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贷风险的技术论(九)：小额信贷技术的国际化及其启示！
出品：信贷风险管理
作者：寇乃天
一、小额信贷技术的理论综述
小额信贷早在1515年就已经出现。19 世纪爱尔兰的贷款基金、德国的信用合作社均发放小额度的贷款。20 世纪60～70 年代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小额信贷，比较著名的有行动国际（Accion International)、机遇国际（Opportunity International）、乡村银行（The Gremeen Bank）等较早进行小额信贷实践的机构开始在农村信贷市场进行了早期探索，并取得了成功。这些机构专门针对贫困人口发放小额贷款，贷款利率远低于高利贷利率，成功地取得了极高的还款率。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在世界银行等国际机构的推动下，小额信贷向亚、非、拉各大洲推广，影响范围逐渐扩大。
经过长期的小额信贷实践积累，“团体贷款技术”发展成为小额信贷领域最富有传奇色彩的贷款技术，它通过穷人自愿结成信贷小组，彼此对还款负连带责任，有效地解决了无抵押贷款的还款难题。由于组织形式的独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团体贷款技术已经成为小额信贷的“代名词”，人们往往首先关注的是团体贷款独特的信贷小组以及连带责任。一般来讲，如图所示，小额信贷技术具有四大贷款技术安排和五大贷款机制。
01
四大贷款技术安排
在信息不对称和逆向选择理论的框架之下，贷款审核环节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贷款人难以准确把握项目的风险状况。在此情形下，小额信贷技术通过安排“连带责任”贷款技术，由潜在的借款人自愿组成小组，相互之间承担连带责任。潜在的借款人有激励去鉴别他人的信贷项目，从而解决了借款项目区分的问题。潜在的借款人能有效地识别项目信贷风险，为小额信贷技术的放款提供了前提。
以孟加拉乡村银行为代表的小额信贷的一个重要技术是，贷款不是一次性向小组中的5名借款人同时发放，而是按照“2—2—1”的次序依次对小组成员发放，该种贷款技术安排被称为“次序融资”。同时，针对某一个借款人，只有偿还首次贷款之后，才会有机会得到下一次贷款，即有条件的再次贷款（contingent renewal）。而且，贷款金额比上一次更大，呈现累进贷款（regressive lending）的特征。
孟加拉乡村银行小额贷款技术还有一个重要的贷款技术安排，即“定期还款”。贷款发放之后，偿还随即开始，且每周还款一次。定期还款有助于培养贫困人口的理财能力，并促使借款人实现经营多样化。要求定期还款，也是培养借款人信用意识、减小贷款人经营风险的重要举措。
孟加拉乡村银行的小额信贷技术通过设立“小组基金”的技术安排，作为小额贷款的风险缓释手段之一。例如，小组成员每周存入1塔卡作为小组基金，以备成员不时之需。如果成员违约，在借款小组不足以还款的情况下，小组基金被用来还款。小组之间的相互担保也需要通过小组基金来实现。从某种意义上讲，小组基金不仅仅是一种互助工具，它事实上也可以被看作一种替代性的担保准备金。
02
五大贷款机制
通过对小额信贷技术的考察，Ghatak（1999；2000）把握了连带责任贷款技术的两大特征,即“自愿形成小组以及连带责任”，建立了连带责任贷款技术解决逆向选择问题的基本理论框架，提出以正向的分类配对为核心的横向选择机制，给出了连带责任贷款技术解决逆向选择问题的理论逻辑。小额信贷技术下，在借款合同签订前，那些互相之间比较了解且风险水平相近的借款人会自动组成联保小组，并把风险较高的潜在借款人排除在小组之外，通过选择性配对，实现了小组的同质化，解决了金融机构面临的信息不对称和抵押担保不足的问题。在组成小组和提供互保的过程中实际上代替银行进行了客户甄别和信用增级，通过这样的机制，贷款机构实践上把风险识别责任的绝大部分转嫁给了互相之间更加了解的潜在客户群体。
