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多公里,一代代浙江学人拉近了杭州与敦煌的距离
3000多公里,这是杭州到敦煌的距离。
即使在今天这样的“高速”时代,两座城市之间的相互抵达,也说不上快捷。但是,从文化的角度而言,杭州到敦煌,又异乎寻常地近。
9月19日傍晚,在浙江大学西溪校区,三位学者和浙江大学出版社的编辑们有一场小聚,他们在聊一套书的进程,其间,就说到杭州与敦煌之所以“近”的缘由。
“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
浙江大学出版社
主编 柴剑虹 张涌泉 刘进宝
这套书是“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三位学者是中华书局编审柴剑虹、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张涌泉、刘进宝,他们还有两个共同的身份:敦煌学研究专家、“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主编。
“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以一人一书的形式,收录了浙江学者敦煌学与丝路文化研究的代表性成果,全面总结了他们在丝路敦煌学方面的成绩。书系首批为40册,分四辑出版。2016年推出第一辑,第二辑中的各册,正在编辑过程中,将于今明两年陆续推出。
浙江学者与“世界学术之新潮流”
这次看似平常的聊天,清晰地串起了一百余年来,中国学者在敦煌学研究上的前赴后继。
在“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的总序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20世纪初因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文献流散而兴起的“敦煌学”,成为“世界学术之新潮流”;中国学者首先“预流”者,即是浙江的罗振玉与王国维。两位国学大师“导夫先路”,几代浙江学人(包括浙江籍及在浙工作生活者)奋随其后,薪火相传,从赵万里、姜亮夫、夏鼐、张其昀、常书鸿等前辈大家,到王仲荦、潘絜兹、蒋礼鸿、王伯敏、常沙娜、樊锦诗、郭在贻、项楚、黄时鉴、施萍婷、齐陈骏、黄永武、朱雷等著名专家,再到徐文堪、柴剑虹、卢向前、吴丽娱、张涌泉、王勇、黄征、刘进宝、赵丰、王惠民、许建平以及冯培红、余欣、窦怀永等一批更年轻的研究者,既有共同的学术追求,也有各自的学术传承与治学品格,在不同的分支学科园地辛勤耕耘,为国际“显学”敦煌学的发展与丝路文化的发扬光大作出了巨大贡献。
正是因为这些名字,杭州以及浙江,拉近了与敦煌的距离。
2013年12月28日,“煌煌大观——敦煌艺术展”在浙江美术馆开幕。视觉中国供图
跟随专家的讲述,我们回到1900年6月22日。
这一天本应很平常,但是,莫高窟藏经洞在这一天重新面世,震惊了世界。随后,从斯坦因到伯希和、日本的大谷光瑞探险团、俄罗斯的奥登堡考察队等纷纷开启了有“预谋”的造访,大量珍贵古代写本流失海外。
在这个过程中,敦煌学迅速形成。那么,敦煌学到底是一门怎样的学问?陈寅恪先生曾用一句话总结——“燉煌学者,今日世界学术之新潮流也。”这句话,包含着两个关键词:世界学术、新潮流。
脚踏实地而又敢于创新的浙江学人,必然是中国学者中首先冲入这一洪流的群体。
1909年,浙江上虞人罗振玉在《东方杂志》上发表了中国最早的敦煌学论文《敦煌石室书目及其发现之原始》;1920年,浙江海宁人王国维在同一本杂志上发表了《敦煌发现唐朝之通俗诗和通俗小说》,被认为首开敦煌俗文学研究之风。
当然,在20世纪最初的三四十年里,远赴欧洲寻访敦煌写卷的人并不多,姜亮夫先生是其中一位。1935年8月7日,姜亮夫自上海登船,去往巴黎。
姜亮夫晚年曾数次与柴剑虹谈及他20世纪30年代在法国抄写敦煌卷子的情景,可以用八个字形容:含辛茹苦,废寝忘食。
姜亮夫先生 资料图片
海外访书非常艰难,姜亮夫其时的寻访往事,在诸多资料中也有记叙。比如,在《四十自述》中,姜亮夫称,对于流落西方的东方宝物,西人“不甚欢迎东方人士游览”。经费问题也是限制访书的重要因素,巴黎博物馆拍摄一张照片要付14法郎。
