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三十九年前的文字
归来仍是少年
(第1期)
往事像落日映照的河面,我将闪光的记忆、有你的美好,统统珍藏在心中最暖的地方。
欢迎来到校庆70周年“归来仍是少年”系列,共同见证校友们用文字追忆往昔警校生活,表达对母校新时代新征程的美好祝愿。
本期为大家带来的是
《写给三十九年前的文字》
——杨角
杨角,本名杨元礼。四川省宜宾人,中共党员。毕业于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81级3班,于2018年创作完成《警院赋》。
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7年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201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作品散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星星》等核心刊物,被收入多种选本,并著有《杨角诗选》等多部作品。作品获“中国公安诗歌2014年度诗人奖”、获宜宾市政府阳翰笙文艺奖金奖。出版个人诗集7部。系鲁迅文学院第23届高研班学员,公安部文联签约作家,宜宾学院兼职教授。
缝领章
进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盼着发警服。
我以上大专差一分的成绩考取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由两位亲戚陪送,从家乡那个小山村出发,乘火车,转汽车,赶到泸州。这已是三十九年前的事了。
下午六点,我们从钟鼓楼附近的警校接待站门口,搭生活车前往学校所在地红卫山。车沿山腰的一条公路蜿蜒奔驰,越过几道山坳就看见学校的大楼了。
晚饭时间刚过,校门外的公路边、田埂上,行走着三五成群的穿警服的少男少女。
“好精神呀!”我全然忘了一天的疲劳,在心底发出这样的惊呼。
车进了校门,停在一座篮球场上,大哥哥大姐姐们忽地涌来,热情地迎接我们,忙着帮我们提行李、找寝室。而我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们上白下蓝的制服、洁白的大沿帽和帽檐那鲜红的帽徽上了。
开校后第一个星期天,我即向上一年级的一位老乡借了警服,与同寝室几个同学欢天喜地地走进了照相馆。
入校一个多月了,我们学会了走齐步、正步,把队列练得像电视里的仪仗队。
服装终于姗姗而来,这已是开学后近两月的一天下午,我们领了衣服、领章,一阵风似地跑回寝室忙碌起来,恨不能一眨眼就将警服穿在身上。
问题接踵而至。同寝室的七八个小伙忙了好长一阵,慢的罩好了帽布,快的缀好了帽徽,却一个个拿着两片领章在领上比来比去,不知如何往上贴。
毕竟是高考中的佼佼者,脑子活络,一个个主意应运而生。有的找来了锁针、大头针,把领章往领上别;有的从医务室弄来胶布,撕成条条反贴在领章上,再往领上按。结果花样百出,不是左右颠倒,就是东倒西歪,领章和领就是协调不起来。
有人提议用针线缝,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找来了针和线。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七八个小伙子中,竟没一个会使针的,大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了主意,额上急出一层汗珠。
沉寂在寝室中凝固,只有崭新的制服与手掌摩挲的声音。
“只有去请女生!”沉默中不知谁小声说了句,大家的希望顿时被点燃,仿佛在沙漠中发现了水和绿洲。
主意有了,可谁去请呢?大家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个脸庞绯红,就是没有勇气跨出寝室那道门槛。推来推去,最后推到了年长的那位身上,可这位仁兄死活不干,脸红了白,白了红,一言不发与大家僵持。
“要不大家一起去”。好长时间,那位长兄终于憋出了这句话。
女生被请来了,安顿在长兄那张铺有洁白被单的床上,七八个男士呈一条弧线在她面前一字型排开,像警卫一位总理,目光都盯着那双纤细的手。女生驾轻就熟,飞针走线,一片领章缝毕,只见她巧手一翻,一道结很快打成,然后将那长长的线往整齐的米牙上轻轻一磕,线“噌”的一声便断了。一会儿功夫,七八幅领章被缝得巴巴适适……
时间过去快四十年了。而今,当年的领章已被金属的领花代替,上白下蓝的制服已换成藏蓝色。更深露重之夜,我偶尔失眠,总禁不住去翻阅往昔的照片。每次,当我的目光与两片小小的红旗相遇,就会想起那一双纤细的手、一口整齐的米牙和当年缝领章的那一幕……
板报前的“推敲”
