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帕蓬路:曼谷第一红灯区的“末日余晖”
泰国有个“帕蓬街”。
那是在曼谷,是隆路和素里翁路之间,两条狭窄的横巷。
每到华灯初上,暮色四合,这里便会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变成熙熙攘攘的夜市,从夜市变成霓虹闪烁的花都游郭。
每一部关于曼谷的电影,都少不了到这里取景,人人都领略过她惊鸿一瞥的容颜,却很少有人能够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她是泰国色情业的心脏,是花魁的珠钗之上最耀眼的明珠。
即便疫情来袭,人们曾经也以为,她所面对的只是短暂的沉寂,只要雨过天晴,自会重现生机。
而如今,这颗明珠,似乎越来越黯淡了。
从前,选一个晴朗的夜晚,在曼谷地铁是隆站,或者轻轨莎拉登站下车,走几分钟就可以找到这里。
没法找不到,因为特征实在太明显了。
日文与英文的霓虹灯招牌,以及门前穿着空姐服、或护士装的揽客小妹们,都在向你昭示着这条街道的性质。
一街的酒吧,二街的夜场,西边为男同专设的店家,以及完全高仿日本吉原的“他火野巷”,隔着半个城区都能嗅到的喧嚣与欲望,展示着无法直视的,近乎于威严的魅力,不容任何人的漠视。
即便无法使你迷恋,也能让你受到惊吓。
四条狭窄的小巷,在1946年还是一片荒野。
一个名叫“帕蓬”的中国地主在这里建造了最初的房屋和街道,开设了一些小商铺和饭馆,和无数貌不惊人的曼谷小巷一样,烟火弥漫。
越南战争期间,在曼谷中转和休憩的美军士兵,将这里改造成了一片花花世界。发展到80年代,在如潮水般涌入的日本职员的捧场下,这里成为了曼谷最繁荣的夜生活地带。
舞女们在酒吧中表演钢管舞,缠着顾客下单买酒;面目可疑的按摩馆和浴室,提供着各种只要写出来就会被封号的“特殊服务”。
各种主题的夜场,如同一个世界级LGBT的展览馆,关于泰国各种荒腔走板的意淫和狂想,在这里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尽管面对着来自牛仔街、娜娜广场、甚至是拉查达的竞争,但是她仍是曼谷的一姐,是夜色下的女王,整个泰国的肝脏,世界经济荣枯兴衰的晴雨表。
2020年,末日来临。
在来势汹汹的第一轮疫情中,帕蓬街猝不及防,成为了泰国疫情爆发的据点,以及随后短暂的疫情封锁时期中第一个中枪,最后一个得到解禁的牺牲者。
第一波疫情来袭时,无论是酒吧夜场的业主,还是前来消费的曼谷人,都还有一些底子和积蓄。比起一夜之间沦为鬼城的芭提雅步行街,曼谷帕蓬街虽然萧条,但却是泰国境内少数还能勉强支撑的红灯区。
裁员,倒闭,拖欠工资。
一个个“老司机”驿站渐次缓慢的倾倒,是泰国2020年夏天最让人厌倦的新闻。
到第二轮疫情来袭时,那些还能在水面上扑腾几下的幸存者们,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与第一此封锁相比,第二轮疫情的封锁实际上相对较短,但是经过去年的打击,整个行业都已经只剩半口气。
到了2021年的2月,泰国除了龙仔厝之外的所有府郡就已经全部解禁。但解禁之后,短暂的“报复性消费”没能维持多久,整个帕蓬街再次陷入萧条。
这种萧条,其实早在疫情来袭之前便已经开始。
疫情只是加速了崩溃的到来,让缓慢的萎靡,成为了暴烈的倒塌。
实际上,泰国红灯区“最好的年华”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在2004年,帕蓬街成为泰国政府第一个认可的“红灯区”,他信时代短暂的扫黄结束后,帕蓬街迎来了最鼎盛的年代。
在2010年以前,“线上经济”在那时还没有踪影,帕蓬街周边是寻花问柳最王道的场所。习惯于在夜场中一掷千金的日本人、韩国人,以及将这里作为一个旅游景点的中国游客,让从曼谷到芭提雅的每一条红灯区,都人满为患。
泰铢的升值,限制酒精贩卖时间法规的出台,巴育政府昙花一现的扫黄,泰国经济在2014年军政府上台之后长期的衰败,为泰国色情行业开启了衰退的拐点。
智能手机的出现,社交应用上“在线色情业”的兴起,为泰国色情业宣判了死缓。
新时代的泰国老司机们,不再需要亲自莅临花街柳巷。
他们只需要在社交应用之上,用暗语发布信息,便会有年轻女子(或者男子)送货上门。
参加派对多少钱,身穿泳装多少钱,发生肢体接触多少钱,发生性行为多少钱,嗑药之后发生性行为多少钱……在泰国社交应用上,早已明码标价,供销两旺。
在亚马逊和淘宝彻底改变人类消费行为习惯的同时,一直游走于法律边缘的色情业,早已抢先一步,以“商务陪游”的形式率先抢占了“泰国工业4.0”的时代制高点。
泰国色情业的明珠,就像是素万那普机场的免税店一样,逐渐成为了一个不断萎缩,却不会轻易消失的地标,越来越依赖外国人和旅游业的繁荣而生存。
也正因此,一场让外国人从曼谷街头销声匿迹,也让泰国人囊中余财一清如洗的危机,加速了这种缓慢的衰落。
当泰铢的升值,为泰国带来十年一遇的旅业萧条时,帕蓬街刮起寒风;
当新冠的肆虐,为泰国带来百年一遇的锁国危机后,帕蓬街一病不起。
在疫情以来,帕蓬街酒吧夜场损失了80%以上的营收,如果还能撑住不倒闭的话,酒肆老板们也只能省吃俭用,大幅度削减员工底薪,疯狂裁员,甚至于用卖不出去的食物和酒水抵偿欠薪。
一间典范的帕蓬街酒吧,月租金约在10万—15万泰铢之间(3到4万人民币),设施开销4万,平均每名驻场男女公关的底薪在8000泰铢左右,“招待”和固定员工的薪资支出10万—20万不等。
每月数十万的固定开销,让萧条时代的“班主”们不堪重负。尽管房租和税收得到减免,“员工”薪资也打了对折,但每间酒吧仍然要承受上千万泰铢的亏损。
降价,吸引本地泰国人?那永远无法弥补外国顾客留下的空白。
但是为了生存,也只能撑过一天算一天。
2月底,第二轮解封来临,娱乐行业欢欣鼓舞,但很快便发现,解封之后的酒吧,每个夜晚只有寥寥两三名顾客。
酒吧夜场的关门潮,仍在继续,寒冬慢慢无尽,让心存希望的等待者,开始怀疑整个行业在未来幸存的可能。
两三年后,一切会好吗?