《文史大师姜亮夫》一文中称:“为了多拍些照片,姜亮夫每天只吃干面包喝白开水,晚上回家也就是用菜叶和米煮点粥。”而且经卷处理和抄写工作极为费力,“深藏在博物馆里的敦煌经卷,因为年代久远,上面落满了灰尘和污垢,有些地方几乎字迹全无。为此姜亮夫想了许多法子,他用小刀片轻轻地刮拭卷面,将线装书拆开放一张白纸进去临描。这项工作进展非常缓慢,有时候一天只能弄出一两行。”
访书不到两年,姜亮夫的“视力下降了600度”,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他的视力已经衰减到只能勉强辨认眼前的指影,“但每当他对我讲起在欧洲的辛劳,便双目炯然有光,流露出无悔的刚毅神色。”柴剑虹在书系分册《丝绸之路与敦煌学》中这样写道。
学术继承发扬,成为自觉行为
郭在贻先生是姜亮夫、夏鼐诸先生之后的又一代学人。
上世纪80年代,郭在贻与弟子张涌泉、黄征合作撰著“敦煌三书”——《敦煌变文集校议》、《敦煌吐鲁番俗字典》、《敦煌变文汇校》。让人悲痛的是,1989年初,正当 《敦煌变文集校议》全书即将完稿的时候,不到50岁的郭在贻匆匆离世。
张涌泉在文章《走近敦煌》中提到老师留给自己和黄征的遗嘱,其中有一句话——“匆匆地告别了,万分惆怅。你们要努力完成我们的科研规划,争取把三本书出齐,以慰我在天之灵。”
郭在贻先生离去之后,张涌泉、黄征等弟子,开始了又一代人的研究之路。同时,在诸多友人的帮助下,将郭先生的遗稿整理结集为《郭在贻语言文学论稿》《郭在贻敦煌学论集》 《郭在贻文集》《新编训诂丛稿》,并先后出版。
浙江敦煌学研究学者对学术传统有一种自觉的继承——在2002年5月“姜亮夫、蒋礼鸿、郭在贻先生纪念会”上,北京理工大学教授赵和平先生曾在论文中说到这一点。
“王国维去世后,赵万里编辑《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郭在贻、蒋礼鸿、姜亮夫等先生故去后,张涌泉、黄征等又继承了他们的学术传统,将其发扬光大。”赵和平认为,这种自觉的学术传统,是人文精神的体现,又是浙江敦煌研究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根本。
“我从小生长在秀丽的杭州西子湖畔,与大漠孤烟、戈壁绿洲的丝路‘咽喉’敦煌,究竟因何结缘,也是我长期以来不断思考的一个问题。”故乡在杭州的柴剑虹也在想这样的问题,这其中有一些个人原因,但他同时认为,“作为一个浙江籍的学人,还应该不局限于个人的身世,而需要联系19-20世纪的浙江及全国的人文背景,特别是一批浙江前辈学者的政治与学术思潮,去认真探究浙江学人与遥隔万里的丝路敦煌的关联。”
敦煌 视觉中国供图
可以说,罗振玉、王国维、蔡元培等先生,以及后来的常书鸿、樊锦诗,一代代浙江学人,继承国学的好传统,同时,他们不保守,乐于接受新的文化学术思想。这些成为一种文化特质,影响着一代一代人。
而且,那些奋进的精神不老。
如今,柴剑虹与常书鸿的女儿常沙娜、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保持着频繁的交往,对两位伟大女性的形容,最直观的一个词就是“忙”。
不久前,柴剑虹与常沙娜见了一次面,依然为敦煌研究奔忙着的常沙娜对他说:我不知道我都88岁了!
而10月14日,柴剑虹要陪樊锦诗去一趟巴黎,刚刚获得了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的樊锦诗要去巴黎领一项大奖。
2011年8月16日,樊锦诗在检查莫高窟北区洞窟加固后的情况。视觉中国供图
那么,回到为什么要出“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这个话题?
既然陈寅恪先生说敦煌学是新的潮流,而且是世界学术新潮流,跟浙江的学者关系密切,那么,做这本书就是使这个新潮流在浙江能够继承和发展下去。“过去我们这么好,应该让今天更好。”柴剑虹说。
参考资料:
赵和平《试论浙江敦煌学研究的特色》
张涌泉《走近敦煌》
刘进宝《导夫先路 薪火相传》
李富春《姜亮夫先生海外访书始末》
以上来源:钱江晚报新闻资讯客户端
作者:钱江晚报记者 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