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这次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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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凤凰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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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乐高
此前，香港大学官网发布公告，将颁授名誉博士学位给三位杰出人士。
哪三个人呢？
物理学家杨振宁、企业家林高演，及被观众熟知的演员林青霞。
消息一出，争议四起。
很多网友觉得，林青霞没资格上这个名单。
“别人靠学术，她靠颜值？”
很多人眼中的林青霞，只是风华绝代的港星代表，是大荧幕上红衣烈烈的东方不败。
但实际上，她早已用18年时间，在另一个领域走到了前列：
就在几个月前，她凭自己的作品《镜前镜后》得到了第十六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的散文组推荐奖。
林青霞，也许比你认识的那个“绝世美人”要丰富得多。
“人生最难演的角色，就是林青霞”
林青霞出演的首部作品，改编自小说《窗外》。17岁的林青霞在这部电影里扮演了一位痴迷文学的女高中生，江雁容。
懵懂的眼神像风一样轻盈，林青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灵气十足的少女。
初入影坛，林青霞的美貌震惊东南亚，“美神”成了她的标签。在“二林二秦”独占风头的年代，只要有林青霞出镜，片子就不会愁卖。
一头浓密的长发下，林青霞精致的五官浑若古典时代的雕塑，她身上杂糅了东方的柔婉和西方的健美，当时的港媒曾用“正大仙容”来形容她的气韵。
当年徐克拍《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魔改金庸的小说，气得金庸直跳脚并扬言再也不会卖版权给徐克，然而对于林青霞，金庸仍然赞不绝口。金庸曾言：青霞的美，是几乎无可匹敌的。
一向嘴毒的才女亦舒，连李嘉欣这样的大美人在她口中都“毫无灵魂”，可见到林青霞的第一眼，就成了她的拥趸者。
这里还有一件趣事，当年香港大学男生票选“梦中情人”，林青霞的投票输给了赵雅芝。看到这个新闻以后，亦舒为林青霞抱不平，直言：“忽然觉得当年没能去港大，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即使这样被众人偏爱，林青霞的内心却始终压抑且矛盾。
林青霞从小受到的是非常传统的中式教育，她曾在节目里对友人说，自己家是一个很保守的家庭，做什么事都要循规蹈矩。
她父亲林维良是军医，性格严肃；母亲麻兰英是家庭主妇，患有严重的忧郁症。
因为担心让稍显逊色的妹妹感到被冷落，林青霞从小被母亲打压式教育，“那时候人人看到我都会夸漂亮，但是我妈会指我说‘她不好看，妹妹会比较好看一点’。”
懂事的林青霞虽然明白母亲的本意，可是依然无法摆脱这种教育方式带来的负面影响，
又因为那时自己的身材瘦弱，不如其他女孩那样丰润，林青霞深深地感到自卑。她不爱与生人接触，胆小又敏感。
即使后来开始有了美的意识，可是家庭和社会的规训也告诉她，永远不可以张扬。
就像她第一次出现在《窗外》的海选地，始终默默地站在同学张俐仁的身后，因为她坚信“女主角不会是我”。
即使后来成为了以美貌闻名的演员，她也没有从心里接受自己。
或许对林青霞而言，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为了工作在展示“躯壳”，人们狂热的追捧令她感到受宠若惊，也令她喘不过气。
回忆那个时候，林青霞曾说：“其实我现在很后悔，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欣赏。有时看看以前的照片，那时候那样年轻那样美，为什么不去享受和珍惜？自己不欣赏自己，然后拼命钻牛角尖，钻得自己好痛苦。”
好友徐克直言，林青霞身上的哲学气息很浓厚。
“她非常感性，非常仁爱为怀，是个热爱人类的人。从她身上，你可以看到什么叫作关爱每一个人。但她又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而且常常哭……我也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所以有时候，她眼泪汪汪来找我，而我根本无能为力，帮不了她。”
徐克，施南生，林青霞
这时候的林青霞，也像许多恋爱脑的女孩一样，因为内心茫然无从，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白马王子”秦汉身上。
