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MES封面故事｜徐明浩：生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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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伦敦萨奇当代艺术画廊——在这座曾经展示过无数当代艺术家作品的画廊中，徐明浩展出了一组个人绘画作品。在这些由色彩斑斓的色块、略富深意的线条与图像所组合成的一件件作品中，来自创作者的充盈情感正汹涌而出。
在相关的新闻报道中，徐明浩向公众介绍了其中的一幅作品《鸟笼》，那是一件需要将绘画与黑色画框组合起来解读的作品，“外面黑色的画框代表了这个世界，白色的背景象征着我的生活，用更深一些白色画成的粗线条是房间，而黑色的主体是我。”他是这样说的。这件仅有黑白两色的作品，明暗对比强烈，他在其中融入了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世界，也撕开了一小部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外人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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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绘画的契机，来源于伤痛期间对自身的救赎与解放。2017年，他得了腰伤，无法参加团队活动，只能独自在宿舍休息，结果一休息就是漫长的两个多月，他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成员们一个个马不停蹄地忙碌于工作，每个人看上去既疲惫又满足，唯有他，像是突然拥有了大段的休息时间，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孤独和沮丧，铺天盖地的失落感让他想做点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楚决定画画是在具体哪一天，只是再度想起来时，他形容那种绘画的冲动更像是突如其来的灵光，随后绘画成为了他这一艰难时期的弥足珍贵的慰藉。
“好像是2017年末到2018年初左右，”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大概是某天，我从医院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了一家文具店，我进去逛了逛，又刚好看到有在卖颜料，就想着要不然就试试看画画吧。”
一连串的偶然成为了必然。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填补内心空白的方式，那天，明明对画画一窍不通的徐明浩，却兴奋地捧回了一大堆颜料。幸运的是，有成员懂得绘画，在后者的帮助下，徐明浩学会一些比较简单的颜料使用方式，但成员们行程繁忙，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独自摸索，“所以，最开始画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拿过画笔，都是用颜料直接撒，或拖，要么就是拿着小铲子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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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笼》是这一时期诞生的作品。这幅画作中仅有两色，黑白分明。他的笔下，世界很大，画作中央的他仿佛独自一人徘徊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房间是浓重的白色，如同一团散不开的烟雾，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而他的化身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色块，中间掺杂着些许被白色入侵的痕迹。这间抽象的房间并未完全封闭，却似乎存在着无形的障碍，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他像是望着一扇打开的窗，窗外是无边无际的自由世界，而他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宿舍里，觉得特别地孤独，房子像是把我锁在了里面，我哪里也去不了。”他回忆道。
徐明浩把绘画视为抒发内心感受的一种途径，那些压抑的、不为人知的、不安的心绪，也包括伤病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都是可以通过具象的颜色展现出来的，他将痛感比喻为色彩，红色和橙色代表了疼痛的烈度，而黄色展示了情绪的复杂性。
