动抽风系统的自动断路装置、手触式火警警报系统、消防栓/喉辘系统，或自动洒水系统。再比如，消防喷嘴所在的玻璃箱应由易碎玻璃做成；在大楼入口处，需设立烟灰缸。
当时香港政府并没有捉拿焊工问责，也没有让哪个部门领导直接走人，而是对调查报告做出一一回应，在同意采纳意见的同时附上详细的进度表，而不同意的部门则提出财政问题，与公众商榷。
火灾发生后的两年，政府修订了《建筑物管理条例》及《消防安全(商业处所)条例》，并提供财政上的援助，协助业主提高建筑物的消防安全标准。消防处于同年6月1日成立消防安全大使计划，推动社区防火宣传运动，甚至还有幼儿消防安全教育计划。2001年，消防处成立特种救援队，用以加强应付大型灾难事故的应变能力。
这场大火是一道巨大的疤，但也是它彻底革新了香港的消防细节，给予市民一座更成熟、更安全理想的城市。
消防安全巴士在各区推动消防安全活动
据媒体统计，1968年至嘉利大厦大火前，香港共发生过22起5级大火；之后至今，仅发生过1起5级大火。
2016年中国大陆一年间共发生火灾31.2万起，平均每天800多起，导致3600人伤亡，直接财产损失37.2亿元。很难想象吧？
火如果有星座属相，一定是“双子座”。
它是恶魔，吞噬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它也是天使，教会人浴火重生。
但它在现代社会中，不应该再是城市的“癌症”。
现代都市文明讲究的是，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在城市生活、追梦的人流离失所，哪怕是一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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