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79 | 文化之旅10：陆河篇（王万然+陈辚+胡德钢+罗素丽）

原创 2016-10-16 汕尾日报 海陆物语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亦有风雨亦有晴

——“汕尾文化之旅·陆河行”采风杂记

·王万然

五月中下旬，接连而来的大暴雨、暴雨、大雨、阵雨，使海陆丰大地深受浸淫，海丰和陆丰不少地方的街衢变成了河流，原计划的陆河行也推后一周。我们在30日下午提前到陆河，路上副总编辑黄维明和摄影记者孙彦修还忧心忡忡，我随口答，我们来了，雨就不敢下了。说完我才觉得不妥，口气太大，是对天公的不敬。讲实在话，自从汕尾日报社开展“汕尾文化之旅”以来，老天爷特别照顾，总是安排最好的天气给我们。到了河田吃晚饭，陆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庄红琴接到一条短信，说是未来六小时有暴雨蓝色预警信号。我自信地说：“六小时内有暴雨，半夜十二点后就没了。每次都是天公作美，这次也一样。”

果然，31日上午艳阳高照，我们庆幸老天爷高抬贵手,心情和天气一样热烈、开朗。在陆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李茂悦的带领下，我们先到水唇镇参观石下坝、莲心湖、墩仔寨三个省级古村落和罗洞梅园。

石下坝村恒泰楼的外门“迎龙门”竟然是偏斜的，与围墙、房屋既不平行也不垂直。一百多年前建房子，开大门的地方是不用受土地限制的，这一定是有风水方面的考虑。墩仔寨和河田的九井十八厅也是一样，外门与大门是错开的甚至是斜向的。海陆丰俗语有“内外分金”之说，就是这个道理。恒泰楼位于榕江源头吉溪河畔，始建于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占地2500平方米，历时20多年才完工。它背靠海拨880米的陆河名山观天嶂，面对平原沃野。恒泰楼建在大坝上，地势比周围的村寨约低一米。按理来说，每当山洪暴发，该楼必定首当其冲。其实不然，当山洪漫过吉溪河堤时，周边村寨累累受浸甚至房屋倒塌，而石下坝村虽处在洪水的包围中，但洪水却不入屋，恒泰楼一直安然无恙。因此当地人说：恒泰楼就是一条固定的船，洪水来时“水涨船高”，所以洪涝灾害难以殃及。

而建于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的墩仔寨，在下暴雨的时候，寨墙往四周排水，高处望去，好像是一只巨龟在游泳。墩子寨建于龟山上，占地10余亩，呈椭圆形，中间高，四周低，周围是池塘，房屋的格局似龟背纹，真像一只大龟。整个建筑很惊艳。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有二奇。一为门槛，东西门的门槛都是天然生就。前为青条石，后为朱砂石，一样长，一样高，不用一锤一凿，浑然天成且被十分讲究风水的先祖看中，恰好成了东西门槛。二是古井，位于屋外池塘边，它有四奇：一是出污泥而不染，古井周围是污泥塘，但二米见深的井水一尘不染清澈见底，污水不能入侵；二是逢大雨塘水溢过井面，此时井水汩汩而出，不让污水沾染；三是永不干涸，井水长期供全村千余人口饮用，长年不干涸；四是古井水面高于池塘水面。至于人们所说的“井水高于池塘水面”的“第五奇”笔者不以为然，因为井水和池水不同水系，和“井水不犯河水”同理。

可惜的是，在评选“广东省十大最美古村落”时，网络投票墩仔寨遥遥领先，位居第二，可是到了专家组评选，就被刷下了，与陆丰市潭西镇大楼村各自成为全省十大特色古村落之一，墩仔寨得了“最具建筑特色”的称号。专家的解释是没人住的村落不能评为最美古村落，而墩仔寨恰恰在这里失分。外面一看，很壮观，里面却断墙残瓦，一处倒塌的房子成了养蜂场。这和同属水唇镇的莲心湖村一样。莲心湖村建于清道光年间，到了现在，除了一座给人参观的康吉楼外，其他80多间房子全荒废了，很令人惋惜。

看了水唇镇这三处古村落，感慨万千。既惊叹先人们的聪明才智，又感叹眼下的残垣断壁。先人们辛辛苦苦建个寨子，目的是让子孙们祖祖辈辈安居乐业。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近三十多年的繁华发展，老祖宗留下的房子已经不够居住，除了仕途、经商有成的在外地定居外，住在老房子的人也逐渐在寨外新建楼房，任由老屋风吹雨打，日日破败。到了国家想起保护古村落的时候，我们走进摇摇欲坠的残破空房子里头，心里头酸酸的。

