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0，获非虚构大奖！一场旷世的杀戮与灭绝，谁人为受害者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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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捕鲸，大众往往下意识地联想到日本，近年来的捕鲸新闻大都聚焦日本。在捕猎海洋生物的话题中，日本屡屡被推到国际舆论场的中央。

2009年纪录片《海豚湾》播出，其中大量海豚被屠杀的血腥场面，让日本成为动物保护主义者和许多人心目中臭名昭著的海洋生物“屠宰场”。

然而，当西方媒体和环保主义者将谴责与抗议的矛头指向日本时，却往往选择性地忽视了自身残忍血腥的捕鲸历史及其背后的资本积累动机。 

世界需要正义人士来记录当下时代人类对其他物种犯下的种种罪行，但是我们也不能忘记历史长河中人类曾经的暴行。在当今倡导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时代背景下，对海洋生物捕猎行为的反思十分必要，同样，我们也需要去还原一段真实的捕鲸史，以史为镜，反思当下。 

菲利普·霍尔在《寻鲸记》中为我们展现的，正是一场旷世的杀戳与灭绝，一段隐没的历史，一个被摧毁的丰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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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

中世纪时，人们认为地球是平的，相信在地图之外有怪兽生活在深海中。“对当时的人来说，鲸是一种无鳞片的裸鱼——这种概念混淆方便了僧侣在斋戒日食用它们的肉。”

公元前4世纪，亚里士多德已经推断鲸是哺乳动物。直到18世纪后半叶，瑞典生物学家林奈正式将鲸归入此类。然而，人们继续混淆鲸的分类。“也许它是一种潜意识中的借口，因为猎手们非常清楚，当他们屠宰这些猎物时，发现其体内的构造更像他们自己，而不像一条黑线鳕或鳕鱼。”

鲸的历史早于人类，而我们直到两三代人之前才开始了解它们。直至1984年，人们才在斯里兰卡的沿海拍摄到抹香鲸的第一个水下视频。在影像中，这些巨大且沉静的生物优雅无声地穿过海水，而这类拍摄的出现比个人电脑的使用还要晚。到了21世纪，人们还在识别新的鲸类，我们需要好好记住：这个世界庇护着比我们更大的动物，它们还有待我们去发现；不是一切事物都已被记录、被确定及被数据化。在深海中，还有未被命名的巨鲸在悠游。

美国捕鲸业的繁盛与衰落

人类何时捕猎第一条鲸，我们已不得而知。人们早期的捕鲸只是为了生计，但随着商业和贸易的发展，人们开始在它身上寻求利润，鲸的噩梦一步步展开。

公元9世纪，巴斯克人开始在位于西班牙和法国之间的比斯开湾捕鲸。但当时的捕鲸动仅限于小型鲸类。在市场需求与利益驱使下，巴斯克人从11世纪开始进行商业捕鲸，将鲸肉、鲸油等销往法国等欧洲地区。被猎杀的鲸鱼数量不断增长，到16世纪，比斯开湾已经几乎难以看到鲸群活动的影子。

现代捕鲸业始于美国的楠塔基特。1659年，9位来自新英格兰的贵格会教徒登上该岛，将捕鲸当作了他们的使命，被猎捕的先是露脊鲸，随着抹香鲸在1712年被发现，因富含鲸油成了更受欢迎的猎物，鲸油不会冻结，人们在冬季也能用它照明，并用它给手表和其他精密仪器做润滑剂。捕鲸很快成为岛上的经济支柱。

对美国来说，海洋中的鲸就像荒野上的动物和土著，等待着被屠杀。这个肮脏行业的魅力在于钱，大量的钱。美国的第一笔工业财富就建立在捕鲸业上。“这个新的国家似乎在用鲸证明自己……这是掠夺新世界资源的一种模式。美国佬一天打到的鲸，比英国捕鲸者十年的斩获还要多。”昔日的马前卒已领先主子一步抢占了先机。捕鲸业预告了一个新世界秩序的到来。

到了18世纪末，美国已经成为世界捕鲸业的领头羊。通过捕鲸，美国首次跨越了整个世界，捕鲸业输出了它的文化和理念。到了1833年，捕鲸业涉及7万人和7000万美元。10年之后，这些数字几乎翻倍。美国每年向欧洲出口100万加仑的油。在巅峰时期，有不下38个美国港口在争夺这些鲸。

从19世纪开始，抹香鲸和露脊鲸已经减少到捕猎无法盈利的程度。一个名叫佛恩（Sven Foyn）的挪威人发明了手雷鱼叉，这个属于蒸汽机船和鱼叉发射器的新科技时代给鲸带来深重的苦难。任何鲸只要被看见，无论速度多快，都必死无疑。

