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国新视野 | 袁振国：未来已来，将至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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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振国：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主任、教授，曾任教育部师范司、社科司副司长，中国教科院院长等职，兼任国家督学、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等。
文丨袁振国
未来教育似乎是很遥远的，往往被认为是后辈人的事。可是世界变了，现在和未来的界限变得模糊，我们一只脚在现在，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未来里。
感触未来
人类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经过了近20000万年，从铁器时代到蒸汽机时代经过了2000千年，从蒸汽机时代到网络时代经过了200年，进入网络时代到现在才20年。
20多年来，人类又从IT（信息）时代进入了DT（数据）时代，又从DT时代进入了AI（人工智能）时代。随着人类文明发展不断加快的步伐，很多岗位、工种甚至整个行业不断地消失，而与此同时，又有更多的新兴职业、行业不断崛起。
前不久美国青年企业家委员会(YEC)提供的一份报告说，到2020年，有12大行业可能不复存在，包括出租车、邮政、造纸、固定电话、手机、信用卡、钱包、电影院、CD、有线电视、快餐店员工以及零售健康保险中介等。
曾几何时，电商打败了店商，微信支付代替了现金支付，共享经济旋风般兴起……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人类文明史的最后一刻发生的，是在人们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发生的。世界发展的速度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力，我们已经生活在未来里。
乔布斯之问已然有解
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在其生活的最后几年多次感叹：“为什么计算机改变了几乎所有领域，却唯独对学校教育的影响小得令人吃惊？”
自进入信息时代以来，以互联网为核心的信息技术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人类已经对互联网形成了深刻依赖，可是唯独教育似乎置身事外，信息技术在教育中的应用只是可有可无的辅助而已，教育仍然是一支粉笔、一块黑板、三尺讲台的天下。
但是且慢，互联网、云计算、移动通讯、穿戴设备、大数据的整体突破，以及快速发展的物联网和人工智能，正在给教育带来全新景观，展现出未来教育的无限魅力。已经勾画出来未来教育的基本面貌。
泛在教育登上舞台
校园、教室、教师，一提到学校，这三个概念会自然浮出脑际。可是由于互联网的普及，以及越来越多、越来越精彩的教学软件的出现，固定的人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学习固定内容的传统教育正在突破，任何人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学习任何内容的泛在教育正在兴起，网络就是校园，移动终端就是课堂，能者即为教师，教育正被重新定义。
★ 互联网突破了学习的时间限制，一天24小时，互联网随时开放；互联网突破了空间的限制，你可以在教室里，也可以在寝室、宾馆、飞机、海滩获得你想要获得的任何信息；
★ 互联网突破了人数的限制，以前再大的课堂容纳的人数都是有限的，现在上万人、几十万人，在理论上可以在同一时间进行同一内容的在线学习；
★ 互联网突破了内容的限制，可以通过软件、微型课程等技术手段将教学内容变得更加生动易学，可以把人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知识汇聚到一起，互联网的联想功能可以使你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到目前为止教育虽然对信息化的反应还比较“迟钝”，但“后劲”十足。泛在教育的威力目前在正规的教育体系内尚未爆发，这其中既有教育自身复杂性的原因，也有技术需要进一步完善和配套的原因，更有体制惰性的原因。
当传统教育系统的围墙被拆除后，泛在教育的前景不可限量。事实上，体制外教育借助信息化的力量获得的成效已十分壮观。很多培训机构，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学校、教室，甚至没有固定的教师，却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学生，可以产生几亿甚至几十亿的教育服务产值。
这些培训机构把网络当校园，把终端当教室，把天下的有才之士当教师；学校没有传统的年级，班级，同学没有年龄、资历的限制，每个人有一张属于他自己的课程表。在互联网不断普及的同时，云计算、大数据、移动通讯、机器学习、穿戴计算纷纷取得突破，互联网的功能越来越强大，泛在教育不可避免地将从辅助走向主体，从边缘走向中心。
智能化教育初见端倪
