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丹齐格 | 为什么读书:毫无用处的万能手册
人们通过阅读向生活抗议,还是获得生命的扩展和延续?我们在阅读中寻找炫目的新鲜感,还是对自我判断的印证?获得智慧必得以泯灭童真为代价吗?
法国作家、诗人夏尔·丹齐格以资深书虫的历练和作家的精巧敏锐,写下了《为什么读书:毫无用处的万能文学手册》(阎雪梅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分享他独到的阅读心得。
只因爱而读书
如果要在本书结束之前说出来其实我既反对宣称终结一切的结论,也反对自以为证明了一切、其实引起怀疑的引言———归根结底,假如我们博览群书,我们定是因为喜爱才那么做。我们由喜欢人物开始,接下来是喜欢作者,最后则是喜欢文学。文学这位女王正是我们的永恒追求,我们伸长脖子,张着贪婪的嘴,朝着那个纯净而炫目的新鲜感匍匐前行,我们曾在早期阅读时体会到那种新鲜感,现在却再也感知不到,即使我们感到了,也有可能是错误地感到了忧伤。我们失去了童稚,但同时也不再无知。如果什么都未读过,那么有着最微不足道的丁点才华的人在我们眼中都成了帕瓦罗蒂。我想,当探险者刚刚走进原始丛林时,他会对自己遇见的第一只千足虫惊叹不已;可是,当他在森林里跋涉数月之后,在他到达林中空地,看到仙女们在那里随着琴鸟的吟唱翩翩起舞时,他不会失去感觉而无动于衷。即使我们读了很多书,阅读的数量也不会使其质量有所折损。
童心未泯的读者常常是文学魅力的缔造者。很多读者都童心未泯。正是这样的读者把小说变为畅销书。那些内心依然是少女、依然梦想爱情的妇女为纯纯蠢蠢的言情小说带来了30万册的销售量,小说医治了她们的痛苦———由于嫁了一个胳膊肘儿拄着桌子吃饭的言行举止粗俗不堪的丈夫而产生的痛苦。而那些思想仍留驻于少年时代的男人们则放弃法国电视一台转播的足球赛,去读一些鼓吹世界末日论的笨蛋炮制的幻想小说。
有时候,干巴巴的知识给温柔的爱套上了双重的挽具,于是从爱这匹雪白骏马的玻璃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啊!这种写得糟糕却自欺欺人地认为写得好的邪恶乐趣)使我们丧失了质朴纯真。而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声名卓著的读者变得越来越吹毛求疵的原因,他们在寻觅某种稀有的滋味,那种滋味十分强烈,能让他们在读过的书越来越多感觉却越来越少之后重新感受到某种东西。他们就是一些身处沙漠之中、口干舌燥得即使有整船整船的凉水也无法解渴的人。要喝水!要喝水!他们边喊边用力扔掉1868年的狄金森酒杯和1350年的薄伽丘香槟酒瓶。
有些读者读书是为了发现秘密。唉,他们发现了。秘密,秘密往往是什么呢?隐藏在门后的一团灰尘。有一点令人好奇:人们从来不向我们揭示阳光下的秘密。就好像人们不愿意这样做一样。热衷于发掘低俗的秘密是某些人的癖好,例如好记恨的人,或者至少也是些嫉妒他人的人。这种低品味除了有可能引发集体屠杀外几乎没有什么好结果。这是人类时常感受到的苦涩之爱,不自爱的苦涩之爱。
秘密,尽管人们赋予该词魔力,它还是相当简单:或是一个被隐瞒起来的错误,或是一个悄悄进行的崇高举动。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认为人仅仅存在于其秘密之中都有可能显得天真幼稚。
“诗人”是巴尔扎克津津乐道的词,他作品中的贬义词则是“秘密”。基本上为贬义。他不断地宣称揭示秘密,仿佛一切都是以秘密告终。在那时还未被称为文坛的文学圈子里,巴尔扎克因其商业热情而得的名声并不好,“秘密”一词就是其经商热情的表现之一。读者们很少注意到这一点,然而出现于书名的“秘密”就像拙劣电影里的妓女在抛媚眼。“过来,我的宝贝儿,你会看到幸福的。”在巴尔扎克同时代的人看来,那是一个会预先破坏巴尔扎克许多作品的内容的词语。对于我们这些反复读过并且感受到他的才华的读者来说,内容已渗透进了容器里,因而“秘密”一词,如同在《卡迪尼昂公主的秘密》里一样,已经丢掉了它的庸俗性。啊,它正朝那儿走去,去招揽路人!“交际花”(《交际花盛衰记》)这个词也是如此。书名中唤起言下之意的一切,无论隐喻或真实,都染上了蛊惑的色彩。
甚至无需深入到那部《我的美丽秘密》以及其他一些作品如《基因组的秘密》,带有“秘密”一词的书名通常都是那些毫无价值的作品的亮点:
《最高机密》,贝尔纳韦伯著。《重大秘密》,勒内巴雅维尔著。《密谈》,罗歇佩尔菲特著。《棘手的秘密》,斯蒂芬茨威格著。 这个词也有可能是个纯粹欺骗性的字眼,例证如下:《秘密日记》。
是普希金的作品。这是一本伪秘密日记。
