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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览法国|如何在一起?

Madame Figaro MadameFigaro 2021-08-09


5月14日,美剧《老友记》重聚特别揭幕公开先导预告,并定档于5月27日首播。这部剧除了为几代人提供了青春记忆,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价值:它为当代人展现了一种“无心插柳”的新型家庭模式,家庭成员不再以血缘、婚姻、经济作为纽带,而是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志趣和相互的包容心生活在一起。家庭中的每个个体保持着独立性。 



从上世纪90年代到今天,为什么我们仍然关心着文艺作品里上演着一段段关于亲密关系的故事?基于不同的生长经历和文化背景,东方人和西方人对家庭和亲密关系的理解会有哪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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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白红三部曲》中折射了

上世纪90年代法国当代家庭亲密关系的侧面


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反应了

中国传统家庭的亲情关系和转变


5月21日,一个围绕“家庭”展开的“思想之夜”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拉开帷幕,8位中法思想界、文艺界的代表以线下和线上相结合的方式,以中国和欧洲为背景,从社会学、哲学、人类学、文学、艺术等学科出发,深入探讨了关于当代家庭生活、亲密关系和女性位置的方方面面。


思想之夜主题:“家庭,近乎?远乎?”


法国最重要的社会学家之一,西方社会最重要的家庭、伴侣、亲子关系专家之一:弗朗索瓦·德·桑格利(François de Singly)通过Zoom与中国学者连线讨论。与此同时,弗朗索瓦·德·桑格利受邀做客费加罗“艺览法国”栏目,与“艺览法国”策划人柯梅燕(Myriam KRYGER)女士进行一场关于当代家庭生活与女性主义的讨论。作为费加罗与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文化处共同开创的新媒体项目,“艺览法国”致力于邀请法国文艺届的重要人物作为对谈嘉宾,从艺术、文化、思想的角度,为费加罗的读者独家解析法式艺术生活的风格与特质。





本期“艺览法国”的受邀嘉宾是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François de Singly ),作为西方社会备受推崇的家庭关系专家,他是法国巴黎索邦大学社会和人文科学研究学院名誉教授,并建立了社会关系研究中心(隶属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 —— 巴黎大学),现任该研究中心研究员。在他的研究工作中,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一直对女性视角给予特殊的关注,尤其是女性如何在社会和家庭生活中维护其自身的文化和经济资源以及个人身份认同。


他是三十多部相关著作的作者,其中两部著作已经翻译成了中文:《个体社会学》(与达尼洛 · 马图瑟利联合撰写)以及《当代家庭社会学》。



柯梅燕:

您是研究“家庭”生活的社会学专家,您创建了家庭研究中心。您是如何并如何将家庭选作为研究对象并将整个学术生涯都致力于此的研究的呢?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出于三个原因。首先,因为家庭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空间:它是充满爱和个人认同的地方,但也是交织着各种社会和性别不平等的制度。其次,因为在政治想象中,家庭是一个参照。在法兰西共和国的座右铭中,有“博爱”一词,为的正是强调在个体差异之外,所有人都是人类大家庭的一份子。但同时我们也知道,在之前,国王是所有法国人的父亲(同样在俄国,国王是“人民的小爸爸”)。家庭关系和政治关系之间的这种联系展现了家庭这一组织的重要性。最后,自1970年,即我开始研究撰写家庭社会学论文的那一年以来,当时还不存在协议离婚,单亲家庭和重组家庭也几乎不存在,异性恋家庭是唯一可能的家庭模式。家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以至于我根本不可能对研究它感到乏味!