两人在多次合作中互生情愫，但那时秦汉已有家庭，尽管双方都相当克制，在戏外有意避嫌，却未能断掉纠缠的感情。
1979年，一张关于林青霞的婚纱照出现在媒体杂志上，男主角正是与她传绯闻的秦汉。这张照片本是《彩霞满天》的剧照，却被台湾媒体杜撰成两人的结婚照，并大肆报道。
一时间舆论四起，林青霞人人喊打，受到台湾观众的抵制。
受这件事影响，林青霞的事业一蹶不振。
1979年，她参加亚洲影展，没有一部片子入围，竞争对手林凤娇和胡慧中却双双斩获大奖。林青霞被媒体奚落嘲笑，甚至造谣说她当晚服安眠药自杀。
在重重压力下，近乎崩溃的林青霞选择离开，孤身前往美国。
也是在这时，她受到了演员秦祥林的疯狂追求，如同在茫茫大海中遇到孤舟，没有方向的林青霞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在接受秦祥林的求婚前，她打电话给已经离婚的秦汉，希望对方能够挽留自己，等到的却是他的沉默。
感情的事无法强求，林青霞内心还是深爱着秦汉，而这场被动的婚姻，最终在四年后解散。
没有自我的爱情只是助燃剂，它催成短暂的火光和温暖，却会将生活烧成一团灰烬。
遭遇事业感情的最低谷后，林青霞开始寻找新的支撑点。
从美国再度归来的时候，林青霞从纯真娇弱的琼瑶女主转变成了冲劲十足的“刀马旦”。
她开始把工作重心逐渐转移到香港。
初到香港，她便遇到“水土不服”的问题，在特别重视论资排辈的香港影圈，她的到来如同投石激水，港媒几度爆料“众女星杯葛（粤语“排挤”）林青霞”。
尽管文艺片出身的她不被看好，但林青霞拿出了十足的真诚——一定要做好戏。
粤语不好，就从早到晚地学；打戏做不到位，就反反复复地练。
事实证明，林青霞的选择让她开拓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同时也让香港影坛见证了一代传奇影后的崛起。
很快，林青霞凭借着《警察故事》成功在香港娱乐圈中突出重围。
次年的影片《刀马旦》中，林青霞首度尝试以男装亮相荧幕。林青霞的男装扮相十分得体，飒爽的英姿与简单利落的短发相配，就连走路姿态与眉宇间的神态，都与男子如出一辙。
在系统了解武侠片拍摄方式之后，林青霞又开始尝试武侠片女主角。1992年，一袭红衣叱咤江湖的东方不败惊艳了整个香港娱乐圈，在内地的影响更是经年不衰。
入行十八年，她终于凭借《滚滚红尘》获得了金马影后。她在领奖时说：“这个领奖台对你们来说很近，对我来说好像走了几个世纪那么远。”
而在这段时期，她和恢复单身的秦汉再次陷入热恋。
多年过去，林青霞对秦汉的爱依然是真挚、纯粹的，在这段爱情中她几乎毫无保留。
在一次节目上，朋友蔡澜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这个男人不是很好啊。”倪匡随后补刀，“至少是个没胆的男人，行动不够积极，到现在要不要（娶你）都说不定。”
但林青霞却笑着道：“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比你们三个都好！”
尽管如《滚滚红尘》中的情节一样，她和秦汉的爱情最终还是烟消云散，可她却不再像少女时期那样，在无限的痛苦中没头没脑地乱撞。
最真诚的爱，拿得起，放得下。
这一次，她坦然又决绝地走向了新的感情。
1994年，林青霞与商人邢李源在美国旧金山举行婚礼。婚后林青霞选择以家庭生活为主，逐渐淡出影坛
林青霞在自传中提到，1990年夏天，她和邓丽君相约到法国南部度假，她们看见许多法国女人脱了比基尼上衣，坦然迎接阳光的照射。
她放下了戒备，褪去了“武装”，也和法国女人一样脱掉上衣、戴着太阳眼镜躺在沙滩椅上迎接大自然。
在蔚蓝的海天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从无形的枷锁里解放了，坦然地宣扬着自身的美，是一件幸福的事。
爱和美是一样的，不为取悦别人，是为取悦自己。
这一次，林青霞不演了
从《窗外》到《东邪西毒》，林青霞整整拍了一百部电影，可是她仍然感觉不够满足。
“演过一百部戏，一百个角色，最难演的角色却是自己，因为剧本得自己写，要写个好剧本谈何容易。”
从20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香港电影走上巅峰。电影是一个梦工厂，它制造灿烂的星光和高额利润，同时也无情地吞噬着那些拥有本真个性的演员。
在林青霞的文集《云来云去》里，有一篇叫《忆》的文章。她写自己来到香港文华酒店二楼，踏进长廊后想起从这里跳楼而亡的张国荣。
写过两段，她将笔锋转向了自己，她说：
“我搬进一座新世界公寓，打开房门，望着窗外的无敌海景，好美啊，这就是东方之珠——香港。我心想，我应该开心地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样璀璨的夜景，让我感觉更是孤单……这十年，我孤身在港工作，每天不是在公寓里睡觉，就是在片场里编织他人的世界。”
借着订婚的契机，林青霞开始淡出演艺圈。
她不再演别人，终于开始书写自我。
至此，她内心深处的细腻和敏感是跳跃的灵光，而不再是一种沉重负担。