美国著名未来学家库兹韦尔预测，2045年前后，人工智能将超过人的智能，他在《奇点临近》一书中说：人类社会发展的下一阶段，是人类与机器的联合，即嵌入我们大脑的知识和技巧将与我们创造的容量更大、速度更快、知识分享能力更强的智能结合。
人的智能会逐步非生物化，其智能程度将远远高于今天的智能——一个新的文明正在冉冉升起，它将使我们超越人类的生物极限，大大加强我们的创造力。在这个新世界中，人类与机器、现实与虚拟的区别将变得模糊。库兹韦尔的预测正被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突破所印证，智能化教育也初见端倪。
首先是智能校园建设，推动人工智能在教学、管理、资源建设等全流程应用。
以物联网为基础的智慧化的校园工作、学习和管理一体化环境是目前智慧校园的主要内容，智慧校园的首要目标是通过物联网技术，连接校园网中的各个物件，连接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之间的信息输送与反馈。未来教室是智慧校园建设中的一个重要成果，它将颠覆学生、家长对传统教室的想象。
教室里没有黑板，没有粉笔，也没有教科书，只有一个或多个超大屏幕的电子白板，老师的手指轻轻划动，所有的教程就以图文并茂、声像结合的形式出现在学生的眼前。而学生也不再需要背着几公斤重的书包，只要随手拎一个“电子书包”即可轻松上课，电子书包里装载着的是生动有趣的互动教材，还可以在上面直接完成作业并提交，也能在上面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
第二是开发基于大数据智能的在线学习教育平台。
慕课（MOOC）即大规模的开放的在线课程，是运用这种教育平台的一个典型例子。只要有网络，学习者就可以和老师进行远程互动，听老师讲课，向老师提交作业，老师也可以即时在线批阅，并迅速反馈学生答题情况。
它的更大的优势在于互动连结，它可以通过远程互动系统实现班级与班级、学校与学校之间的高清互动学习，学生就像坐在一个超大公共课堂，分享来自全球最好的老师的讲座与教学资源。不同地方的学生可以共同学习，真正实现了“天涯若比邻”。
第三是开发智能教育助理，建立智能、快速、全面的教育分析系统。
现在运行着的MOOC系统还只是一个低版本的在线学习形态，MOOC加上人工智能，将会使在线学习提升到一个新境界，实现海量资源、共同学习与量身定制的高度统一。可以根据不同学习者的特征进行自动诊断、自主推送适合于特定学习者难度的内容，自动编制有利于特定学习者的习题，自动提出适合的阅读建议，使教育的个性化真正成为现实。
个性化教育呼之欲出
人类的教育活动经历了两个大的阶段：个性化的精英教育和集体性的大众教育。随着信息技术在教育上的广泛运用，教育将进入第三个阶段——个性化的大众教育。
农耕时代，学校教育是少数贵族的事，对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来说，基本劳动技能和生活技能的获得是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耳传口授进行的。工业革命提出了普及教育的要求并提供了可能的条件。
大规模的普及教育要求使得个别化教育无法维持，于是，班级授课制应时而生，人类从此进入了集体化的、标准化的教育阶段。人的知识差异、智力差异、性格差异、文化背景差异遭到无情忽视，社会对文化多样性的人才需要亦无法得到满足。
集体化教学的模式和意识形态的要求，强化了教师中心，教师被认为是知识的拥有者，是教育活动的主导者，是学生交流的核心。教师尽管尽心尽力，即使充满教育智慧，面对四五十甚至更多的学生，也无法真正做到因材施教。
而在互联网的环境下，每个学生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学习主体，可以选择和得到有效推送符合他自身特点的内容；学习者的交流对象不仅有老师，而且有网络社区空间的所有相邻、相近、相知的学习者，学习者的自主交流成为广阔有效的主要渠道。学习者既是信息获得者也是信息输出者，既是学习的发起者也是学习的受益者，总之，学习者成为了教育的中心。
如此，以学定教成为可能。在传统学校教育环境下，教师确定什么课程，学生只能进入什么轨道；老师教什么、怎么教，学生就学什么、怎么学，这是工业化以来并且至今延用的基本教学模式。但是学习者中心将彻底改变这种模式，学习者希望学什么就能获得什么，学习者需要怎样学就可以安排怎样的进度和方式，实现了从以教定学向以学定教的转变。
国际一体化向纵深发展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不断深入，跨国公司把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产品、管理和观念带向全世界，相互竞争中相互交融、相互促进。同时，促进了国际标准、国际规则的制定和普及，促进了人才流动向广度和深度两个方面拓展。
但是，语言的差别始终是国际化进程的巨大障碍。而人工智能语音识别、语义识别技术的重大进展，将可能为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人的交流扫除语言障碍，为多个国家、多种语言人群的同时交流，无论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提供便利。互联网的内容也将即时翻译成不同对象的文字，实现无障碍阅读。
这将使得教育格局发生重大变化，使每个国家的教育面临重大挑战。有学者曾经预言，未来世界的大学将分成两类，一类是知识传授和创新的主导者，一类是中转站和辅导者。信息流动、人员流动更加快速和深刻，文化渗透和竞争更加激烈。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不是生产物质商品的公司，而是教育公司，它的触角、它的影响力将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