我赞成揭开秘密。倒不是因为秘密有可能是一切关键所在,原因恰恰相反。秘密敞开了某些被遮挡起来的通往隐秘之处的粗陋门扉。展示这些秘密是为了甩开它们而直达问题的关键。这是美国电视连续剧《兄弟姊妹》的趣味手法。剧中人物相互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一旦有人了解到某件被隐藏起来的事情或刚刚发生的一件事,他就会告诉别人。“爸爸曾经有个情妇。”“你应该告诉乔纳森你和沃伦上床了。”这无疑极具美国人的民族特性,那种奉行直来直去的观念。总之,它粉碎了秘密可怜的戏剧构造。秘密是懒惰艺术家的诀窍。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作品完全建筑在秘密之上。这令人深感遗憾,因为他颇具才华。他导演的许多电影镜头都体现出他的才华;然而他希望娱乐大众;他过于轻视自己的才华。由此产生了那种自命不凡的嘲弄口吻,这对他的电影作品而言可能是种束缚。艾伦坡是文学界的希区柯克。他把那么多的才华花费在创造谜题上!一旦这些魔术师的秘密被人得知,还会剩下什么呢?一个可怜的小线团而已。
小说是对奥秘的澄清。人物的奥秘。我们在他人的眼里似乎始终简单如一,因为我们通常只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一面,一种经过简化的既适合自己也适宜于他人的性格。一旦我们过世,这种礼节消失之后,我们才变得复杂难测。一个人物,就如同一位死者。某个被人们在各个方向翻过来调过去以便弄明白其构成的人。不过,对许多小说家而言,人物还是如同一个人,一个在重要关系上被缩减为(他们认为,这是为了他们的方便着想)阳光的一面和阴暗的一面的人。这是一种机制,它的关键部分是个秘密。当然是小说家们所了解的机制。我宁愿小说人物身上有着些许模糊不清之处。宁愿读者无法猜透他们的全部,就像我们在实际生活中无法全部猜中他人的心理那样。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全部。
秘密的天性是希望保持秘密。小说的尴尬之处在于去寻找它。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它的灵活技巧,它的艺术,然而也是它显而易见的技穷之处。我从孩童时代读过的简写版《伊利亚特》、《奥德赛》和《古希腊神话故事传奇》中获得了某种神秘主义信念,即精神在逃避我们并且将奥秘强加给我们,这种我们不应该力求去澄清的奥秘。奥秘生来就应该是深奥的。
阅读并非生活的对立面,阅读即是生活。这种生活更严肃,但没那么激烈。少一分琐屑轻浮,多一份稳定耐久、更多自持的骄矜,更少空虚的自负,同时伴随着各种弱点,骄傲、羞怯、压抑,退缩。在功利主义的世界里,阅读为我们维系着一份有利于思考的超然。
读书为了理解世界,读书为了理解自身。如果读者再稍微大度一些,那么读书也可能是为了理解作者。我认为这种情形只会发生在那些最伟大的读者们身上,一旦他们满足了理解世界和理解自身这前两个需求之后……我们不是为了书而读书,而是为了自己而读书。读者是最自私的人。
阅读使我们从现实世界中暂时抽离。我觉得,听任自己准确回忆阅读某本书的时间和地点,可能有悖于阅读的本质。阅读是由若干避世独处者在略微古怪的可以称之为精神之境的无形空间里共同感知到的那永恒的一刻。
成功地读完一本书,如同一次完美的性行为一般少见、有益并且给人留下一个圆满的回忆。读者与读物同床共枕。这么说来读书其实也参与了写作,即使这种参与是出于人的无耻,因为写作类似于性欲……读者是作家的同谋。安徒生赤裸裸地站在国王面前。
人们通过阅读向生活抗议。生活是做工低劣的产品。我们不断在生活中碰到一些无用之人。生活充满了重复。生活的景致没完没了。假如它向一家出版社投稿,定会被拒绝。每当我想到现实生活中听到的那些对话,是那么迟钝笨拙,老调重弹。我认为这是戏剧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之一。
箴言是最接近作家本人的文学作品,几乎是其思想的情感的直接表露。箴言不是摘录,而是精髓。一个经过雕琢的完美成品。一颗子弹。作者将其瞄准他称之为“人”的对象。箴言作者心甘情愿地成为愤世嫉俗的人。箴言往往是一个由正题、反命题构成的二项推理,活像一个能把人压碎的核桃钳。
信息化将更好地为权贵服务,他们可以把人类安置在狭小的公寓里,因为人类不再需要图书馆,而一切都存进了iPad ;有朝一日,当所有一切被浓缩成一个极小的红点,它将焦躁不安地闪着光,然后,亮光断断续续、越来越少,它,终将熄灭。 因为再也不读书,人类将重返自然状态,与动物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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