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真陷入了情網，這個打擊將十分慘重」：夏志清與夏濟安的最後一通書信 |《夏志清夏濟安書信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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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夏濟安書信集

（卷五：1962–1965）（簡體字版）

王洞 主編／季進 編註

兩夏書系

中文大學出版社，2019/07

夏濟安、夏志清昆仲是中國現代文學批評界的兩大巨擘，在中國和英美文學方面都有深厚造詣。他們早年的求學生涯，既是東西方學術交織融匯的實例，也是民國和1949年後「大歷史」的親身見證。他們1947年到1965年間的往來書信一直由夏志清先生鄭重珍藏，現經夏志清夫人王洞女士授權，蘇州大學季進教授註釋整理，陸續向外界完整披露。

關於書信集前四卷，更多內容請見：

兄弟書信中的學者成長史 陳國球訪談（上）

《夏志清夏濟安書信集（卷五：1962–1965）》是夏氏兄弟書信集的最後一卷，而兩夏書系至此也全部出版。

一如既往，夏氏昆仲在書信中說家常、談感情、論文學、品電影、議時政，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兄弟二人的喁喁私語全面展示了他們完整複雜的心路歷程，既在家國命運上休戚與共，在名山事業上相互砥礪，亦不避最隱秘的心事 。他們可以很深刻、很膚淺、很學術、很八卦、很前衛、很傳統、很純真、很功利……

▼  名家推薦  ▼

文學導師夏濟安、夏志清，二人的書信集媲美蘇軾、蘇轍的詩歌往來──「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手足情深，真摯動人。書信集不僅表露二人的兄弟感情，亦記載了當時的文藝思潮，二人的文學評語，啟人深思，彌足珍貴。

──白先勇（著名作家、加州大學聖芭芭拉分校榮休教授）

夏氏兄弟的生活、學術、感情，都在書中完整呈現，五六十年代美國漢學界的各路人馬，也紛紛登場。……夏濟安先生一輩子雄才大略未能施展，信中的很多真知灼見，值得我們認真對待，加以發揚。

──李歐梵（香港中文大學冼為堅中國文化講座教授）

夏氏兄弟志同道合，也是難得的平生知己。他們的663封通信起自1947年秋夏志清赴美留學，終於夏濟安1965年腦溢血過世，橫跨18年，從未間斷。不論就內容或數量而言，這批信件的出版都是現代中國學術史料的重要事件。在歷史惘惘的威脅下，夏氏兄弟以書信記錄生命的吉光片羽，兼論文藝，饒有魏晉風雅，尤見手足真情。

──王德威（哈佛大學Edward C. Henderson講座教授）

▼ 開卷五分鐘 ▼

寄往樹洞和天堂的兩封信

在《卷五》收錄的1962–1965年的魚雁往來期間，夏濟安先後（或同時）愛上幾名女生。因此，情場上的得意與失意，經常是兄弟通信的話題。夏濟安向弟弟傾訴心事，毫無保留；夏志清也竭力為哥哥出謀獻策。在這121封書信中，我們可以窺探到夏濟安理性學問以外、鮮為人知的感性一面。

夏濟安在1965年2月23日因腦溢血英年早逝，享年49歲。本卷收錄了夏氏兄弟最後的通信：最後一封信編號663，是夏志清1965年2月19日寫給夏濟安的信。當時誰也不會想到，這封信，最終不能送達夏濟安的手裏。

夏志清夫人王洞如此記述有關這最後兩封信的故事（節錄自王洞〈卷五中的人與事〉）：

（左起）王洞、夏志清、 狄百瑞（William Theodore de Bary）、 狄百瑞夫人（Fanny de Bary）

本卷最後一封信是編號663，夏志清1965年2月19日寫給長兄濟安的信。這封信寄到伯克利時，夏濟安已撒手人寰，向這個令他迷戀的世界告別了。2月14日是美國的情人節，1965年的情人節，濟安沒有和心儀的女友在一起，而是孤獨地伏案寫信向弟弟訴說感情受挫的困境。

［……］

（夏濟安）1958年到了美國，已年過四十，身為教授，很怕失戀丟臉，便決心不交中國女友，竟愛上了同事B和R，又愛上了酒家女Anna（小編注：你們會發現下文最後一封信中又出現了一個Amy），周旋於三美之間，好不令人羨慕？自己似乎也很得意，把約會的經過都描繪給弟弟看。志清對哥哥的戀愛往往是一味地鼓勵，從不加分析，導致濟安不能面對女友退書的刺激而中風。緣起1965年情人節，濟安送了女友R一本價值昂貴的有關日本藝術史的好書，並且在扉頁上寫了幾句自以為得體的話，重申二人「靈犀一點通」的友誼。不料R在接受贈書次日，將該書退回，否認二人相知的友誼。……

1955年的夏氏兄弟，左為夏志清，右為夏濟安

兄弟二人的最後一通書信往來如下：

夏濟安致夏志清（1965年2月14日，信件編號662）

志清弟：

假如我真陷入了情網，這個打擊將十分慘重；即使像現在這樣，失敗也相當地慘。禮物她是喜歡的（她還拿給朋友們看），卡片上的話假如早些時候寫了寄去，她也許會喜出望外，或者也許會尊重禮貌地表示感激，現在居然表示拒絕接受。虧得我說的不是愛，祇是友誼，而且態度大方，無半點肉麻，她要拒絕，實在也說不出理由。