也许吧。
相比关门大吉的店主,失业的“吧妹”和“牛郎”们,受到的伤害要更大。
很多人黯然引退,回到家乡,或者换一份工作。
但是生活从来不是这么容易,更何况那些已经习惯了“赚快钱”的男男女女们。
许多不知道该如何养家糊口的色情业从业者,选择了自杀。
《曼谷邮报》中一名来自差春骚府的“女招待”,是这样自述的:
我从事这个行当,已经有10年了,第一波疫情来袭时我差点失业,基本工资降到了每月7000泰铢。这7000怎么会够花呢?每个月光是房租就已经4500了……
我经常自嘲,还去酒吧上班干什么,这点薪水根本养不活一家人。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我,要赡养80岁的父母,一个弟弟和一个孙子。
每月,我至少要给他们寄去12000泰铢的生活费,但现在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了。
当小姐虽然不难,但是成本也高,每月要好几百铢的化妆品,还有上下班的交通费用。
我的酒吧,以前有四名女招待,她们会相互竞争,抢客人。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了。本来以为没人抢客人了情况会好一点,但是到头来,还是没什么客人。
2020年,我到新加坡和迪拜去“打工”了,一共赚了14万泰铢(3万余人民币),
我高中没毕业,也不会做别的,实在找不着别的工作,只能做皮肉生意维持生计。
不要说我没有努力,也不是我选择卖淫。服务员的体力劳动我也试过了,但是养不活自己,我尽力了,生活所迫,最后别无选择……
这条街,这条帕蓬街完了,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现在,它只是一个停车场了……
33岁的帕万,33岁,是一名“牛郎”。
现在的工作,依旧是牛郎,只不过完全转向了“线上渠道”。
在2020年春节,中国游客涌入的“最后一个春天”,他一周的收入是4万泰铢(1万人民币)。如果被客人带出场过夜,每晚还能赚4000泰铢的出台费。
第一波疫情来袭时,他的价格降到了2500。一旦出台,自动等于包夜,因为在宵禁时期,来到客人的家或者酒店后,是没办法中途回家的。
他也试过去找其他的工作,但是相对于一个晚上数千泰铢的收入,多数临时工作的最低工资标准仅300泰铢,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最终,他还是重操旧业,只不过不再依靠酒吧,而是更直接——也更危险的线上社交平台。
大部分滞留在曼谷、芭提雅的色情业从业者,正是用这种方式,维持着生计。
他们的平均收入,大约相当于疫情爆发前的30%。
帕蓬街,是泰国色情行业的风向标。
她曾经辉煌,而今衰败,在漫长反复的停顿与打击之下,日益枯萎。
即便疫情缓解,酒吧夜场重新开门,也无法复苏如初。
从眼下看,这是因为外国顾客的消失——泰国从航空、酒店、水疗按摩,到形形色色的色情业,都高度依赖外国人的存在。
外国游客不重返,复苏便不存在。
而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即便没有疫情,传统色情业也将受到“线上色情业”送货上门的冲击。
法律的约束,场地的成本,最终会向线上平台倾斜——就像形形色色的实体店,在电子商务的进击之下节节败退一样。
仅存的,像“帕蓬街”一样名声在外的红灯区,又必须依赖于外部需求。
在“线上红灯区”和“入境隔离”的双重打击下,帕蓬街的命运或许真如那些“夜莺”与“牛郎”所说……终究难逃寂灭。
或者,褪去一身的华服,重新变成一条普通的商业街。
繁花落尽随春去,徒留芳名在人间。
扼腕叹息也好,拍手称快也罢,那个曾经代表着曼谷最艳丽,也最狎邪一面的帕蓬街,或许终将成为历史的烟云。
埋葬她的,是这个时代。历史的意外,只是加速了那结局的到来。
不知道,该不该祝愿这条街道的复苏。
只愿繁花落尽之后,这街道所植根的城市,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中千千万万被历史的意外所命中的人们。
都能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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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王新宇
文:岳汉
图:综合自泰媒
编辑:布周十面派
来源:泰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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