“火辣辣的痛感可以是红色、橙色，”他细心地分析着画作上的每一抹颜色，“有时，我也会用黄色去表达，虽然大部分我觉得黄色是一种希望的颜色，代表着阳光和开朗，但我想，黄色也是可以用来表达一些比较复杂和低落的情绪的。”
大量的黄色出现在了他的另一部画作中——他尚未替它取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名字。在一幅晦暗浓重的画布中，黄色占据了约三分之一的画幅，随后它们像是被一层层黑色所覆盖，数个如年轮般的圆形痕迹被保留、压制在黄色的色块上，画布上还留下了些许被石砾刮擦过的痕迹，整幅作品以其鲜明的对比色和深邃的线条，如同描绘了作者内心的复杂与矛盾——这是徐明浩今年完成的作品，一件记录了他在不同时间线上心情状态的自己。
“起初，这画是在我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动笔的，我铺了满满一层黄色，想用鲜艳的颜色表达愉快的心情……”他解释，“但很快，我发现开心的时候是根本画不出来满意的作品，我只想单纯地感受当下，不会想着把它记录下来。”于是，这幅被黄色铺满的半成品一度被搁置了许久，直至某一天，他又被难以言述的压抑情绪所席卷，才觉得是时候可以重新动笔，只是这次，他在原本明媚的黄色上开始一层层地叠加上了大量浓重的黑色，随后又加入了细碎的石砾材料，用巨大的刷子不停地反反复复地来回涂抹。
“有人会觉得那些圆形的元素看起来像年轮，有人觉得是时间，也有别的其他各种各样的解读。但是在画画的当下，我没有想很多，只是想把正在发生的心情，通过颜色、画画的方式以及最后呈现的质感一一记录下来，”他说，“虽然刚开始时，还会带着一些负面的心绪，但当它完成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已经消失了。”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都懂得直面这些“负面情绪”。人有趋利避害性，遇到痛苦会第一时间寻找解读的方式，是人之常情，而大多数人还会同时在大脑里分析“眼下这种情绪究竟是对还是错，我是不是不应该难过和焦虑”，正如许多心理学家所述，情绪本身并无非常明显的好坏之分，会让人感觉到痛苦的反而是抵抗情绪和不断揣摩情绪这件事。和大部分人一样，在面对一些人生中的晦暗时刻，徐明浩也经历过自己的挣扎。
“我觉得更早些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心里感受，一味地认为负面的情绪只能把我拉下悬崖……”他说，“但后来当我从谷底爬起，再回顾过往时，我发现只有这些痛苦才能让我成长，所以我才想着用作品记录它，可能是音乐，可能是歌词，也可能是舞蹈，画画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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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偶像的生活如同被包裹在无数个漂亮又热闹的光环中，被许多人不断投以关注和爱慕的视线，同时他们也背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这意味着偶像的立足之本在于他们理应成为传递愉悦、梦想和正能量的标杆，另一方面，他们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有时很难被外界察觉。
相较往日的音乐作品，之于徐明浩，绘画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记录内心，让那些被低沉心绪所缠绕的日子也有了值得被记录的价值和意义。通过绘画，他找到了一种更个人化、更内省的表达方式，也实现了从公众人物到个体自我的内心转变。在这过程中，他能自由地记录和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尽管非艺术专业科班出身，他却无意识地已经开启了一个个人永恒的创作母题——“自己”。一位活跃于大众视野中的偶像，一位接受着鲜花、掌声、评论以及时刻面临着审视的年轻人，该如何在当下寻找到自我，倾听和分享内心的声音，当他将创作的主题聚焦于自己时，更像是一种行为艺术，比起直抒胸臆，他选择了这一种柔软且深入的创作方式，也为了让内心的声音得以润雨细无声地缓缓释出。
他的绘画之路中有过两年左右的停滞期。对此，他并不掩饰其背后的理由，搁置的大部分原因是自己身为公众人物在与外界交流时所体会到的波动感受和矛盾心绪——他觉得自己曾一度偏移了创作的初衷。正如他提到的，绘画的契机是他希望记录内心的发生和波澜的情绪，待完成后，这些原本的记录就变成了作品，年轻的他充满了旺盛的分享欲，也总会第一时间热情地在社交媒体上向所有人展示。一如既往地，他会收到许多评价，其中不乏赞美和对他展现出的意外才华的惊喜，这些来自外界纷至沓来的充满期待的声音慢慢地一点点裹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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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是很能够分清内心的感受，刚开始分享时也会被突然涌上来的赞美声冲昏头脑，然后就会沉迷其中，变成了为了赞美而去画画。“他坦诚地说，“我觉得，如果自己是抱着这种想法去画画的话，是很肤浅的。”