Stiglitz（1990）较早关注了信贷市场上的道德风险问题，也最早地对连带责任贷款技术解决道德风险的机制进行了证明，指出横向监督是可能的解决方案之一。借款人的搭档负责监督借款人，如果借款人破产，搭档要支付罚金。通过”横向监督“机制的安排，小额信贷技术要求联保小组成员彼此承担连带还款责任，会促使小组成员对其他成员是否进行安全投资和努力工作以及是否履行还款责任进行监督，由于小组成员通常为社区内相互熟悉并具有人缘关系的人群，对于其他成员可能出现的违约情况，小组成员可以利用平辈压力以及采取动用亲友劝说、声誉影响等能够对违约成员的社会资本造成威胁的手段促使其还款，从而有效地消除了道德风险。
次序贷款、有条件的再次贷款、累进贷款等技术安排，对借款人的行为形成了“动态激励”机制。Chowdhury（2005；2007）通过建立不完全信息动态博弈模型，对小额信贷采用动态激励机制化解项目选择风险的绩效，给出了重要的理论洞见。动态激励机制分为两类：一是简单的重复博弈，即如果借款人在借款后续的还款过程中表现良好，那么他就可望反复得到相同的贷款服务，而如果借款人发生拖欠或者未能偿还贷款，他再次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就随之降低，甚至终身再也借不到任何贷款。二是在第一类的基础上，还款表现良好的借款人将可望在后续借贷中获得更高额度的贷款，即贷款额度的累进制度。动态激励用较小的贷款额度来进行尝试，以发现借款人的真实信用水平，可以被用来帮助解决信息不对称和道德风险问题。
Jain and Mansuri（2003）发现，定期还款制度有助于非正规部门出面阻止借款人生产技术选择中的道德风险行为。设置定期还款计划，使小额信贷机构得以利用非正规贷款人强势的监督能力来约束借款人的策略行为。分期还款制度在小额贷款领域的作用主要有三方面：一是通过对客户的现金流要求进行贷款风险控制。二是“早期预警”功能。由于借款人需要在借款后很快就开始相对高频度的还款，小额贷款机构能够从每次的还款情况上判断借款人的风险状况，提早发现具有较高风险的贷款，从而避免所有的贷款风险在期末的时候集中暴露。三是有利于降低管理成本。小额贷款的借款人通常缺乏专业的财务管理能力，定期等额
还款的安排易于理解和操作，能够降低借款人的交易成本，容易被借款人接受。
Wydick（2001）重点研究了小额信贷技术中小组基金的“担保替代机制”，小额信贷技术通过利用横向监督、整个小组被拒贷的威胁、小组间信贷保险的安全网，小额贷款克服了在个人借款合同下可能存在的风险性投资行为。这就表明，小组基金的担保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小额贷款机构在贷款发放时就要求借款人或借款人小组将贷款本金的一部分集中存放于小额贷款机构，作为借款人的储蓄或基金。一旦借款人或借款人小组出现贷款违约的情况，小额贷款机构将动用这部分资金作为还款来源。这种安排实质上是要求借款人提供一定比率的资金作为抵押，同时这部分资金也对个别借款人经营不善造成的风险起到了保险的作用。由于小组联保机制的存在和大数效应，每个借款人存放的少量资金可以对一定比率的违约起到风险代偿的作用。
二、小额信贷技术的国际化实践
以孟加拉格莱珉银行为考察样本
在孟加拉语中，Grameen 意为“乡村”。孟加拉格莱珉银行(The Grameen Bank) ，又称“孟加拉乡村银行”。20世纪70 年后，格莱珉银行通过团体贷款(group lending)向孟加拉农村极端贫困的穷人发放贷款，成功地实现了极高的还款率。20 世纪80～90 年代以来，在世界银行等机构的推动下，格莱珉银行的团体贷款技术在亚、非、拉各洲农村信贷市场推广。甚至在美国、加拿大等发达国家的城市信贷中，中小企业信贷也采用了与格莱珉银行类似的团体贷款技术。
