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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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旁露出一本中文版的《威尼斯之死》，没有目录序言前言引言的零碎儿，开篇即正文，且是“纯正的”中文：

几个月来，欧洲大陆阴云密布，形势险恶，令人惶恐不安。多年以来，作家在工作中一致保持着谨慎小心、果敢决断、精密周到、深入细致的态度。那天一上午紧张劳累、绞尽脑汁的工作尽管使他精疲力竭，同时又使他兴奋不已，直到吃午饭他仍然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的创作冲动……

黑词儿是我加黑的，我看了过敏。以我的小人之心揣度，洋人语言储备和能力有限，应该费不起那么多空洞而重复的形容词。那么，译文有问题了？我不懂德文，不知Thomas Mann是不是“语壕”；只能对比Michael Heimd的英译本——前一句原为插入语，补充开头说的19xx年：

a year that for months had shown so ominous a countenance to our continent

只见一个形容词儿：ominous，译者不知从哪儿滚滚翻出那么多阴云来。

译文的后两句原是一个长句，被拆散了；对应部分是

Overwrought from the difficult and dangerous labors of the late morning hours, labors demanding the utmost caution, prudence, tenacity, and precision of will, the writer had even after the midday meal been unable to halt the momentum of the inner mechanism...

demanding那串插入语似乎指当下情形（the late morning），而不是“多年以来”。原文的几个名词，caution, prudence, tenacity, and precision，被译为形容词（还是四字诀的），犹如橘变成枳，不能吃了。

翻译的事儿可以商量，不说了。“成语”的事儿，像这样有成语癖的文字，我已经批判过几回了：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79992-247741.html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79992-950259.html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79992-683757.html

今天接着批，以后还会批，因为它的感染力太强，污染太重，远过PM250，特别是我们的报刊新闻和里面的主角们。

重提一本小书，When You Catch an Adjective, Kill It，其中提到，英国国家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pus）收录了单词总量上亿的书面和口头语言，其中形容词只占百分之六，可我们感觉形容词要普遍得多。那是因为有些作者太懒，拿不出具体材料，写不出具体动作，就只好拿形容词来蒙人（they start hurling the epithets when they haven’tprovided enough data –specific nouns and active verbs – to get their idea across.）只会用形容词来写文章的，与假大空和舔痔结驷之流一样，不仅是文风的问题，也是腐败问题；是语言的腐败，更是思想的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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