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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性,也是姐妹!

追求女性情谊的 青年志Youthology 2022-03-22


今天是国际“三八”妇女节。在过去的一年间,我们见证过无数次女性情谊的胜利,也在每一次失意中落泪相拥。在国际纷争愈演愈烈,丰县事件迟迟未能等来更新的当下,无论是遥远的哭声,还是近处的苦难,似乎都在提醒我们,这个“国际三八妇女节”更加值得反思、而非庆祝与狂欢。在这篇文章里,我们想要呈现与梳理更为具体的“女性情谊”。

 

“女性情谊”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我们需要女性情谊?

任何女性之间都能建立女性情谊吗?

 

实际上,女性情谊(sisterhood)一词最早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尾声。它由当时的精英白人女性提出,目的是为了在同期进行的第一次女权运动中,自上而下地团结各类正在遭受苦难、不公的边缘女性群体。

 

从这个词汇出现起,它就被赋予了浓烈的政治革命色彩。在第二次女权运动中,这个词汇更是被不同阶级、种族、性取向的群体使用。这也间接预示了,女性情谊的发生并不止于“闺蜜之情”,它可以广泛地出现在学校、职场、家庭等各类场景中,可以是来自你的妹妹、同学、女性长辈,甚至可以是陌生人偶然的一点善意。

 

即使女性情谊时常存在着软暴力、隐性攻击,甚至长此以往饱受污名化。我们仍然需要反复述说,在父权统治下女性所背负的共同命运。在这个“妇女节”,我们呼唤在这个共同体中的每一位女性,都为我们的共同利益负责,相互支持、相互观照,坚定地结伴走下去。

 

©我的天才女友


 


  01

听见她的声音,知晓她的姓名

 

2022年1月27日,丰县女子事件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并且引发了全民和社会的持续发声和追问。随后“我们和小花梅只差了一记闷棍”,这句预示着共同命运的话在微博上成为了一句标语,揭示着她们的心声,被许多女孩们打出、转发。

 

女性被拐的案例被不断重提,越来越多的女性分享个人的遭遇,许多女性意识到“被拐”并不是偶然的不幸,而是地区经济发展不均、男女性别比严重失衡、父权制体系的大背景下,“作为女性”会遭遇的性别困境。在许多社会事件中,我们看到的女性情谊并不是指代某个具体的女性,它可以是集体的持续注视、有力呼吁。

 

类似的情景也曾不断出现在声讨性侵、性骚扰、家暴的事件中。2019年末,化妆博主宇芽曝光被男友家暴的遭遇。从2020年初“拉姆案的引爆,到2021年初,马金瑜写作《另一个“拉姆”》的自述文章让家暴问题再次让大众拾起重视。去年6月,“吴某凡涉嫌强奸案”在网络引发大量关注,发文者都美竹在微博上指控吴亦凡及其团队对她实施的一系列侵害;8月7日,阿里女员工周某发布长文表示,自己被直属上司王某文强制出差,后遭遇客户猥亵;12月,李靓蕾在个人微博发布长文,讲述了八年婚姻中的遭遇。

 

一个个“不完美”的受害者决定站出来,毫无保留、不求退路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打碎大众眼中的“前辈”或“偶像”。一颗种子正在播下,越来越多曾经遭遇过相同事件的女性决定站出来诉说自身的经历,她们加入到了“girls help girls”的微博话题讨论中去,不断鼓励有相同遭遇的女性群体勇敢发声,守护道德底线,维护法律尊严。性侵、性骚扰、家暴、外遇、被拐卖.......性别困境下的「恶」之网,依靠“girls power”的力量逐一击穿。

 

听见我的声音,知晓我姓名,当我们站到公众领域去分享自己的经历,讲出那些让我们倍感耻辱的时刻时,每一个个体都变得无限大。

 

这些发声不止在于分享悲惨的遭遇,同时牵扯着所有女性的共同命运。追溯过往一两年的社会事件,我们一次次意识到女性如何在被侮辱、被破坏、被剥夺、被噤声的暴力环境中挣扎向前,也一次次看到她们会因为意识到共同的命运困境而加入到对于这些事件的持续关注与集体发声中。有些时候,她们失败了,但越来越多女性开始与她们站在一起。

 

她们选择努力摆脱文化惯习之于女性身份的束缚,不再因自身生理条件而感到羞耻,同时,她们通过打标签、转发、分享等个体行动组建了惊人的女性集体力量,形成了因共同经历、共同命运、共同权益而收获的姐妹情谊。