万幸的是，地球上的其他发现敲响了美国捕鲸业的丧钟。从19世纪40年代起，煤油和煤气点亮了城市的街道和房舍。接着，1859年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农场中钻出了石油，黑色黄金像鲸喷出的水柱一样喷涌出地面，标志着抹香鲸渔业的终结——以及另一种环境掠夺模式的开启。

自从石油和天然气被引进后，鲸油的价格就直线下跌。到了1879年，第一盏电灯亮了，世界不需要鲸油带来光明了。因为在北冰洋西部发现了弓头鲸，美国的捕鲸业经历了一阵短暂的复苏。人们用其巨大的鲸须制作紧身褡和环箍，以修正女性的体态。到了20世纪初，鲸须被钢铁和塑料代替，随着女性把自己从勒紧的细腰和畸形的胸廓中解放出来，鲸似乎也将得到自由。然而，不幸的是，它们却迎来了一个更为腥风血雨的世纪。

鲸，战争的饲料

1904年，挪威及英国的武装蒸汽船打开了南极洲的大门，以实践鲸的一种新用途：制作硝化甘油。在一个新的战争世纪中，这些温和的动物为世界提供了一种能炸飞自己的原料。两次世界战争毁灭了5万头鲸，数量等同于它们制成的炸药所造成的人类牺牲者。当欧洲因失去百万人而痛苦时，南大西洋中整个座头鲸种群也在1918年被灭绝。

鲸被默认为敌人。人们使用各种类型的装置屠杀它们：爆炸型鱼叉、番木鳖碱、氰化物和箭毒，甚至还尝试了电刑：这是文明世界用来处决贪污犯的方法，现在却被用来对付这些不能说话的动物。战争甚至在一个宣传动画里使用了鲸的形象，在其中，孤立的英国正被一头纳粹之鲸威吓，它是欧洲地图的变形，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它阴险的万字符头颅，波罗的海是它带着利齿的邪恶下颌。

到“二战”爆发时，鲸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令人担忧的地步。“除非采取国际性行动，否则鲸将成为历史上的神话怪兽之一。”好在战争期间，大多数捕鲸船被投入战事使用，捕鲸业实际上已终止了。“战争迫使人们禁猎，这种结果是很有趣的。”

战争的结束，并没有给鲸带来和平的结果。作为对配给饮食的补充，鲸油和鲸肉比以往更有价值。当务之急是让一个饥饿的国家吃上饭。捕鲸国家一致认可，在战争之后的第一年，渔猎期应该加以延长。人们开发了一种新技术，可在航运过程中为鲸肉脱水，“据说这些肉富含蛋白质……并且易于消化”，鲸肉料理出现在报纸食谱和饭店菜单上。 

美国鼓励战败国用煎鲸肉或速食鲸脂作为国民食物，它是一种便宜的蛋白质来源。麦克阿瑟将军手下的占领军协助把退役海军军舰装配成捕鲸船，日本船舶现在把载重目标转向了鲸。1948年，一支日本捕鲸远征队航行6000英里抵达南极，船上共载有1300名船员，足以填满一座小镇。一个楠塔基特人看到这支舰队必定会目瞪口呆。

鲸鱼加工厂的工人

鲸类保护运动

随着鲸群数量的急剧下降，限制捕猎的需求愈加迫切。1936年5月，一个国际捕鲸会议在奥斯陆召开，参会者只有两名：英国和挪威。会议同意“通过设置禁猎期，并限制捕鲸船的数量，以防止鲸数量过分减少”。第二年，一个扩大的国际会议在伦敦召开，与会代表来自南非、美国、阿根廷、澳大利亚、德国、爱尔兰、新西兰和挪威。一个新的协议签署，宣布在当年9个月中禁止远洋捕鲸。大会还希望其他国家，“尤其是业务正迅速扩张的日本，遵守本协议”。

日本沿海已经捕鲸达数个世纪，1819年英国船舶“叙伦号”在日本和小笠原群岛的外海发现了富饶的捕鲸场，不过一直到1891年沙皇尼古拉二世访问日本，在日本海中看到了无数鲸，才促进了日本海域现代捕鲸业的发展。1934年，日本使用从挪威学到的技术，首次开展南冰洋的捕鲸航程。由于拒绝加入国际协议，其行业迅速发展，5年内便有6艘加工船在南极水域作业。

人类重新对这个行业产生兴趣，自然是因为财政。捕鲸迅速成为新跨国公司的主业。到了1957年，鲸油一吨可以卖到90英镑；这一年在奥斯陆，联合利华公司从挪威、日本和英国的船上采购了125000吨鲸油，但是被质询时，这家公司拒绝对其购买行为发表评论。几年后，鲸每年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产值约有5000万英镑。 