1976年～1983年，在对穷人放贷的过程中，格莱珉银行形成了一代模式( Grameen I) 。格莱珉银行一代模式以五人信贷小组为基础，形成了团体贷款技术。
最初，格莱珉银行面向穷人发放个人贷款，贷款无须担保，信贷经理人很快就发现信贷风险难以控制。随后，格莱珉银行试行由穷人组成规模为10 人左右的信贷小组，引入了连带责任的办法。在放贷之前，相互熟悉的借款人自愿组成信贷小组，成员之间彼此对贷款负有连带责任：如果一名成员不能偿还贷款，其他小组成员要负责偿还。如果成员提前离开信贷小组，偿还余额的责任就落在了其他成员身上。当整个信贷小组拖欠，偿还的责任就落在了中心。最后，格莱珉银行通过试错法发现，最合适的信贷小组规模是5名成员，并且成员经济地位要相似。
同一个村子中的许多信贷小组联合形成一个中心，每周召开一次中心级别的会议。不同性别小组成员分别形成不同中心。通过小组会议，选举出中心主席与副主席，任期一年。中心主席负责召开每周会议，督促贷款分期偿还，维护信贷政策，执行大会程序。银行信贷经理参加中心会议，业务在所有成员前公开办理。
贷款小组中的两名成员首先获得贷款。在1 到2 个月中，如果他们正常按周偿付贷款，另两名成员可获得贷款。最后，小组主席获得贷款。在小组所有成员的款项还清之前，任何成员不能再次得到贷款。次序贷款形象的表述为“2－2－1”放款。
贷款期1年，每周等额偿还本金(贷款额2%)，共偿还50次。贷款利息以及应缴纳的应急基金，在每年最后两周收取。银行工作人员在中心会议上收取每周还款，并在成员的存折上进行记录。
每个成员每周除了还贷款量2%之后，还需存1塔卡，以防拖欠时的共同需要。储蓄在贷款小组基金中积累，小组共同管理账户，从而给成员提供了共同财务管理的基本经验。离开贷款小组的成员，可以提取个人累积在基金中的每周储蓄，但不能要求贷款中5% 的扣减。从成员违反信贷政策中征收的罚金，同样积累在于贷款小组基金中。贷款小组基金以8.5% 的年利率存放在格莱珉银行。在应对生病或社会仪式需要时，成员可以向小组基金借入消费资金。如果所有小组成员同意，小组基金同样可以进行贷款投资。小组决定这些贷的期限与条件，通常是无息的。通过创立小组基金，格莱珉银行确保了其信贷服务具有与非正规市场一样的灵活性。
格莱珉银行同样要求每个借款人支付一笔贷款金额5%的费用，银行将此作为利息用于应急基金积累，用于拖欠、死亡、伤残以及其他不期事件下的保险。这笔基金在中心级水平由成员管理，需要中心主席、副主席与银行经理人对其运行联合鉴名。小组可以代表成员向应急基金索要2500塔卡或该成员积累额度的50%。
1998年，孟加拉发生严重洪灾，格莱珉银行的十余万客户受灾，大多数家庭财产灭失，大量人员伤亡，格莱珉银行的不良贷款猛升到30% 左右。而根据“传统模式”，如果借款者不按时还款，就将被永远取消借款资格，这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银行的客户基础，格莱珉银行面临生存危机。为弥补“传统模式”在应对系统风险时存在的缺陷，格莱珉银行于2000 年推出了“第二代模式”。与第一代模式相比，主要进行了以下几方面的调整：取消了小组成员间的联保关系，借款人的借款基础从联保小组转移到了个人；取消“2－2－1”贷款次序安排，小组成员可同时获得贷款；不再要求小组提取5%的风险基金；小组被削弱为一个议事和相互监督的组织。其他调整包括：
在“基本贷款”的基础上，增加了“灵活贷款”。如果借贷客户不能按时偿还“基本贷款”，就转入“灵活贷款”，而不是被取消借款资格。所谓“灵活贷款”，其实是在借贷双方协商的基础上，变更“基本贷款”的条款，比如延长贷款期限( 不再局限于1年) 、减少分期还款频次(如将每周还款改为每两周还款)等，使贷款条款更符合借款人的经济现实，减轻了还贷压力，增强借款人的还款信心和意愿，从而减少不良贷款的实际发生。
