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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犹太难民的上海家园

文化虹口 2021-11-16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私家地理 Author 私家地理


说起北外滩的历史,人们可能都听闻过上世纪战争年代,18000名犹太难民为躲避纳粹暴行,远渡重洋到上海求生的经历。这片成为犹太人“避难所”的虹口提篮桥地区,也留下了民族交融的痕迹,成为了中外文明交流历史、犹太民族历史的见证。


那么,犹太人的上海家园究竟是怎样的面貌?其中又藏着哪些故事?带着这样的疑问,澎湃新闻记者跟着“稻草人旅行”的“虹口方舟”游线,来了一场北外滩人文历史漫步。


一条经典的历史地标游线


“在1940年6月10日意大利向英法宣战前,一些逃难的德国犹太难民一般先到意大利乘坐邮轮,要经过将近1个月的漫长旅途才能到远东魔都。提篮桥南侧的汇山码头是他们落地的第一站,抵达上海的犹太难民主要选择在虹口的北外滩地区居住,因为当时这里租金相当低廉、生活成本较租界核心地区也要便宜不少,手头拮据的难民们选择在此生活”,带队人钱小岩站在地铁12号线“提篮桥站”出口处,对着10余位队员介绍起来。这位从事中东研究的媒体人研究上海犹太人历史已有10年,说起来头头是道。


钱小岩带队讲解白马咖啡馆历史 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澎湃新闻记者朱喆 图


他带着大家一路沿着长阳路走,首先路过了一座小洋楼——北外滩“小网红”地标白马咖啡馆。


白马咖啡馆


在维也纳经营咖啡馆的犹太人鲁道夫·莫斯伯格逃到上海后,思乡情切就开了和老店铺同名的咖啡馆,也把西方人的餐饮带到了上海,现在人们看到建筑是2015年时复建的,门口的“风雨同舟”纪念雕塑则由犹太难民后裔莎拉·伊麦斯捐赠,“母亲”为孩子撑伞,寓意着上海的善意和包容以及犹太人的感恩之情。


“风雨同舟”纪念雕塑


咖啡馆正对面就是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穿过马路,钱小岩指着馆名名牌说,“这里是当时在沪犹太人的宗教活动中心,摩西会堂,这个标志图案叫‘Menorah’”,学过希伯来语的他教大家念了一遍,“这是犹太教的灯盏,七支烛台排成杏花的形状”,他补充到,由于纪念馆正在扩建,加上新冠疫情放防控管理,游客无法进去参观,具体开放时间还要等馆方通知。


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外景


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名牌标示和稻草人行走线路地图均有犹太教的灯盏图案


长阳路上的景点标示牌很有意思,列出了周围重要景点的地理位置,还附上了双语介绍,比如介绍大名鼎鼎的“提篮桥监狱”,英文标示写着“Ward Road Gaol”。


长阳路上的景点标示牌


提篮桥监狱大门


“监狱不是‘j-a-i-l’吗?”一位队员好奇发问,领队笑着回答他,“gaol也是英式英语监狱的意思,旧时常用,前面的‘ward road’就是长阳路以前的名字‘华德路’的来源”,听罢大家都恍然大悟的样子。


队伍转进长阳路138弄,钱小岩变得有点兴奋,他先让大家看了看门口的历史介绍牌,居民家的月季花长得很高,隐约能看着被遮挡着的“第一难民中心”、“华德路收容所”等字样。


“第一难民中心”介绍


大家一边往里走,一边听钱领队的详细说明。在抵达上海后,上海本地富裕的塞法迪犹太人联合欧美的犹太人救援组织,为处于窘境的犹太难民提供餐食和居住地。“沙逊拿出了河滨大楼一部分房间让犹太难民居住,但是随着一批批邮轮靠岸,犹太难民与日俱增,最终无法容纳如此多人。救援组织就用提篮桥地区里一些因抗战而人去楼空的建筑来安置难民”,他说,“这里原先是租界万国商团的白俄营房,后来还一度被工部局租借给华德路小学作为校舍,杨绛也在此教过书”。