1946年于美国华盛顿DC签署国际捕鲸管制条约的场景。图片来源：Y.V. Ivashchenko et al., 2014研究文章。

国际捕鲸委员会（IWC）1946年成立，首次会议于在美国华盛顿特区召开，召集人是杜鲁门，大会提出了进一步限制捕鲸的渐进步骤，但没有落实。1958年，IWC在海牙召开第十次会议，发布了新的限令，扩大了北大西洋和北极部分海域禁猎座头鲸的区域，并限制在南极猎捕座头鲸。但这样的限令对那些没有签署协议的国家来说毫无用处。正如另一位科学家指出的，“保护行动失败主要是因为鲸不属于任何人，照顾它们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直接利益。”

就在西方国家大肆争吵时，日本扩充了它的舰队。1963年的头条新闻宣称“对鲸肉的偏好推动产业发展”。在浮满冰山的海水中，密密麻麻的须鲸肚皮朝上躺着，一头挨着一头，像被掏了内脏的鲱鱼一样，海鸟像插着羽毛的星辰一样在它们周围飞来飞去。它们是被捕获的鲸，正等着被处理。

看看鲸的屠杀量在整个20世纪如何飙升是有益的。1910年，1303头长须鲸和43头抹香鲸被捕杀；1958年，数字增加至32587头长须鲸和21846头抹香鲸。政治使这一势头加剧恶化。从1951年至1970年，苏联的捕猎数量超出了国际协议的范围，猎杀了超过3000头的南露脊鲸，上报IWC的却只有4头。

IWC显然很不称职，社会越来越意识到鲸的困境，捕鲸业的惨状终于真正进入公众的视线，地球之友这样的组织打开了他们的视野，人们发出了激烈的抗议——比如向IWC的日本代表投掷血包，并直接在海上展开救援行动，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全球的鲸类种群一直被捕猎、射击、轰炸、屠宰、虐待、消耗，其开采程度远远超过地球上其他任何一种生物资源。

1982年，IWC颁布了它的全球禁止令，5年后，禁止令才终于生效，自那时起，大约有25000头巨鲸死去。单日本一个国家，就在其南极研究项目JARPA和北太平洋研究项目JARPN中杀死了7900头小须鲸、243 头布氏鲸、140头塞鲸以及38头抹香鲸——日本在2000年又开始捕猎抹香鲸。2006年，JARPAII项目杀死了1073头小须鲸，外加50头长须鲸。每一年，日本都要杀死20000头禁止令中不包括的小型鲸、海豚和鼠海豚。 

西方曾在战后鼓励甚至协助日本捕鲸，直到20世纪70年代，学校的午餐都会提供鲸肉，因此，日本厌烦在这个问题上被训诫。“并不是因为日本人多爱吃鲸肉，而是他们不喜欢外国人对他们指手画脚。”有人说，正是美国对日本的过度施压——以及环保游说的道德压力——促使日本摆出了不妥协的姿态。

尽管美国在上世纪70 年代的反捕鲸运动中呼声高昂（1972年，它向联合国某次环境大会提交了一份建议书，申请10年内禁止所有捕鲸行动），但如果美国与俄国、挪威和日本一样，在战后持续捕鲸的话，那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如果美国的捕鲸业没有在19世纪末衰退，他们也许就没有政治动力呼吁禁止国际捕鲸了。 

鲸的悲歌

鲸从远古生存至今，而我们了解它们的时间却只有两百年。对鲸类的科学研究随着现代捕鲸业兴起，鲸一边被肢解以换取利润，一边以骨架的形式进入博物馆以向大众科普。“它的生命只有被扼杀后才能被描述。” 

人类屠杀它们，而后又为屠杀的结果而怜悯它们，“时间的长河见证了一个惊人的反转：一个世纪以积极地捕鲸开启，以低调地观鲸落幕。”所有的鲸类，都从凶恶的怪兽变成了脆弱的幸存者。而人类，自始至终都充满了上位者的优越感。

正如亨利·贝斯顿所说：“我们……以施恩者自居……而我们恰恰就错在这里。因为动物是不应当由人来衡量的……它们不是我们的同胞，也不是我们的下属；在生活与时光的长河中，它们是与我们共同漂泊的别样的种族。”

它们在大洋与大洋间穿行，越过浩瀚的距离，唱着辽远的歌。这是地球的一支组曲，往日盛大的音符已一片片熄灭。也许有一日，我们将只能在梦中见到鲸，看着它神秘而优雅的身影，隐没于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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