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 赵薇: 时间的幻影
“我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抗拒，不管哪种生命体验，都是命运给你上的一堂课。既然你被分到这个班，就得在这个班里好好呆着。”赵薇说出这句话时格外放松，比起接受采访更像在无意识地闲聊，而化妆师正将深蓝色的眼影刷在她标志性的大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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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她还是疫情前的贺岁档，她与葛优搭档主演《两只老虎》。她戏份诚然不多，但每次出场都是高光时刻，漂亮之余带着点经历才能赋予的沧桑和豁达，是大家没见过的她的样子。她始终渴望被最大程度地给予创作自由，于是也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别人的创作自由。晋身导演多年，她和李非合作时依然会回到一个演员的职能上，这种分寸感非常微妙:“我不会出于自己的经验给导演创作上的干涉，每个人各有职能，不越过自己的工作范畴非常重要。我当了导演，反而成了一个更容易合作的演员，因为我太清楚导演的不容易。”片中她有一段天台上的念白，一镜到底，舞台剧式长台词，令人看得过瘾。她平静地接受赞美，也坦诚揭露，“那是我整部电影里的第一场戏。其实过了《求证》那个坎儿，天台那段台词完全不是个事儿了。《求证》里我整整两个小时都在不间断表演，全程只有8分钟不在台上，特别磨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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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田壮壮三十多年导演生涯第一部话剧，也是赵薇演员生涯二十多年的第一部话剧。曾经有非常多的话剧找过赵薇，包括孟京辉，她动心了良久，也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怕自己完成不好，但这次她豁出去了。这样一台戏，即使是话剧院里的专业演员来排也要两三个月，赵薇满打满算一个月就上台了，这种不管不顾的劲儿一直藏在她的天性里。“那个月就只做这一件事，在中戏附近排练， 从早上十点到晚上九点，每天伙食就是胡同里的羊肉汤，都没换过菜单。”身在名利场的漩涡中心这么多年，她还是更喜欢在一个剧组或是一个排练厅呆着，过线条纯净、相对固定的“ 枯燥生活”。因为每场只有900多个座位，可能也就5000多个人真正看过这台话剧。但赵薇做完了之后就不再去多想它的意义所在，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不会觉得可惜费这么大劲，比电影更耗时耗力，但没有更多人看到。每个东西的诉求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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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了一万次为什么近几年幕后工作渐渐多于幕前，她的答案简短而正中靶心，“我是真的喜欢做幕后。”在她眼里，做幕后和做女演员是两码事，更多依靠的是脑力。而它的兴奋点就在于，让一个初步的idea最终一点点变成你期望呈现的样子，把想象变成现实，创作性最大。“就像我小时候刚拿到一样玩具，高兴得能跳起来，玩两天之后就没劲了。我很容易厌倦一件事，所以需要不断维持兴奋感，不断去挖掘新的身份、新的挑战。别的职业当然也都有它的趣味和变幻，但电影这行更厉害，很多时候就是无中生有啊。”说罢，她自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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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导演作品《嗨!美男子》前一天刚刚定剪，后期制作正式开始。她骨子里有种偏执在推着她自己，不断去找寻同行不常做、观众也见得少的新东西——她飒爽地用个“玩”字，来形容她每次给自己的功课增加的难度。
这次，不怕冒险的她决定玩一人分饰多角，并且玩一把大的。《嗨!美男子》里的男一号、男二号、男三号，以及其余若干角色，都是陈晓一个人来演。这听上去近乎是一个惊人的决定，也令人忍不住对成品充满遐想。“既然做，至少得是国产电影没怎么玩过的东西。给自己一点难度，才会紧张。紧张了才会激发了更多的在意，不然做东西会变得很水。其实我不太清楚观众反应会怎么样，因为此前没有过先例，但这也是值得兴奋的地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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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另一个新项目《听见她说》筹备了两年多，是国内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独白剧，拿到了英国BBC的授权，由她牵头和腾讯合作。没有转场，没有对手戏，只在一个固定空间，台词又非常文学性，全靠演员自身的张力撑起全部。单身、亲密关系、物化、年龄焦虑... 谈及的都是当下中国女性的真实处境与困惑，而赵薇的初衷就是让这些话题不再是浮光掠影而已:“平时这些痛点只是零散地反映在电视剧的一些情节里，或者偶尔出现在热搜上，很碎片化。我想要做就做得极致点。”
出于观众接受度和商业价值的双重考量，腾讯曾经跟赵薇讨论，是不是再加几个别的演员?是不是可以拍外景?似乎可以让效果更丰富些。她的答案很简单，不要。“一旦这样它就和无数故事短片没区别了。它的束缚就是它的形式，也就是意义所在，我们还是戴着脚铐跳舞吧。”正因如此，这个项目显得吃力不讨好。招商困难决定了预算的拮据，她干脆放下身段，请朋友们来帮忙创作，于是吕乐、李少红、葛亮、张小娴、李非先后加入。赵薇的妙处在于，她看似并不锋利，但对经手的东西都有一缕坚持，但凡是触及底线的选项便从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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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大家对赵薇的评价多是“情商很高”，对不同的人有同理心，待人接物带着一种温柔却敏锐的感受力。对此她的想法也挺单纯，“我总希望人人都皆大欢喜，就会多考虑别人一点。至少不去伤害别人，因为我知道那个感觉不太好受。”她提起一件细小的旧事 : 十几岁时拍一个戏，化妆师不太喜欢她，而她偏偏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加上化妆的接触又格外亲密，于是她几乎感到呼吸障碍，“就像游泳要换气一样， 还好那个戏一周也就拍完了。我虽然从小大大咧咧，但却特别容易感知到伤害，别人对我好还是不好，分得很清。”
临近结束，笔者提了一个2006年某次采访她被问过的问题，“你会担心明天吗?”29岁时的她说:“有时候会。但是如果明天能够被你控制，你就不需要担心了。”而今天她的答案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接近本质一些，“不太担心，因为担心并不太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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