 

 

类似的发声从不陌生。2017年10月,《纽约时报》和《纽约客》报道数十名女性声称遭到米拉麦克斯影业和韦恩斯坦电影公司联合创办人、电影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性骚扰、性侵的事件。好莱坞的其他女性也表示与韦恩斯坦有过类似的经历,但韦恩斯特否认有非自愿性行为。纽约市警察局和伦敦警察厅10月12日开始介入审查针对韦恩斯坦的指控。

 

受此事件影响,Twitter 和 Facebook 等社交媒体上出现 #MeToo 标签,用以指控性骚扰和性侵犯。该标签此前一直由社会运动人士塔拉纳·伯克(Tarana Burke)使用,后来女演员艾莉莎·米兰诺鼓励女性利用该标签公开自身经历,众多名人和普通网民纷纷采用该标签公布她们的经历,#MeToo 运动借助网络的途径浩浩荡荡,在社会、经济、政治等各个层面引发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对于性骚扰的声讨,并持续至今。

 

除了鼓励越来越多的女性勇敢讲述遭遇以外,#MeToo 所带来的声讨也带来了实质上的改变。性别平等组织 Fawcett Society 抽样了英国全国 2056 名成人的调查表明:公众,尤其是男性,对性骚扰的态度发生了“重大转变”。近七成(69%)的人表示 #MeToo 让自己重新思考了性别暴力的含义。在日常交往里,究竟什么行为对女性而言是“不可接受”的,扶肩、讲黄色笑话、亲吻孩子、甚至拥抱是否会属于性骚扰范畴,而性自由中的挑逗权怎么跟性骚扰区分开、性同意要怎么表达,都在被广泛讨论。

 

事实上,这些个体的讲述,或是通过网络话题和标签链接的内容,使得长期作为弱势的、噤声的、边缘的女性快速地集结成女性群体,互相支持与鼓励,凝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团结之力。这种基于女性个体经验达成的共识,已远远超过私域的讨论,发展成为一种有益于促进性别意识觉醒、推动自我认知的公共话题。

 



 

02 

女性之间的善意

让个体不再孤立无援

 

徐州事件发生以来,由于迟迟没有一手信息传来,乌衣和拳妹选择前往丰县实地了解情况。这两个女孩并非专业的媒体,只是出于对于姐妹的担忧来到了丰县,她们实地走访了当地村民,并准备了探望丰县女子的花束,在卡片上留言:“姐姐,世界没有抛弃你,姐妹们来了。”

 

“姐妹来了”的故事在这一两年间频繁地在公众事件中被讲述。2021年3月20日,脱口秀演员杨笠代言的英特尔的广告遭到了部分男性网友的反对。3月24日,成功“冲掉”杨笠代言的英特尔广告的部分男性网友开始组织“集体爆破”杨笠当日的卫生巾推广直播。不少女性网友为了表示对杨笠的支持,在直播前积极跟卫生巾品牌的克服沟通,希望品牌不要撤掉杨笠直播。这场直播被弹幕中来自女性的温暖鼓励刷屏,观看量更是远超之前,达到了160万人。

 

这无疑是女性情谊的一次胜利。《闺蜜:女性情谊的历史》一书中写道,女性之间的友谊具有情感核心,从同理心、善意到激情和爱,强度不等。当我们仍在转发小花梅的事件为其保持热度时,当我们选择和那个不完美的受害女孩站在一边时,甚至当我们向那个被群起攻击的女性去表达支持时,我们其实是在承认一个越发明晰的“事实”——在这个仍然有不少不公可以得到改善、等待进步的社会中,帮助“那个她”也会意味着在帮助同为女性的自己。

 

而女性情谊所携带的巨大能量与温暖,往往孕育于一个个渺小的身躯之中,常常能发出令人感叹的魄力与勇气。从个体命运到群体权益,这是她们对于女性共同命运的使命感召。

 

最近,网飞纪录片《Tinder 诈骗王》引发了大众的热议。这个纪录片不单揭露了交友软件中“杀猪盘”的骗局,还让我们看见女性之间的善意情谊所迸发的力量。被 Tinder 用户诈骗了25万的 Alyeen 在意识到受骗者可能不止她一个之后,并没有选择沉默。她找到了和她同为受害者的 Cecilie,在媒体的帮助下,一同揭露了这个骗局。尽管讲述自己的经历不断给 Alyeen  和 Cecilie 带来二次伤害,也会有网友站出来指责她们的“不完美”,两位女孩依然相互支持着,把自己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出来出来。