钱小岩展示收藏的信封


当大家想象着讲台上的杨绛先生时,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神秘宝贝”,神情略带得意地讲了起来,“大家请看下这个信封背面,上面写着138 WARD RD,SHANGHAI,就是这个地方啦。”


“哇!”一群队员忍不住惊叹着争相拍照。


这个信件背后还有一个家族的故事。钱小岩在后续采访中告诉记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搜集到了一封1940年1月从华德路收容所寄出的书信。寄信人名叫鲁道夫·珀思(Rudolf Perth),1904年出生于维也纳,是一名医生。而收件人名为耐莉·珀尔(Nelly Perl),经过谱系和大屠杀数据库比对,收件人就是寄信人的姐姐。


他说,“鲁道夫因为逃离到了上海,躲过了欧洲的大屠杀,在战后移民英国,直到1975年11月在伦敦去世。比他大4岁的耐莉则没有那么幸运,1941年2月19日她从维也纳的家中被强制送往波兰凯尔采隔都,后一年8月被纳粹送往特雷布林卡灭绝营,此后在大屠杀中不幸遇难”。


信封背面写有138 WARD RD,SHANGHAI 和意大利邮轮Lloyd Triestino的蓝色徽标


信封上的这个带有意大利邮轮(Lloyd Triestino)的徽标,也是历史的重要见证。当年,大多数犹太难民正是乘坐这家公司的邮轮抵达上海。这封书信或许就是弟弟刚刚抵达上海,到了收容所后给姐姐写的报平安的信。钱小岩感慨,“一封书信,可能就是一次别离。在华德路收容所内的难民,或者不少人都有这样悲伤的故事”。


收容所旧址如今是百姓住家


华德路收容所开创了成批救济难民的新局面,能够容纳近千人,还设有公共厨房和难民医院,成为后来其他收容所的范本。现在这里是普通民居,走道上布满了生活用品,依然是柴米油盐的百姓人家。


舟山路建筑群


在离华德路收容所不远的西边,就是舟山路。这里曾是犹太难民当时最主要的生活和休闲的场所,也是提篮桥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迄今仍保留着当时的历史风貌。有着券式外廊,圆拱门窗,砖砌装饰,红砖尖顶,颇具英国安妮女王时期建筑风格的房屋依次排列。


安妮女王时期建筑风格


住在这里的犹太人有律师、医生、艺术家、工程师、面包师、屠宰师、缝纫工、点心师等专业人士,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住在59号2楼11室的美国第64任财政部长布卢门撒尔,他1939年随家人逃到上海,1947年到美国念书。据钱小岩的研究,从20世纪80年代起,他带着子女和美国朋友回过8次舟山路的家,足见上海的家在他心中的分量。


布卢门撒尔旧居门口


一些旧式拼写的标志和敞开大门的民居,展现了上海老式弄堂的生活风情,这在日新月异的北外滩地区里也是难得的历史景象。


舟山路仍留存着老式弄堂的生活气息


和舟山路接连的霍山路,也有不少犹太人的回忆。他们曾经把57号百老汇戏院的屋顶租下来,配上凉亭、花草,变成麦考司脱屋顶花园,举办各式聚会和活动。这里已不再有当年的热闹,但看着老建筑也足以让人联想昔日风光。


百老汇大戏院旧照 食砚无田图(左) 如今的大戏院 (右)


霍山路119-121号是“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旧址”,当时大批犹太人逃难离境时只允许携带10马克,所以到上海后大多一贫如洗。


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旧址


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就为穷困同胞提供了财力和物力支持,从1941年至1943年间,分配委员会通过纽约总部向上海犹太人支援了奖金40万美元的救济款。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封锁了分配委员会的资金,使得大部分犹太人生活陷入困境,直到1944年才通过中立国瑞士恢复了对在沪犹太人的救济。