李茂悦说，没有保护好古村落太可惜了。笔者回应：如果历代的旧房子都保留下来，我们这代人就没地方住了。事实如此，失去的才是珍贵的。石下坝村已经在大张旗鼓修葺恒泰楼了，莲心湖村康吉楼里面也陈列了不少农家古旧的农具和家庭用品，如各种筛、牛嘴笼等——平常我们都会丢掉的，现在捡起来变成文物了。中间桌子上放置的一块由32片玉石镶嵌而成的屏风，虽然已经很旧，但还色泽鲜艳。石片很薄，晶莹剔透，双面绘有彩图，是难得一见的小屏风。

参观罗洞梅园是计划外的，从恒泰楼出来后就驱车到罗洞村。为什么水唇镇政府要另加罗洞村，到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水唇镇是为了提高罗洞村的知名度，到路边有一块大牌，写着与中国深圳摄影旅游俱乐部等单位联合举办的“花泉林歌，美丽罗洞”梅花摄影大赛。丫字路口直上往罗洞村，左转上去就是共光村。共光村我去过两三次，也就是平常大家说去陆河赏梅花的去处，而罗洞村还是第一次去。冬天赏梅花，春天摘梅子，夏天去罗洞村，只能看叶子了。但是，夏天也有夏天的景致，到了村口，一棵高耸的松树正张开双臂欢迎四方来客，树下竖着一块碑，上书“迎客松”几个大字，令人想到了黄山。罗洞村地处一个大山谷或曰山区小盆地内，罗洞河穿越谷底而过，河沟中则怪石林立，有段河流冲出了一条沟，从中间流过，水声潺潺，四周翠绿。显得非常幽静、安逸。主人指着前面的山峰说，共光村就在山的后面，走山路不足一小时。为什么人们喜欢去共光村赏梅花，因为共光村在山上，一看就是一大片梅花，白茫茫地，观景效果好。所以，水唇镇政府也想提高罗洞梅园的知名度，把赏梅花旅游打成一片。

罗洞村也有其独特的地理优势和人文环境。该村号称长寿村，总人口2000人左右，但有80多位80岁以上的、10多位90岁以上的长者，还有一位已经过百岁了。笔者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沿路的民间招牌、路标不写“罗洞”，而是“螺洞”。笔者更倾向于“螺洞村”。如果在河崖处寻个山洞，把田螺姑娘的故事编进去，游客们一定会“哇”一声：原来勤劳、美丽、善良的田螺姑娘是这里的！那该多有魅力啊。

参观完莲心湖和墩仔寨后，就在归途路边店吃饭。这时天气很热，虽然连续下了十几天雨，也有凉爽的山风，但毕竟是盛夏，大家还是汗流浃背。盼来了晴天，但太热了也受不了，难怪陆河作协主席彭大星在“文化之旅”微信群说：“上午忧下雨，下午盼下雨”。天有不测风云，饭后，天转暗了，是老天爷偏偏要关照我们，哪有什么办法？

下午告别了炎热，迎来了阴凉。乘车前往河田镇的九厅十八井、蟠龙祠、曜德楼、商贤祠和高景基地。

“九厅十八井”位于宝山村桐树下自然村。大屋坐北向南一字摆开，很有气势。整座大屋分为正屋、左右侧房共九栋，116间。“九厅十八井”即为一个正厅一个天井和两侧八个厅十六个天井，那么，加起来不是十七个井吗，怎么叫“十八井”？原来，屋子里头还有一个水井，加起来不是十八井么！人们往往说九厅十八井是九个厅十八个天井，那是错的。建在池塘边外的寨门，也是斜向。围墙已经不在了，寨门孤零零的一个四方形房子，旁边对称加上锐角三角形的墙壁，等于加多两个小房子，各打一个拱门与门楼相通，整个门楼就像没有尖嘴的巨大犁头。

到了蟠龙祠的时候，乌云已在头上打转。蟠龙祠位于宝山村青龙背自然村，是粤赣湘边纵东一支队政治部指挥中心，还是东一支队机关报《大众报》的社址。1949年4月，陆丰县委根据江南地委的指示，在河田设立新陆银行，并在蟠龙祠印刷发行“新陆券”、“河田流动券”。

出了村外，前方一片乌云像漏斗一样盖在山峰上，我马上拍下这一景象。相机往左一移，又拍下留下三角形白色天空的景色。其他人也纷纷掏出相机选取角度拍照。等到车开走，雨来了。雨水一路跟随我们到曜德楼，稍停一下，好让我们进去。