［……］

像現在這樣所謂「友誼」云云，實很難維持。友誼之斷絕在我大做「友誼論」之後，也是天下一大諷刺。表面上還不至〔致〕做到雙方見面不理的程度，但是朋友貴在雙方相知，她若事事挑剔，我將不勝其繁〔煩〕。她第一挑剔是我對Charles的hostility，其實這是毫無根據的（根本有一段時間我沒有見她的面，也沒有見到他的面，她怎麼知道我有hostility？）；現在又來挑剔我的文章態度不對——照我過去所了解的她，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朋友見面，老是質問或解釋，這種朋友也沒有意思了，是不是？）。

［……］

此事要是給我什麼教訓，那就是：男女來往（不管是否談戀愛）還是誰征服誰的鬥爭。我和R之間，直到最近我是不屈服的，即表示不在乎，不追求，隨她去。她表面上雖處之泰然，心中（也許是下意識的）一定不服氣。C君之重現，我有極短時間還認為（是）她來試我的心的──當然現在是很明顯地表明她心目中是祇有C君的了。但她利用C君出現的新形勢來逼我（可能也是下意識的）有所表示，因此她忽鬆忽緊，開始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上，等到我一有表示，她立刻在戰略上取得絕對優勢，以後天氣陰晴寒暖全聽她的了。如此關係一緊張，必無好下場。

［……］

還有一個中國小姐叫Amy……這位小姐我開始認識她還在1960年，彼此印象都很好。……我現在按兵不動，顯得我作風的穩健──我說「彼此印象很好」，我祇是憑穩健給她好印象而已。但你一定很高興地知道，在R動搖的時候，我在別的地方也放下埋伏了。

夏志清致夏濟安（1965年2月19日，信件編號663）

濟安哥：

你對R雖一直未avow愛意，但這次情人節大protest你倆的友誼，作用是一樣的。R覺得你的禮很重，雖然卡片上不涉私愛，但這段文字非但formal，文字的內容即是很正式地affirm一種關係，一種比普通男女私情更進一層的「靈犀一點通」的友情。R突然表示冷待，並不是不知道你一向關心她的一段真心好意，祇是不希望這種ardor字面上變成正式化，尤其當她似乎已決定要再嫁的時候。

我想你從這次「事變」上可得到一個教訓，即是，除了初戀的青春少女以外，普通待嫁的女子都是較practical的、較世俗的。美國小姐比中國一般小姐興趣較廣，人頭看得多，外表上易camouflage這種待婚的需要，中國小姐對藝術音樂不大懂，書看得太少，對政治社會問題自己很少有意見，顯然相形見絀。但中西女子面臨嫁人問題，不得不作實際打算，其情形則如一。

［……］

你分析得很對，男女在一起，女方不自知地想爭取mastery。唯其如此，求愛愈早，給女方一個surprise，即使她不鼓勵你追她，她也不會生氣的。你同R友誼的階段延續得太長，對她可能已減少了早期的新鮮愉快。Charles上場後，R說你對C有敵意，這不是以情人看待你嗎？同樣地，你贈書寫note，她不高興，也顯然她以情人目你，否則她決不會責備你。C人並不夠理想，你同他情場逐鹿，也無不可，但我總覺得精神浪費太多，而且你真的沒有fall in love，費氣力犯勿着。

信上提到的Amy的確是好消息，因為你對她有興趣，她顯然也盼望你去追她。希望你多找機會date她，而且date數次後，即可試探她有無婚嫁之意，這樣為求婚而求婚，省精神，也未始不帶來愉快和喜悅。

年輕時的夏志清（右）與夏濟安（左）

以上兩封書信特別典型地體現了編者季進在《編後記》中所說的——

如果說以前我們對夏氏兄弟的認知，更多地停留在比較理性的學術範疇，那麼透過書信，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則是更加真實、立體而生動的手足情深的故事。書信集透徹地展現了夏濟安敏感而怯懦、多情又自尊、悲觀卻執着的性格特徵，也讓人看到夏志清「犀利」、「不羈」的背後，那愛家人、顧家庭的非常「柔軟」的一面。

主編簡介

王洞，夏志清夫人，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教育碩士，耶魯大學語言學碩士。曾任哥倫比亞大學初級研究員、康州大學講師。婚後相夫教女，年逾半百，改學電腦，獲哥倫比亞大學電腦學士，任職美林證券公司。現退休，定居紐約。

季進，江蘇如皋人，文學博士，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現代中外文學關係研究、海外漢學（中國文學）研究、錢鍾書研究。主要著作有《錢鍾書與現代西學》、《陳銓：異邦的借鏡》、《閱讀的鏡像》、《另一種聲音》、《彼此的視界》等，主編有「海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譯叢」、「西方現代批評經典譯叢」、 「蘇州大學海外漢學研究叢書」等。

▼ 夏志清、夏濟安系列作品 ▼

《中國現代小說史》（新版）

夏志清 著．劉紹銘等 譯 2015/01

A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

By C. T. Hsia 2016/06

《黑暗的閘門：中國左翼文學運動研究》

夏濟安 2016/01

The Gate of Darkness: Studies on the Leftist Literary Movement in China

By Tsi-an Hsia 2015/11

《中國古典小說》（簡體字版）

夏志清 著．何欣等 譯．劉紹銘 校訂 2016/07

The Classic Chinese Novel: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By C. T. Hsia 2015/11

《夏濟安譯美國經典散文》（中英對照版）

夏濟安 編譯 2016/03

《夏志清論中國文學》

夏志清 著．萬芷均等 譯．劉紹銘 校訂 2017/03

《夏志清夏濟安書信集》（簡體字版）

王洞 主編．季進 編註

卷一：1947–1950　2015/11

卷二：1950–1955　2015/12

卷三：1955–1959　2016/12

卷四：1959–1962　2018/12

卷五：1962–1965　2019/07

夏志清作品集

夏濟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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