 

相似的行动力也展现在 2020 年引发国际关注的“N号房”事件中,韩国两个女大学生顶住了难以想像的压力卧底彻查“N号房”运作手段,并公开曝光“N号房”系列事件。

 

“谁都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抱着这样简单的想法,她们为了姐妹的共同权益,依然在持续地行动。就这样, 姐妹情谊逐渐在“强大姐妹情”中展出大胆的政治色彩——像姐妹一样团结起来,女性可以集体实现社会变革,使每个个体都能从中受益。

 

俄乌战争爆发之后,社交媒体 Facebook 的 “Host a Sister” 小组更新了很多帖子。这个小组原本是建立给愿意给前来本地旅游的姐妹提供免费导游、住处的女性。一位网友在这个小组中发帖表示,愿意收留最少 3 名无处可去的乌克兰女性。这条帖子下,有着上千条跟帖,来自美国、澳洲、欧洲各国甚至东亚的女性,都愿意为流亡在外的乌克兰女性提供避难场所。

 

转自微博账号@孔雀岛六点关门

 

其实,这样充满善意的故事离我们并不遥远,姐妹情谊也常常体现在更为日常的生活中。我们感受过太多来自陌生女性的善意,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女性情谊的受惠者。这样的情谊也许来源于听说了你正在经期,特意为你调制一杯热奶茶的店员小妹;或是高校厕所里,整整齐齐摆放、从来没有被用完过的卫生巾互助盒;还有酒吧的厕所里,一张“如果有人骚扰你,请一定要告诉吧台店员”的张贴告示。

 

正是这些微小的善意告诉我们,你并不需要成为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才能去给予他人所谓的“女性情谊”、“女性力量”。身为渺小的个体,我们也可以成为她人生命中温暖的一点光亮。

 

就如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的开学演讲中提到的那样,“请你们不要逞强,勇敢承认自己的弱点,互相支撑着活下去。孕育女性学的正是女权主义这种女性运动,但女权主义绝不是让女性像男性一样行动,也不是让让弱者变身为强者的思想。女权主义追求的是一种身为弱者也能受到应有尊重的思想。”

 

©《后翼弃兵》


 

 

03 

在只属于女性的房间

建立女性互助社群

 

伍尔芙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中提到,几乎所有现当代女性主义作家、女性题材创作都绕不开一句名言:“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伍尔芙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正处于美国的19世纪20年代,她想要借此强调物质基础、经济独立对于一个女性的重要性。

 

这句话放到今日仍能引起许多女性的共鸣,不仅是因为经济独立仍是女性觉醒的第一步,更是因为在网络环境越发恶劣、现实生活中女性安全事件频发的当下,年轻的女性们渴望拥有一个能感受到包容、安全感的空间——一间真正属于“女性”的房间。

 

为此,我们看到世界各地、古往今来有许多关于女性共居社区建立的尝试。在日韩两国,由于对于婚姻的不确定性增加,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和其他的单身女性共同生活。日本 NHK 电视台就曾拍摄过一部纪录片——《七位单身老太太共同生活的十年》。它讲述的便是7位步入老年的女性在同一个小区分别买房,共同扶持度过晚年生活。

 

在《闺蜜:女性情谊的历史》中,作者指出,“由于婚姻的不确定性,友谊可能会继续提供妇女曾经在家庭中发现的支持形式。我们可以期望看到更多的单身女性作为室友一起生活,以及更多的老年妇女共享场所。”

 

而在非洲和中东地区,女性也建立起了全女性的村庄,庇护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使她们免受性暴力和割礼的伤害,其中最知名的莫过于在20世纪90年代成立的肯尼亚“团结村”,和2016年叙利亚的“妇女之地”。面对父权制的共同压迫,姐妹情成为一种牢固的纽带,链接着每一个女性个体。

 

 

尽管目前这些共居的尝试仍然面临着不同的困境,但它背后是大家对于女性情谊的期望与信任,并认可所有的女孩与妇女,即便没有血缘或婚姻关系,也能以爱或兄弟姐妹般的亲情和忠诚对待彼此,《闺蜜》一书中写到,“姐妹情谊(sisterhood)”一词的意义就在于此。


相较于物理意义上的扶持与照料,在不同的女性社群中,女性情谊还时常以情绪上的支持、生命经验的共享、鼓励创作与表达等形式出现。

 