曜德楼位于圳口村下园仔自然村，背靠楼下山，面对圳口洋。最让人称道的是曜德楼的建设和建设者谢太祖妈。曜德楼一共70多间房子，始建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历时20余年。传说一个东坑人专门为建曜德楼烧石灰，赚到钱回去讨老婆，后来孩子长大又回来这里做工。由此可见，建这座房子工程量有多大、工期有多长啊！报社副刊编辑、作家沈洛羊说，这房子历经150多年，是目前难得的保存完好的古建筑。正堂悬挂的牌子有个书写着陈氏堂号“颖川堂”，另一个稍微小的写着“三奶娘娘之宝座”。两边挂着金色对联“安仪先祖恩深似海，谢氏婆太功高如山”。陆河县螺溪镇就有一个三奶娘神庙，这个“三奶”可能是从那边请来的。右墙挂着一幅画像，像中人就是这位姓谢的太祖母。一个祖屋，悬挂的不是男人的画像，而是女当家的画像，说明是有故事的。

陆河作家罗新焕发表在《汕尾日报》的《河田曜德楼》对此有记述：陈安仪三十多岁逝世，其妻谢氏在新寡的情况下，一边养育五个未成年儿女，一边建设这么大规模高质量的建筑群，她坚强的毅力和超群的能力受到世人的称赞，尤其是四个儿子功名有成，怎不令人叹服！当时搬家的时候才八个人和一个是寄养的老舅太，可是，谢老太建的房子是70多间，那是很有远见和魄力的。

进了曜德楼，雨越来越大，大家便来回拍摄天井中的雨景。等到雨小了，便前往商贤祠。

据介绍，商贤祠是全国祭祀彭祖的三个祠堂之一。大家比较奇怪的是彭祖的塑像：坐在树头上，侧对正门。除了艺术品，一般受祭拜的都是正对大门的。管理人员说，是按照画像塑的，其他两个祠堂也是这样。商贤祠与蟠龙祠都是抗战指挥所、红色教育基地。

看到院子中间、祠堂前面有个池塘，有文友说那些老屋前面都有池塘。我在《请手下留池》写到：房子门口的池塘，不仅是风水原因，还起到了泄洪、排污、消防、洗涤、浇灌、养殖等作用，夏天还是游泳消暑的好场所。“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宋朱熹《观书有感》）。古人观书如观池、观池如观书，池塘不仅仅是生活起居的必须条件，还能养眼养神、陶冶性情。我在会议室和理事会负责人聊天的时候，陆河作家叶勤海过来指着书刊架说：那边有你的书。城区作家陈辚又来说：有你的“鱼尾纹”。然后告诉理事会的人：来的不少作家在你们摆着的杂志中看到自己的作品，很开心。是啊，虽然外头下着雨，但在外地还能读到自己的作品，那心情一定是非常爽朗的。

晚饭时，庄红琴关心我们会不会给雨淋到。我笑道，雨淋不到我们，我们有老天爷保佑。我也毫不谦虚地说，我们报社组织“文化之旅”，贡献是很大的。除了挖掘海陆丰历史文化，同时也为作家们提供一个采风、交流的机会。当日去的九个点，不少陆河作家说有的还没去过。陆河作家罗素丽接话道，我才去过三个地方。我说比我少，沈洛羊却跑遍了全市所有省级古村落。

亦有风雨亦有晴。陆河采风一日行，让我们感受了陆河客家先人开基创业的风风雨雨，多一份缅怀，多一份眷念，多一片晴朗的心情。风雨不可怕，因为有晴天。

莲心湖村散记

·陈辚

陆河县水唇镇的莲心湖村，是一处典型的客家村寨，因拥有一座建筑结构独特的康吉楼，2012年9月被评为省级古村落。

5月31日上午，雨后放晴，阳光灿烂，我随“汕尾文化之旅·陆河行”作家采风团来到莲心湖村。刚一下车，村干部就迎面走过来，热情跟大家打招呼。我被眼前的山区风光深深地吸引了。山村水郭，池塘吹来微微的暖风，成片的水田长着青翠欲滴的的秧苗，田畴边苍苍翠翠的蕉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着绿波，生机盎然，令人不由对这方水土生出一份喜爱。