Birgit Jürgenssen《我想离开这里》1976 Je veux sortir d'ici


柯梅燕:

在我们为“思想之夜”活动做准备的一次电话交流中,您告诉我您是女权主义者。这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您在什么意义上是女权主义者? 为什么?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我是女权主义者。我的多部著作都是从女性视角出发的。从一开始,我就拒绝将“家庭”看作是一个同质的群体,就好像其中,每位家庭成员的利益都能在丈夫权威的影响下和谐融洽地联系在一起。 爱不能容忍两性之间的这样一种等级关系,更何况这种关系又和两性分工的巨大差异密切相关。矛盾之处也许在,只有女权主义才能保障两个独特而平等的人之间的真爱。


Claude Cahun 《自画像》1932 Selfportrait


柯梅燕:

作为一名社会学家,您能否告诉我们您用什么研究方法来探索您的主要研究对象,也就是说,家庭、婚姻、伴侣、亲属关系等? 此外,您是否注意到您所观察到的社会现实与文学和艺术作品中对它们的表现以及媒体对它们的报道之间存在着差异?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我展开过很多调查,它们涉及教育、家务工作不平等、离婚、配偶双方各自持有的特定的承认类型,等等,它们有的是定量调查,有的是定性调查,它们常常是我和我的学生、我的实验室研究员们一起完成的。对我而言,一方面有小说、电影、连续剧等,另一方面有关于心理学和个人发展的文章,这些都在为每个人为创造自己的爱情生活、家庭生活以及与子女的关系而写的“剧本”提供要素。“女性”杂志,如同心理学杂志一样,都在为传播个人发展的观念发挥核心作用,而现在每位家庭成员都认为他们有此项权利。


但也有一类文学作品从女性视角批判家庭和伴侣关系。这尤其使我想到从1879年开始上演的易卜生戏剧作品《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但是,我在对离婚问题的研究中发现,女性常常需要借用文学的表达模式来意识到自己的不满。我们的采访调研中最常出现的议题之一就是女性的闭塞感,她们觉得自己被束缚于自己的角色和自己的“玩偶之家”中。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些女性艺术家将这些批评搬上了舞台——正如我们在插图所展现的作品中所能看到的。


Helena Almeida 《两个空间的研习》1977 Etudes pour deux espaces 


柯梅燕:

我们经常会听说家庭正处于危机之中? 这说明什么? 难道我们不应该是谈论进步而非危机吗?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我不会使用“危机中的家庭”这种表达方式,因为它在有意或无意间表达了对之前模式的怀念。家庭不是一成不变的岩石,相反,它是整个社会演变的缩影,尤其是随着个体定位的演变而不断变化的社会制度。个体定位的演变有时很小,例如发生在儿童地位上的变化;有时很大,例如发生在女性地位上的变化。好在家庭在变化。



柯梅燕:

将爱情和婚姻相联系是近代才出现的一种新观念。这种演变背后的驱动力是什么? 它是巩固还是削弱家庭的因素?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欧洲从12世纪到20世纪,是经过了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才使得 “恋爱婚姻” 最终成为了一种社会常态。起初,婚姻将两个具有相同社会地位的家庭结合在一起,因此婚姻是“被包办”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爱情被虚构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婚姻之外的纽带。他们不是因为各自的财富,或各自家庭的财富,而是因为他们各自的气质个性认同。慢慢地,爱情才开始逐渐介入婚姻……于是,男人和女人要自己选择,爱是无法被规定的。在法国剧院中于是出现了马里沃(1688-1723) 和博马舍 (1732-1799) 作品中的恋爱婚姻形象。


在19世纪,至少在资产阶级,处于同等地位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和心爱的“情人”,这两者还是并存的。到了19世纪末,情人和妻子这两种形象被结合在一起而形成“恋爱婚姻”。从包办到恋爱的过渡根本不巩固婚姻(除非禁止离婚)。事实上,爱情仅持续它能持续的时间: 因此夫妻双方必须彼此相爱,否则其中一方就会想要分开。一段恋爱婚姻要维持恋爱状态 —— 这是一个挑战。


Miriam Schapiro 《玩偶之家》1972 Maison de poupée


柯梅燕:

诗人说“没有幸福的爱情”,您认为幸福的婚姻存在吗?  在您眼中它又将是什么样的呢?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在西方对爱的想象中,爱情是不持久的。特斯坦(Tristan)和伊塞特(Yseut)的神话证明了这一点,有朝一日,处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他们都会死去。婚姻产生的问题,与其说是幸福爱情的问题,不如说是“持久”爱情的问题。幸福并且持久的婚姻是困难的,因为它以夫妻双方彼此认同、而不仅仅是满足于在一起,为前提条件。然而,在人的一生中,每个人都在改变,而对方却不一定能够意识到这一点,这就会产生一种疏离。对个人发展的探索与对持久爱情的追求往往很难结合在一起。



