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厚福：相信专业和理性的力量
亲爱的同学们、家长们、尊敬的各位同事们：
首先，衷心祝贺同学们顺利毕业了！三年或者四年前，你们是名副其实的小鲜肉，生的那种；经过三年或者四年各种上课、自习、讨论、报告、考试、开题、答辩的煎和熬，现在终于变成了色香味俱全的香饽饽，可以卖一个月好几千甚至好几万的那种香饽饽。看到你们终于变成了我们这些老（chú）师最希望看到的“菜”，我们的心中也充满了自豪感。
作为教师代表致辞，我感到压力山大。去年我是毕业典礼的主持人，我记得当时我说：“有请身残志坚的袁治杰老师作为教师代表致辞”——因为袁老师在致辞前几个月把腿摔骨折了。而我，造化弄人般地重复了袁老师的故事，在致辞前的一个多月，把胳膊弄脱臼了。如果这种意外不幸成为法学院毕业典礼的“传统”，请允许我提前对明年作为教师代表致辞的同事表示同情和慰问。如果这只是巧合，那也足以说明，对于北师大法学院的教师而言，哪怕是在毕业典礼致辞这种庄严的场合，身残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脑残。
这既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在微博上、在朋友圈里、在各种媒体中，我们都没少见过“脑残”的言论和行为，甚至一些有名的法律人，也不时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言论。但你们，是北师大法学院的学生，顶着“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光环，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精英，你们得承担起精英的责任，你们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如何承担起精英的责任？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相信专业和理性的力量。
有很多人，谈情怀时的能力趋向无穷大，谈科学时的能力几乎为零；秀立场时滔滔不绝，秀依据时闪烁其词；指桑骂槐时各种抖机灵，摆事实讲道理时王顾左右而言他。出了问题，不是就事论事，而是一律归结为“体制问题”。双标玩得倍儿溜，还自以为好有独立思考的精神。实际上既不独立，也不思考，被人轻轻一带节奏就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就算被事实打脸，也能轻描淡写地说这是“通过谣言倒逼真相”，更有甚者，甚至自动屏蔽一切跟自己的立场不一样的事实真相。前些天，我看到咱们一个毕业生在微博上说：“一个合格的法科学生真的不在于背了多少法条，知道多少理论学说，如果接受了四年七年甚至十年法学教育，还不能让事实先飞一会儿，依然偏激地看待和理解各种社会问题，才是可怕的。”诚哉斯言。
有情怀是好事，但情怀本身并不能保证让你做成事，甚至未必能让你做对事。真正能让你做成事、做对事的，是专业能力和理性精神。对于自己专业范围内的问题，一定要专业。例如，竭尽所能寻找证据和法律依据来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就像我们学院的两位老师前些天成功地为物美创始人张文中赢得无罪判决一样。或者，让高深的法律知识“飞入寻常百姓家”，就像我们学院三位律豆博士创作《正义岛》儿童法治教育绘本，让小朋友也能树立法律意识、了解法律的基本理念一样。对于自己专业范围之外的问题，一定要理性，要有最基本的科学精神。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可以自行百度google，可以请教懂的人，千万不要不懂装懂；对于暂时还不太明朗的事情，宁愿安安静静当一个吃瓜群众，也不要轻易下结论，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推波助澜。
要想获得扎实的专业能力，就必须多学习，多实践。这里的“学习”，是指系统性地学习，是大量阅读专业领域的经典和最新文献。如果只是在网上进行碎片化学习，哪怕是天天泡知乎，对于提升你的专业能力也没有太大的帮助。要想获得理性的思维能力，就必须保持心灵的开放。别总是关注跟自己的观点相似的观点，这种狭隘的“英雄所见略同”很容易让你越来越极端。要多看看跟你的观点不同的人的观点以及他们所依据的事实，然后再反思自己的观点和依据是不是存在可以改进的地方。古人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是人生的大智慧。对于文科生来说，一定要多学点科学和逻辑知识，不要轻易被人用一些看似高深的术语忽悠。
当你真正具备了一定的理性精神后，再来看待这个世界，就能看得更深、更广、更远了。你就会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有得必有失。你就会知道什么时候该定量分析，什么时候该定性分析。你就会知道，看似冷酷的成本收益算计，可能比看似温情脉脉的“普世价值”，更能促进社会公益。
在这个时代，专业和理性，未必能让你成为大V或者网红或者意见领袖或者占据C位，但一定能为你赢得尊敬。毕竟，这个社会的难题，最终还是要靠专业和理性来解决。
关于专业和理性，我想跟你们分享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此刻就坐在你们中间。
一年半之前，这位同学得知，在ta的家乡要建一座核电站。正好在不久前，ta刚刚参加了《环境保护法》课程中的“连云港核循环项目模拟听证会”。ta没有像ta绝大多数的老乡一样，下意识地反对，而是上国家核安全局的网站，找到了这个项目选址阶段的环境影响报告书，认真研读了之后，给当地人民政府发了一封邮件，提出了九个非常专业的问题，有理有据。在信中，ta特意说明，“我写这封信的目不是为了反对建设核电站，在充分了解相关信息之前我并不打算轻易下结论，但我希望政府能够听取公众的声音。”第二天，ta就收到当地政府的回信：“你来信咨询的问题很专业，也比较多，涉及多个专业，我们希望能安排专业人员跟你做一个面对面的沟通和交流。”两天后，ta接到一个电话，核电公司的一位工程师来北京出差，想约ta面谈，并邀请ta寒假时去其他核电站参观。虽然最后由于种种原因，ta未能继续跟进这件事，但ta在这封信中所展示出来的专业和理性，让我无比欣慰。“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如果你希望自己的意见被慎重对待，就要让自己变得更专业。
写这样一封信，当然比喊几句“我反对”或者“切尔诺贝利”或者“福岛”难多了。ta需要浪费无数脑细胞去看厚厚的充满着各种文科生很难看明白的公式和术语的环境影响报告书，还要去查阅各种规划，各种法条，才能在此基础上提炼出九个问题。但这不正是“专业人士”的价值之所在吗？总得有人要去做这些艰难但正确的事。
作为法律精英的你们，应当致力于成为一股建设性的力量，而不是破坏性的力量。我们每个人的力量有限，能改变的东西不太多，但如果我们足够专业，足够理性，我们就能够改变得更多一点，并且让这“更多一点”变成“更好一点”。“斯世清浊，全赖吾辈激扬。”去年，袁治杰老师在致辞中提到了梁漱溟的一本书《这个世界会好吗》，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用专业的能力和理性的精神来做事，来看待问题，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
亲爱的毕业生同学们，走出校门，你们就代表北师大法学院了。北师大法学院在社会上的评价如何，就要仰仗你们的努力了。作为老师，我对你们最大的期待，就是希望你们在这个略显浮躁的年代，能够成为一股清流，时刻谨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踏踏实实地，用专业和理性树起北师大法学院的品牌。
你们即将奔赴五湖四海，而我们这些老师，永远会在这里等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