在村干部引领下，我们沿着一条2米多宽的水泥路道前往该村康吉楼。但见阡陌整洁，房前室后的空旷地，都种植着芒果，黄瓜爬上竹篱笆墙。也许天公作美，连续不断下了几天大雨后，难得出现这么好的天气，一路上大家心情愉快，几只小狗蹦蹦跳跳在我们队伍中来回穿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一会后，我们来到康吉楼门前的一块约200多平方米的空地上。从这里望去，吉康楼背靠“离天三尺，离海万丈”的观天嶂，左右两侧山峰纵横交错，群峰竞秀，悬崖峭壁，前面是空地、池塘和开阔的田野，地势好似一把交椅。一个用不锈钢条围起来的半月形池塘，绿水盈盈，各种花木围绕在池塘四周撑着绿叶，开着花朵，让人不禁想起“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的诗句。村干部彭武才介绍，池塘的底下有一块“鲤鱼”石，以前池塘种植着许多芰荷。目前，该村正计划重新种植。若此，我想下次再来康吉楼时，定能见到黄庭坚诗中“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的风景。

康吉楼建于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坐东南向西北,由花岗岩石基、三合土夯筑墙围造而成，平面呈矩形，砖木结构，“上五下五”建筑布局，左右各有两横屋，前有院落、门楼、禾町和池塘，其中院内两侧各有一拱圆门可通往外横屋，总面阔61.2米，总进深28.2米，建筑面积1726平方米。康吉楼的外楼门“莲心湖”和庭院正房门的“康吉楼”两处镂金大字，据传是清代吉康都进士彭晓东的手笔，字体苍劲有力，圆满俊秀。该楼具有客家民居特点，对研究当地的客家民居建筑具有一定的历史及文物价值，是陆河县文物保护单位。

在我缓步走进康吉楼时，彭武才边走边向我介绍。康吉楼是按阴阳八卦兴建的，门楼和整幢房子分金不同，楼门和房子正门形成斜角。原共有九井二十四厅八十六间房子，目前只剩下楼正中祭祀用的公厅，其余80多间房子已破落损毁。过去有500多人在这里居住，现在已没有人居住。

莲心湖村还是红色革命老区村。大革命时期，张威领导的水唇东坑赤卫队以莲心湖为据点开展革命斗争，村里许多年青人参加了赤卫队。1927年3月10日（农历2月初七），部分赤卫队队员遭到国民党第十一师及海陆丰保安队的“围剿”，有38位队员和村民遇害，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进入楼内，但见雕梁画栋，横樑两侧各拱一只木雕狮子以及牡丹花等图案，威武又富丽，似乎无声诉说昔日的辉煌。墙壁边陈列着农家古旧的猪笼、水桶、筛、秧盆、牛轭、牛嘴笼等各种农具和生活用品。正厅中间桌子上放置着一幅白玉石片拼成的小屏风，双面绘有色泽鲜艳的山水或古代人物彩画，正面配有唐朝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的诗句，后面有明代高启《梅花》“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的诗句。站在石屏前，我端详很久，推测石屏彩图是按照诗句内容描绘的。彭武才说，“这幅小屏风已有近100年历史了，平时收藏起来，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或贵客来了才会拿出来摆设。”言下之意，今天我们是他们村的贵客了。

也许是我对莲心湖村的兴趣溢于言表，彭武才决意单独带我去看康吉楼横屋旁的一口古井和一`右侧拱圆门，踩着长着苔藓的石板路约行10多米，在一片残垣断壁处，见到一口正方形的古井。彭武才介绍，该井跟康吉楼的历史一样长，井水丰沛，清甜可口，可供600多人饮用。但其水源来自观天嶂，旧时观天嶂有官田数千亩，每当有人犁田耕地时，井水会浑浊，其余日子，井水都很清澈干净。随后，我们又去康吉楼后面山坡上看那株古龙眼树，枝粗叶茂，翠绿欲滴。彭武才说它结果很少，而且果实细小。我站在古龙眼树下，空气里夹带着一股雨后清新湿润的香味，令人心清神爽，油然而生一种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动。

我们回到康吉楼内，村里来了许多妇女和小孩，热闹非常。天井一侧的二张红八仙桌上已备下花生、爆米花、米粉饼、饼干和擂茶钵。“莲心湖村要请大家吃客家擂茶。”一位文友高兴地说。陆河擂茶是客家擂茶传承发展的结晶，是陆河客家先民在适应自然环境中发现的一种饮食。陆河擂茶具有生津止渴、防风祛寒、开胃健脾、清热解毒、延年益寿的功效。2011年入选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大家一边品尝着擂茶，一边不忘给予赞誉。当我接过村妇递过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擂茶时，心中满溢着久违的温暖，一下子回到儿时跟母亲到亲戚家做客时吃油麻爆米茶的喜悦场面。那一刻，我不觉得自己是来莲心湖村采风的作家，而是来“走亲戚”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