有一天，他冷静地回顾了在那段为了获得赞美而绘画期间的作品，意外地发现，其实并没有几件是他能够发自内心喜欢的。“我发现当我为了给别人看才去画的那些作品，到最后并不是我真正喜欢的。这让我意识到，如果要画的话，只有是真正想画和想表达的东西。”
“如果我要更好地表达自己，是需要提高自己的水平，要大量地去学习。”为此，他特意去上过一阵子专业的美术系统课。在马不停蹄地学了一个月后，他发现这种科班的学习方式于他而言并不合适，“那样是不快乐的，就像是为了画画而特别从技术入手，那同样不是我的初心。”与此同时，他想通了一件事儿：既然目前自己画画的技术还跟不上想法，无法妥善表达出当下的感触时，那就干脆先别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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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他所属的团队SEVENTEEN开启了为期半年的世界巡演，徐明浩多出了一个以往没有过的旅行习惯：每到一座城市，只要有空，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当地的美术馆看展览。在欣赏那些来自世界各地意义非凡也风格迥异的艺术画作时，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绘画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而技术，甚至后期收获的评价都是次之。
从迫切地需要听到他人反馈，到质疑自我能力，再到如今笃信心中所向，他再度找回了最初安心画画的那片纯粹，那段时间里，他的表达欲极其旺盛，绘画逐渐占据了他原本就忙碌不已的日常中不小的比重，休息时，他甚至会随身携带画具出门。他在社交媒体上，曾分享过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照片：一幅巨大的画布平铺在郊外的草野上，一旁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颜料和画具，留给镜头的是他全神贯注的背影，在这片静谧的草野上，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他仿佛已经完全地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
明白绘画之于自己的意义后，徐明浩像是在熙熙攘攘、亦步亦趋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块足以容纳所有秘而不宣心绪的方寸之地，在那里，他获得了无拘无束的自由，那是属于他的秘密花园。
如果绘画是内省，那么徐明浩的音乐、舞蹈作品相对而言地外显。有意思的是，关于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他也心中有数，“因为是要给到大家看的东西，除了首先感受到我自己的情感，还要知道在表达什么。”
当话题从私人性质的绘画转换到了大众属性的音乐作品时，徐明浩的身上会立刻呈现出一种与其职业身份日夜相伴的责任感与郑重其事。他形容每一件音乐作品的诞生是需要“共振”的，也要“引起共鸣”。他清楚地知道，他的责任是提供给喜爱他的粉丝鼓舞人心的力量和影响，而他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构筑起一座精神愉悦、双向流动的情感桥梁。
2022年3月，徐明浩推出了作品《海城》以及MV。在音乐作品的介绍中，《海城》被形容为“就像梦想和憧憬消失后留白现实”，同时夹杂着“期待美好却又担心不得不落空”的落寞与孤寂。随即，他推出了现代舞音乐作品《深渊》，该作品被他描述为内核是源自“《海城》主线情绪的新分支”。这条新分支体现的是他关乎人在面对不确定状态时会涌现的万般情绪，“难过、喜悦、激情，也有大起大落的不知所措，你需要沉潜到内心更深处，感知更深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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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严谨地将这两件作品进行了区隔，描述前者抒发的感受完整清晰、宽泛，也更具普世性，而后者，他觉得那更贴近自己想要宣之于口的隐秘情绪，“如果你想了解我，了解我的作品，知道我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是可以通过《深渊》发现的。”
《深渊》被徐明浩放在了“THE 8 Contemporary ART”（小8的当代艺术）标签之下——那是一个介于私人与大众之间，提供给了他足以自由表达的暧昧之地。《深渊》的镜头语言很巧妙，开场的念白“似梦，是梦，沉睡得太久，好像没有尽头”与《海城》的第一段歌词形成呼应。在这件以现代舞为主要媒介的作品中，他与女舞者的细腻互动，也仿佛是将《海城》MV中那段患得患失的亲密关系转化得更为细腻和抽象。他将那些难以名状的翻涌情绪，具象为了舒展的肢体表达，同时留有余白，富有递进的情感层次，也比文字更为委婉和抽象，而这些都是他所渴望表达的。