以变应变：以变革的姿态迎接未来
当我们在谈论未来的时候，未来已来，当我们讨论将至的可能性时，将至已至。面对席卷而来的未来浪潮，我们只有以变革的姿态迎接未来，才能决胜未来。
线上线下深度融合
线上线下的深度融合在通讯、金融、交通、商务等各行各业已经十分普遍，不可分离。而互联网在教育中的辅助现象已经处在重大变革的前夜。互联网的发明发展，使得知识、信息的传播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海量内容的获得无需借助纸质媒体自由搜取。
如果学习者不能利用互联网提供的如此巨大的便利，如果我们的教育还囿于特定的时空、特定的知识来源，那无疑等于自我边缘化，自我放逐。我国政府始终不遗余力地推进教育的信息化，并强调以教育信息化带动教育现代化，实现了“校校通”“班班通”“人人通”三步跨越，基础设施建设走在了发展中国家的前列。
我们必须再接再厉，主动拥抱互联网背景下的教育，通过线上线下的深度融合，把教育公平和教育质量提升到一个新阶段。
供给可选择的教育
小型化、多样化、个性化是信息社会的基本特征和继续走向，个性化教育的要求将是社会对教育的最大诉求，也是办人民满意的教育的最重要表征。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要求办好每一所学校，教好每一个学生，为每一个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适合的教育才是好的教育，为每一个学生提供适合的教育关键在于提供多种选择。提供多种资源、多种渠道和多种模式，提供良好的选择机制，才有可能不断提高适合教育的水平。
随着简单的、机械的、重复性的工作越来越被智能机器人所替代，人的活动、人的工作将越来越指向高情感的、艺术性的、个性化的活动和工作。个性化再不仅仅是一种精神的追求，而是社会现实的需要，是主观愿望与客观需要在新的层次上的结合。
在教育、学习领域的个性化资源包、个性化推送、个性化诊断、个性化练习、个性化定制，将成为最大的市场。
转变教师角色
教师是教育的主导者，不管教育形态发生怎样的变化，教师的作用都不会下降，恰恰相反，教师的作用会进一步加强。但教师的角色和功能却必须改变。
目前由于教育传统和考试选拔制度没有发生根本改变，传统的教育功能——知识性传授、模仿性训练、重复性练习仍然是当下教学的主要内容和形式。
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传统的讲授将被丰富生动和更加具有针对性的信息传播所替代；机械的练习、作业批改将被人工智能取代。据估计，现在教师工作内容的百分之七十将由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来完成。
所以有人惊呼：教师将严重失业。对此，我们既要有所准备又不必悲观。简单重复的劳动被技术取代之后，教师的工作内容将聚焦于更复杂、更富于情感性、更富有创造性和艺术性、更具互动性的“人”的教育活动。
更复杂的教学是将不同学科的知识和方法加以综合运用，以解决复杂问题。学科分化、分科教学的地位将不断下降，随着单一学科知识、简单问题解决逐渐为信息手段所取代，复杂性教学将越来越具有重要分量，越来越成为机器难以替代的教师的工作。
更富于情感性的教学既是学生成长的需要也是机器教学的短板。高情感需求是现代社会的特征，情感交流和情感成长对一个人比知识的获得更重要，传统教育虽然始终强调这一教育的重要性，但由于时间和精力的限制，由于考试的压力这一期望很难实现，学生情感世界的苍白是普遍性缺失，而教师的机械性、重复性的劳动被信息技术替代以后，才更有可能从事一个大写的“人”的教育工作。
更指向创造性、艺术性的教学强调的是与众不同的、个性化的、想象力培养的教育，这些，既是未来社会对人的素质的基本要求，也是我们当今教育的明显不足，当机械的、简单的、标准答案的教育更多由技术手段完成之后，教师才有可能更多从事创造性、艺术想象性的教育。
更具互动性的教育是指教师和学生在相互教育中构建新的世界。知识是现成的、是别人创造的，学生只是接受知识“容器”的观念在未来教育中将被彻底改变，学生既是知识的接受者，也是知识的创造者，师生教学活动既是既有知识的传递过程，也是新知识的创造过程，互动产生知识，互动创造人生。
创新教育管理
传统的学校教育体系之所以对信息化环境下的机遇和挑战敏感性不足，主要是由于传统的教育管理制度和管理方法。现代教育制度包括学校管理制度，是工业化以后逐渐建立起来的。
现代科层制度是现代教育和学校管理制度的基础，控制是管理的核心，单向联系、垂直管理、适当赋权是现代管理制度的基本原则。统一性、标准化、以教定学是现代教育制度的基本特征，招生、学籍、学分、文凭、职称、职位等的控制是教育管理的关键要素。
这样的制度，行政效率得到了保证，教育发展空前迅速。但是，随着信息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这样的管理制度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互联网背景下的教育新景象和新要求，也不能发挥互联网思维的新优势：一切皆可联系，人人是中心，数据是最重要的资源，共享共赢。
相应地，分离的观念，一个中心的观念，物质资源之上的观念和专有垄断的观念，都需要逐步淘汰，需要探索和建立适应互联网背景学校新教育的管理思想和管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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