柯梅燕:

您如何看待中国今天面临的离婚率增高、出生率降低、社会老龄化的问题?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离婚率的上升,中国和在世界其它所有地方一样,都是我刚才指出的那种婚姻关系演变的一个指数。尤其是女性,拒绝被首先定义为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她想被认同为一个有自己的生活和独立自主的人。然而,丈夫不太容易接受这样的要求,和女性恰恰相反,他往往更怀念旧有的家庭生活方式。家庭和职业生活之间的衔接困难也会引发关系的紧张。在我看来,目前的出生率问题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女性和男性都希望能过上一种轻松减负的家庭生活,以便能同时拥有高强度的职业生涯,和幸福舒适的共同生活。



柯梅燕:

中国民法典设置了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希望以此降低离婚率。您认为这是一个有效的方式吗?您认为社会学的研究结论是否应该在立法过程中被考虑?如果是,那么都有哪些?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根据我的一项调查,当婚姻中的一方向他或她的伴侣宣布其想要离婚时,事实上他(她)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远远超过了那一个月的思考期!问题正来自于男人与女人对于婚姻生活的观念差异。女性希望她们的丈夫能够展示关怀,并照顾她们,而男人认为这些是“女性的”行为方式,与自己无关。粗略地说,女性的变化比男性大得多。这种差距导致许多女性对婚姻的失望逐渐加剧而提出离婚。


无题 by Perscheid


柯梅燕:

您觉得法国社会家庭和伴侣关系最近的演变主要有哪些?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最令人惊讶的是,在成年年轻人和50岁以上的人群中,“非同居伴侣”数量的增加。不仅婚姻显得没什么用处,甚至共同居住也已无法引起人们的热情。个体化进程仍在持续,它现在有一种现成的模式: 平时各侍一方,聚少离多。特别是女性 (又是女性!) 她们不想服侍她们的丈夫或伴侣,并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能够拥有个人生活。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就意味着彼此融为一体的爱情梦想即将消失……在中国,出于不同的原因,尤其是异地工作造成的距离,这些非同居伴侣同样存在。在家庭形式的演变史中,我们无疑可以添加这种新的模式。



柯梅燕:

您刚参加了在上海举办的首届“思想之夜”活动,其主题是家、伴侣关系以及女性在其中的位置 。您与中国的思想家、艺术家和作家进行了对话交谈。这些交流给您留下了哪些印象? 最让您印象深刻或惊讶的是什么?


弗朗索瓦 · 德 · 桑格利:

除了参与此次“思想之夜”活动所带来的喜悦,还有就是我听到了很多文化差异。尤其是对于男女生物性差异的重申。在要求两性之间严格平等和尊重对方的特殊性之间,是会有矛盾的。几乎所有的发言都强调了家庭内部、家庭与社会,以及不同价值之间的矛盾。这些紧张对立的存在同时又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把人封锁在提前规划好的人生轨迹中 。


为什么我们心中的法式生活总是真实又不乏精彩呢?如果不在法国,怎么培养日常生活的法式感?带着这个问题,Madame Figaro中文版找到了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领事柯梅燕(Myriam KRYGER)女士。她为费加罗带来全新的专栏“艺览法国”。


作为这个专栏的策划人,从2021年4月开始,柯梅燕在费加罗公众号上陆续邀请一位法国文艺届的重要人物作为对谈嘉宾,从艺术、文化、思想的角度,为费加罗的读者独家解析法式艺术生活的风格与特质。



出品PRESEN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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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INTERVIEW

翻译TRANSLATOR

校对PROOFRERADE

编辑EDITOR

设计D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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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ame Fig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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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梅燕、左颗颗

谢晶、刘洋纯子、徐笑、狄俊伟

谢晶

左颗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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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çois de Singly、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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