社交媒体上，粉丝分享着一段徐明浩过往的采访语录，他说：“我会尽量地向（粉丝）你们输出正能量，我不想让你们承担我的负能量，大家享受我的正能量就好。”
尽管从客观的角度上而言，能量并无正负之分，事实上，现实生活里的我们仍然无法逃离被心境影响的命运瞬间，而这样的瞬间一旦放在公众人物身上就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如何处理好情绪是他们职业生涯中重要的修行。徐明浩深谙这个道理，他举例道：“要是说两者区别的话，如果今天有一件事发生了，让我有很不好的情绪，一般来说，我是可以有两种方式抒发的。第一种是我直接告诉粉丝，我最近怎么样了，我心情不好，我可以表现出来，但这在我看来就是一种非常‘负能量’的行为。第二种，就是我自己把这些情绪消化了，它成为了另外一种刺激我的创作源泉，我可以通过思考和创作把它转化成一个作品，把它变成一个人生阶段里的回忆，可能是一幅画，一首歌，也可能是一件舞蹈作品。”
“情绪很快会流动的，包括痛苦也是。至少我现在学会了如何用一些合适的方式，把痛苦记录和保存下来，那么痛苦本身就不会没有意义了。”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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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浩明显地意识到了能量本身会带给自身、身边人还有粉丝之间不同的影响。“无论是正能量，还是负能量，人有着输出和承担的双重属性，我会输出能量，同时我也需要承担别人的能量，这是作为人与周边人的相处之道，”他继续说道，“但粉丝可能不太一样，他们不是完全生活在我身边的，而是通过某种方式去知道我，了解我，方式可能是舞台，是我们的歌。很多时候，当他们在看着我们，听着我们的时候，也往往都是身心比较疲累，需要治愈的时候……”
“生活本来就苦乐不均，我没有必要把自己消极的一面传递给他们，”他笑道，“但我想要坦诚地活着，我也希望跟他们交心，所以通过文字、话语、肢体、绘画和他们交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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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于徐明浩而言，粉丝的支持比想象得来得更为重要。今年9月，他第一次出席了巴黎时装周，除了圆了出道以来的梦想，在首次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时装盛会时，他再度有了当年出道时的紧张和不安，“好像出道八年，忽然又一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工作人员悄悄地和我们分享了那日他的心情波动。在出发前往秀场的车里，直到上一刻还在紧张不已、忐忑不安的徐明浩，在下车后的那一瞬，听到了周围的粉丝们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大喊着他的名字的欢呼声时，他逐渐找回了往日的平静，“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舞台，心里就告诉自己，你要享受当下……”他继续说，“然后好好地去完成你的使命。”
当谈到比较大的人生命题以及一些颇具哲学意味的话题时，徐明浩透露出了远超想象的成熟，他似乎是一个喜欢赋予很多事情意义的人，譬如绘画是一种自我内省、情绪抒发的方式，音乐作品应该介于私人喜好与大众口味之间，时尚是表达自我的另一种方式。不过，他并不执着于意义本身，“你赋予它，它就有意义，不赋予它，它就没有意义。现在的话，我会觉得不要给很多事情下太多定义，或思考究竟有没有意义，有些事情过程经历下来，就很有意义了，”他沉思一会儿说，“也许世界万物都没有意义，但你要想（赋予）的话，那每一件事情本身又都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唯一可以十分笃定的是，他希望自己永远保持真实。这是他从未怀疑过的意义所在。
出品PRESENTED 阚洪洁
监制&造型SUPERVISOR&STYLING 陈力铭
摄影PHOTOGRAPHY 金家吉
导演DIRECTOR 罗伟（S.A.Y）
拍摄统筹SHOOTING COORDINATION 薯条
执行造型STYLING EXECUTIVE Garbo
化妆&发型MAKE UP&HAIR 张潇奇
美术ART DIRECTION Zhu
采访&撰文INTERVIEW&WRITER 徐小喵
封面设计COVER DESIGN 赵佑珈
服装助理FASHION ASSISTANT 梦男、小凡
新媒体设计DIGITAL GRAPHIC DESIGN Y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