那是警校第二学年开校的时候,我们送走了“老大哥”,将迎来“新兄弟”。
校团委指定我和胡兰办一期黑板报,欢迎新生入校。
一切都轻车熟路。我们找来了各色粉笔,打来清水,用抹布蘸水把黑板擦净晾干,以便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完成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文字游戏”。
胡兰是班上的才女,写文章来得快。在全校两个年级的演讲比赛中曾虎口拔牙,硬是从“老大哥”手里夺走了一等奖。我们有过多次合作,办一期黑板报如同小学生演算一道简单明了的四则运算题。
经过短暂商量,决定由我写欢迎辞,胡兰写一篇与欢迎新生入校有关的散文。我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黄色粉笔,在水泥地上蹭出笔锋,踏上木凳龙飞凤舞勾画下了“欢迎你,远方的朋友”几个标题字样,接着写正文,从九月金秋起笔,一承一转,写到新生入学时长途跋涉的艰辛……
遇到麻烦了。当我写到“远方的朋友”风尘仆仆从汽车里下来这一场面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语去描绘修饰一番。沉思良久,我仍犹豫不定,老是在“跨下汽车”“迈下汽车”“走下汽车”的“跨”“迈”“走”这几个关键字上徘徊。
(杨角)
胡兰也停了下来。我们仿若“贾岛”再世,反复在水泥地上演习从汽车上下来的动作。一会儿觉得“跨”好,干脆,有一份急切;一会儿得“迈”好,稳健,有一份成熟;唯独觉得“走”字平平,没有力度……推敲来,推敲去,时间已在黑板前那片水泥地上悄悄地遁去了。
吃晚饭的号声响了,偌大一块黑板,尚有三分之二的地盘空着,怎么办?灵机一动把那个字的位置先空着,写完全文再说。
匆忙吃过晚饭,我们开始择图、题花、镶边,最后又回到那个空格上。眼看晚自习点名即将开始,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勉强填上一个“走”字,以求得那份平淡中的真实。
那一期板报撤换得特别快,原因就在个“走”字上。新生入学不到一周,黑板报就出了新的一期,换上了新的内容。
三十九年过去了,胡兰和我都已临近退休。作为四川公安文联的成员,我们偶尔在笔会上不期而遇,每每旧话重提。但我们内心都承认,究竟用哪个字妥当,至今没有推敲出来。
以如此态度斟酌一个字是否用得恰当,似乎显得有些矫情,但这种斟酌推敲似乎又是必不可少的,有趣的,古人以此作为美谈。仔细想来,人的一生中,很多事情如同咬文嚼字一样,是很难斟酌,很难推敲的。
留言
“余音,往往是余音,最令人沉思、遐想……”我至少在三个同学的留言簿上写下过这行文字。
两年的警校生活即将结束,男女同学都忙碌起来。同学一场,即将天各一方,也许终生难以再见,于是互赠照片,互相留言。聚餐会上,甚至有男女同学抱头痛哭。
留言簿都很精致,真难觅相配的文字和书法。每人一页,照片、赠言、永久通讯地址,都单独地画出了框,像填写一张志愿表。
赠言丰富多彩。情谊一般者,提笔舞上一句“祝早日成家立业”之类,签名署月算是了差。难就难在那种情深意笃形影相随的同学之间,两年的悲欢愁乐真不知如何概括,翻遍所有格言,遴选一大堆警句,掂来掂去,一两天落不下笔。
好在我能写几句诗,凡遇那些好舞文弄墨者,都献上一首。尽管现在连一句也记不起来,但每一本留言薄上,留下的绝对是真实感情。
应该说一说,全班最漂亮的女性,全年级公认的校花,同学中盛传她与某男生有点“那个”。而那男生正是我的好友,只是我一直没看出他们间那层关系。我记不清给她的赠言,但记得给她的地址。面对这位美人,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反正我做了一件连自己当时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那样做的事。我在通讯栏内龙飞凤舞地写下“天涯海角”。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留言的事现在是很少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毕业十年后的春天我竟收到一封没有署名和地址的信。一张带有香水味的信笺上,恭恭敬敬地录有那句我至少奉赠过三次的话……
三十九年前的警校生活
如今回忆起来
是一种懵懂
是一次推敲
是一份期许
……
在充满崇拜与向往的笔触中
阵阵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正是辗转几十载
回首仍少年
文/杨元礼
图/新闻中心 宜宾公安 网络
编辑/王子杰
审核/王先俊 秋虫
往期回顾
思念,把我刻画成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