如今,分配委员会旧址周围也是普通百姓的住所,街边竖立着便民晾衣杆,门口停放着居民的电瓶车,阳台上鲜花衬得老房子格外好看。


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旧址所在的霍山路民居


民居阳台花景


美犹联合分配委员会旧址对面就是霍山公园,1943年2月,日本侵略者以犹太难民“无国籍”为由,设立隔离区,这个公园成了虹口犹太人主要室外休闲和活动的空间。现在园中安放了一座宽1.5米,高2米的犹太难民居住区纪念碑,凝重的黑色花岗石上以中、英、希伯来文详细介绍了当时“犹太隔离区”的具体位置。


犹太难民居住区纪念碑上的希伯来语介绍


队员胡女士和记者分享了自己的散步心得,自己虽然是虹口人,但并不知道这些地标和它们背后蕴藏的历史。通过这样的漫步,她看到了北外滩迷人的历史风貌,更能体会上海“海纳百川”的胸襟和魅力。


一条不能忘却的“犹太弄堂”


除了这几个地标,钱小岩还带记者走了走被称作“犹太弄堂”的唐山路818弄,分享了一个令他难忘的故事。


“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本地人因避战祸纷纷迁离,十室九空,犹太难民救济组织便以较低房租承租,安排难民入住。从此,这条弄堂即成为虹口犹太人聚居点之一。2017年,美国企业家、上海犹太人群体在美国重要的联系人丹尼·斯庞根(Danny Spungen)找到钱小岩,说有一位名叫斯腾伯格的先生想找到自己曾在唐山路的旧居,由于他本人年事已高,无法重游故地,希望钱小岩能一起帮老人家“寻根”。


唐山路818弄,又名源福里,曾被称作为"犹太弄堂"。钱小岩 图


老先生交给斯庞根一些当年留存的物件,其中包括一张带有地址的老照片,经过辨认,钱小岩发现上面的地址是唐山路818弄69号,于是就找了过去。根据经验,唐山路上的门牌号从上世纪三十四年代至今均无大的变动,可他和斯庞根在818弄内,只能找到68号,无论如何也没法找到69号的门牌。“那你怎么办?”记者忍不住问,“我回去翻了1947年出版的《上海行号路图录》,准确定位到了当年69号房屋的所在地,第二天重回现场拍照,并立即给斯腾伯格传去。斯腾伯格不久也给我们回信,确认这就是他记忆中的房子,还告诉了我他们家的漂泊历程”,钱小岩说。


唐山路818弄内景 钱小岩 图


斯腾伯格老先生出生在德国北部小镇,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基督徒。1939年,他父亲为躲避先行逃离到上海,母亲因宗教信仰暂时没有危险,所以留在德国观察形势。一年后,母亲因为“嫁给犹太人”丢失了工作,很多人她离婚,但她坚决不同意。于是,1940年的秋天,他母亲通过多方联系和努力,带着他和姐姐,经过苏联和中国东北,抵达了上海,从此全家团圆。起初,他们住在兆丰路(今高阳路)680号的兆丰路收容所(50到60人一间,生活颇为不便),但他父亲因在犹太医院生产制作医疗器械,有了一些收入,就搬入了唐山路818弄。尽管仍然要与4家人家共享一个房间,但比起兆丰路收容所,已算改善了生活条件。直到1948年,全家移民美国,开始了新生活。


“一个上海人,研究上海犹太人,花了这么多功夫,我真想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些?”走在弄堂里,记者掩盖不住好奇,钱小岩笑道,“大概是一种缘分吧。10多年前,我得到了以色列政府奖学金,到特拉维夫大学念了一年书,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大学不远处有个社区原名竟然叫‘上海社区’(Shikun Shanghai),因为上世纪 50年代那里的居民大多数都是上海犹太人。从那以后,我就一头扎进了上海犹太人历史研究里了。”

他还告诉记者一件事,那些来自中国的犹太人还在以色列成立了“在华原居民联合会”,时至今日还每年出版期刊联谊。


(感谢钱小岩、稻草人旅行社葛仲然、杨润桐对本文的帮助)


信息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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