在过去的一两年间,青年志关注到了许多不同类型的女性社群。在这些主要由线上网络交流串联起来的情谊中,有成员分享自己在职场遭受的性骚扰、初为人母的母职焦虑,也有成员分享性教育知识,讨论亲密关系中的困惑,或是像“Women in Work”这类线上社群,彼此赋能、共同成长。女性社群就像一个承载着复杂情绪的能量核,在一次次同为女性的生命共享中,不安、恐惧、焦虑被慢慢稀释。

 

我们也看到了“三明治”发起的女性主义写作班、“相当女子”女子脱口秀、“女力天下”大风吹辩论赛等鼓励女性在其中创作与表达的社群活动开始出现。这些来自于真实生命经验的创作与表达,在女性社群中被予以了充分的鼓励与肯定,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站出来、说出自己的心声。

 

而早在20世纪70年代,黑人女性的文学作品就清楚地显示了女权主义思想的存在,诗人尼基·瓦乔尼在自传《双子》中正面论述了男性统治的主题。她的观点是,女性必须更多地依靠女性朋友,而不是她们的爱人或丈夫。
 
如果说个人长期的行动仍需要一定的知识积累和巨大的勇气,那么女性社群,这个由无数火苗组成的火把,它突破阶层、种族、年龄的种种限制,成为了更多人拥抱女性情谊的选择,持续发出更大的光亮与温暖。

©《海街日记》

 


最后。

 

在《女孩们的地下战争:揭秘人际交往中的隐性攻击》这本书中,作者提到,女孩中存在一种隐性的攻击文化。这种攻击不体现在直接的肢体或口头语言之中,因为我们的文化不允许女孩公开冲突。所以女孩之间的情谊常常存在说闲话、排斥、谣言、辱骂等隐性攻击。尽管早在去年,种种性别相关的公众事件讨论中,“女性情谊”这个词汇就时常被提及与使用,但仍然有许多人会下意识把它理解为“闺蜜之情”。

 

其实,当今天我们在讲起“女性情谊”时,我们更多的是想要强调被女性命运共同体感召的“女性情谊”。固然,女性之间,即使是女性社群内部,都不可能在任何议题上达成完全一致的意见。在去年年终策划,一场关于“女性互助”、“女性社群”的访谈中,我们的嘉宾 Zebra 提到,女性之间的分歧,永远要小过“外面”的世界,那个父权制背景下的世界。

 

“女性情谊”的历史也是女性觉醒的历史。这个词自诞生以来就具有强烈的凝聚力与连接性。它象征着,尽管我们可能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信仰、来自不同的阶级、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们仍然能因为“女性”这个性别而被连接起来。

 

即便我们存在分歧,但仍然不影响我们去拥抱所谓的“女性情谊”,去拥抱那些我们熟悉或陌生的女性们。因为我们共享着相似的命运,这让我们及时存在弱点,也能相互坚守、相互支持地走下去,为拥有一个更平等权利的世界而奋斗。



参考文献:

[1] 后生价值Engender,《寻找妇女之地:女性共居的生活实践》,2021.06.

[2] 新京报书评周刊,《为什么说女性情谊的历史也是一部女性解放史?》,2020.10.

[3] Son Vivienne, Sisterhood, The Wiley Blackwell Encyclopedia of Gender and Sexuailty Studies, 2016.

[4] 弗吉尼亚·伍尔芙,《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2019.

[5] 玛丽莲·亚隆,《闺蜜:女性情谊的历史》,2020.

[6] 蕾切尔·西蒙斯,《女孩们的低下战争:揭秘人际交往中的隐形攻击》,2022.

[7] 三明治,《三月,在三明治建立我们的女性主义写作小组|三明治》,2021.03.

[8] 箩严肃,《“杨笠加油”,就是我们此刻的“姐妹来了”》,2020.03.

[9] 浪花字幕组《上野千鹤子致辞-努力就会有回报吗?你们将面对一个不公、无解的世界》,2020.03.

[10] 上野千鹤子,《厌女》,2015.

[11] 新京报书评周刊,《大多数女性之间,都不存在“真正的友情”?》,2019.05.

[12] 橙雨伞,《从“你快醒醒”到“尊重祝福”,女性互助还有可能吗?》,2022.01.



撰文 | 小曾

编辑 | Sharon

排版 | 乌乌

设计 | 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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