要求每个借款人开设个人账户、特别账户和养老账户，将贷款的5% 作为强制储蓄，均分为两份，分别存入个人账户和特别账户。同时，要求借款人每周在个人账户中小额存款。个人账户的资金可随时提取，特别账户资金用于购买格莱珉银行股金，不能提取，但享受分红。所有借贷8000塔卡(约138 美元)以上的客户，每个月都要在养老金账户中存入50塔卡，客户达到退休年龄后分期返还。格莱珉银行对储蓄资金按照高于市场的利率支付利息。
格莱珉银行坚持采用宽松的准备金政策。“第二代模式”将准备金政策改为：对拖欠首次还款达到10周，或贷款逾期超过6个月的借款人，将其借款自动转为“灵活贷款”，并按欠款本息的60%～100%计提准备金。
制定了五个方面的星级达标规定，包括小组成员6 岁以上子女都要上学并完成5 年教育，成员连续5 年都超过了贫困线等，突出了银行的社会责任。
对连续7年保持100%还贷水平的客户给予黄金客户身份，可以获得较高信贷额度等优惠。
三、小额信贷技术对我国银行业的重要启示
毋庸置疑，采用与传统银行业不同的贷款技术，小额信贷技术取得了极高的偿还率，为贫困人口提供了贷款渠道，是一种重要的市场细分下的信贷技术。国际小额信贷时间的成功与教训，对我国小额信贷技术的发展具有如下启示：
01
本土化与适应性
小额信贷技术必须与我国的本土国情相适应，进行有选择性地技术升级与改造，要接地气、切实际、有成效。小额信贷技术的产生与演化是对特定地区小额信贷客户所处的文化、地理、经济、社会等因素综合考虑的结果。小额信贷技术必须经过中国“本土化”的修正。小额信贷技术必须结合我国信贷业务的具体实践，修正了一些不适应的技术要素，去伪存真，扬长避短，注重小额信贷技术的实效性。我国小额信贷发展中的贷款技术选择，应该有宽广的视野，从小额信贷技术工具箱中选择适宜的工具，并加以适应性改造。
02
商业化与灵活性
我国小额信贷技术的目标客群主要是小额资金需求的客户群体，不再是贫困户群体。因此，在担保方式方面，要采取较为灵活的组合担保方式，以回归小额信贷业务商业化的本质。。在20 世纪80～90 年代以来的商业化趋势下，小额信贷机构的财务可持续目标日渐明显，小额信贷机构的客户群发生了变化，由最初的盯准赤贫人口到客户群出现上移。这种趋势造成了部分意义上的目标偏移，也对小额信贷机构的贷款技术造成了冲击。当前小额信贷目标客户，特别是工商户与微小企业乃至中型企业，具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一定意义上可以提供抵押品与担保条件，这为抵押类贷款技术的创新创造了条件。我国小额信贷技术应当选择适宜的抵押、担保技术，体现担保方式的灵活性，回归贷款经营的商业化本质。
03
创新性与组合性
我国小额信贷业务发展过程中，一定要注意信贷技术的合理化创新，注重研究小额信贷技术与其他信贷技术的有机组合。针对小额贷款需求客户群体，进行全面风险管理和组合式管理，积极应对当前经济新常态下的信贷资产管理压力。小额信贷技术30 余年来的发展实践，也表明了小额信贷技术的多元化趋势日渐明显。团体贷款在小额信贷中早期的垄断地位，逐渐被打破。在从全面风险管理的角度来看，各种类型的贷款技术的合理取舍以及有效搭配，对于贷款偿还率的提高以及其他风险的管理，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 4月24日-4月27日 郑州 “担保机构业务模式创新及尽职调查、项目评审、保后管理实战研修班！
☑ 4月12日-15日 西安 “催收技能及不良资产清收实战训练专题研修班”开班啦！
互动
看完了这篇文章感觉怎么样？
觉得不错可以转发到朋友圈哟！
一个专注信贷风险管理的公众号
ID:xdfxgl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