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落满了虱子”的张爱玲，在别人眼里是颓唐哀艳的，而林青霞却说：“我认为张爱玲是生命的斗士。”
她注意到张爱玲在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对照记》里，有一段写她和亲人的关系，便说道，“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她的血液里，等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可是最后却说出四个字‘我爱他们’。”
庄严到惊心动魄。
她写到吴哥窟：“四十九座尖塔上的佛头，随着一道道黎明光曙的照射，一尊跟着一尊闪出慈悲静谧的微笑，那个微笑就是高棉的微笑。”
在澳大利亚的野玫瑰园，林青霞拜访了一位大半生都在种玫瑰的老园丁，她调皮地称呼他“老王子”。
在这篇文章里，她写道：“比起花店里朵朵完美的玫瑰，我还是欣赏老王子的野玫瑰，我喜欢野生、自然成长的花，总感觉太多修饰反而不美了。玫瑰园的花，朵朵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动得仿佛是在跟你对话。”
林青霞为这位爱花如命的“老王子”作的漫画
其实林青霞并没有想过哪一天要写东西给人观赏，她的初衷只是想写给自己看。
有一天，歌坛教父黄霑邀请林青霞写专栏，她却婉言拒绝了，说自己不敢。
直到黄霑去世之后，林青霞下定决心要为他做点事，这才写了纪念黄霑的《沧海一声笑》。文章情真意切，看过的人无不夸赞林青霞的文笔可以用清丽流畅来形容，大家都希望她能够继续写下去。
谁知道，一写不可收拾。
命运像是一场排演好的戏剧，林青霞出道时扮演的女孩躲在一方狭小却自由的文学天地里，写自己的青春懵懂；几十年后，不再青春懵懂的林青霞，又回到了那里。
她跟着台湾知名学者蒋勋学写文章，拿出了香菱学诗的那份认真和较劲，文章删改好几遍，直到凌晨还在埋头苦战。
蒋勋保留的和林青霞的部分聊天记录。林青霞为了修改一篇文章，多次恳求蒋老师为自己提意见。内容详见《云来云去》
翻译家金圣华谈到林青霞写作时的刻苦，说她为了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标点，都会不厌其烦地修改上十次八次，每改一次，她都会把文稿上传，和老师细细讨论。
以至于有人调侃，香港文化圈的一大盛景是，如果是有林青霞参加的饭局，吃饭的时候，她必定会从包里掏出一叠纸，郑重地请教在座的老师昨晚新写的文章如何。
其自淬自砺的程度，令人动容。
人生最美的底色，是真诚
林青霞没有上过大学。
她对此也十分坦然，坦诚地表露自己在知识方面的欠缺，并努力地弥补不足。
林青霞曾在微博中这么说：“我经常把自己比作苦行僧，因为感觉自己没有才华，只有埋头苦干，希望做到勤能补拙。结果电影拍了十八年得到金马影后，文章也是写了十八年才得到肯定，这对我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演戏和写作都是边做边学，之前没有接触过。这证明了，只要设定目标，勇往直前，终归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从《窗里窗外》到《镜前镜后》，再到她的各种散文，抒发的都是真情实感。她写黄霑、三毛、李箐、张国荣等好友，无不充满感情。
她为自己拿到金马奖时没有邀请三毛共同上台感到懊悔：
“没有三毛，我不会得到这座奖，是她成就了我。当我在台上领奖时，真想请她上台跟我一起分享这个荣誉，可是我没有这么做。这个遗憾一直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还存在我的心里。”
“我们曾经约好，她带我一起流浪，一起旅行的，但最后她却步了，理由是我太敏感，很容易读出她的心事。”
或许一开始你会觉得她的文字有点笨拙，可是越读越觉得感动，真挚动人。
回顾林青霞的半生，不论是对待事业、爱情、友情还是对待自我，她都无比诚恳。
因为永远不怕付出，所以永远在变得更好。
“在过去18年，林青霞积累了更曲折深厚的生命经验，先为人妻，再为人母，影坛暂别，父母离世……她饱尝人生路上风云色变，人最终要演回自己。每个人都应该自问，最本色的自己在哪儿？”
林青霞替我们找到了答案。
美貌是难得的，但是真正散发长久魅力的，是我们对于身边的人和事抱有诚恳和踏实的态度。
人生最美的底色，是真诚。
参考资料：
1.林青霞.《窗里窗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林青霞.《镜前镜后》.北京日报出版社.2020.
3.林青霞.《云来云去》.广西师范大学.2014.
4.豆瓣.《今夜不设防》林青霞访谈实录 .2014
5.张谜客厅.《林青霞：美丽的误会》.2020
6.南方周末.林青霞专栏|玫瑰的故事.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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