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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跃高:美国堪萨斯土地研究院访记

2016-07-01 胡跃高 3O有机农业

本文写于中国农业大学


在加州克莱蒙过程研究中心访学期间,于2015年5、6月份确定要访问堪萨斯土地研究院(The Land Insititute)。起因先是小约翰·柯布(John Cobb)、迪安·弗罗伊登博格(Dean Freudenboger)的推荐,后又在第九届国际生态文明大会上听取了土地研究院院长韦斯·杰克逊(Wes Jackson)所作的大会报告。


11月22日联系并预订了往返机票。虽然如此,在2016年1月23日出发时还是忙了一阵。乘坐飞机是美洲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的,上午11:05分要从Ontario机场起飞。因为住地距离机场只有约半小时行程,原计划10点出发,坐Uber车到达。但此前一天偶然见到新华社洛杉矶分社工作的一位朋友,她说可能需要提前出发,而且讲可以送机。


结果我们第二天9点钟离开家,到达机场后才知道有两个机场,2航站楼主要为美联航飞机,4号航站楼才是美洲航空公司所在地。弄明白后只好交了3美元停车费,再转到了4号航站楼,到达时时间刚好赶上。这件事再次提示办事要留有余地。


经德克萨斯州达拉斯(Dallas)转机,于傍晚7点54分按时到达堪萨斯维奇达(Wichita)机场。在机场见到在土地研究院工作的育种家王书文


一见面才知道王原来是中国农业大学校农学专业88届校友,毕业后到江苏省农业科学院从事小麦育种工作。后到美国奥克拉荷马州立大学完成博士学习,2010年到土地研究院工作,目前负责小麦远缘杂交育种工作。从维奇达机场到土地研究院所在地萨利纳(Salina)有140公里,路上约有1个半小时行程。


在路上交谈中得知,堪萨斯州是美国最大的雨养冬小麦产地,平均亩产量为150公斤左右,该州也是向日葵之州。此外,高粱也为重要作物,肉牛牧场分布很多。萨利纳位于堪萨斯中部,有5万人,地处美国东西气候过渡地,降雨量约为800mm,由此向西降雨量开始明显减少。


全美最大的比萨饼生产基地就落脚该市,每天生产的产品从这里运往美国多地。土地研究院就分布在该市东部郊区。研究院是私立研究机构,创始人便是杰克逊,他于1976年在自家农场土地上创建,逐步发展起来。约9点半,我们到达了住地宾馆Candlewood Suites。


24日一早起来散步才看到,住地为萨莉娜南部的新发展区域,周边有部分商业设施分布,还在建设发展之中。上午9点钟,杰克逊来到我们的住地。先生今年已经81岁,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看起来就像60岁的样子。


他知道我在编写《农业原理》一书,上午特意安排了市情考察。萨莉娜南区在冷战时期原为美空军基地,后开发为工业区。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比萨饼生产企业区,大型企业粮库。然后考察Smoky Hill农业区域,该区域名称原意可翻译为烟雾岭,意思是当地炊烟袅袅。在那里见到了多处废弃的小粮仓。



萨莉娜郊区的粮仓


我们在Hadville,Brockville两个小镇分别停留下来,见到大量旧时的农机具散乱地堆放在地头或破旧房舍周边。杰克逊介绍,当地农业在二战结束后开始迅速走向工业化。从那时起,农民便一批批离开乡村,搬到了废弃的军营附近及其它市区,农村衰落了。


他指着镇上的旧建筑物介绍,这里曾经是农机修理站,那里曾经是银行,还有百货商店,是往日的乡村中心。现在只剩下了倔强地站立在那里。这就是工业化农业在美国核心农业区域发生的故事!因为杰克逊的父辈是堪萨斯的农民,他本人穿越了这一历史发展过程,一切都印在了心里。我感到了他忧虑的心情。


路上偶遇一个细毛羊牧场,围栏中约有400只左右的绵羊,其中还有3头驴混群在一起。我惊问其故。杰克逊说是为了防止羊群受郊狼伤害。因为驴不喜欢狼,牠的后蹄是有力的武器。郊狼领教过牠的厉害,自然退避三舍。绵羊不是美洲原产家畜,驴最早在中东完成驯化,我不曾听说欧洲、亚洲有此毛驴牧羊的生产方式。这或许可能是欧洲人到达美洲后的创新,充满了人类的智慧。



冬季牧羊驴生态


有杰克逊当“导游”,我们还拜访了印第安人时期在当地的美国东西大通道,见到了美国内战结束后,美军队防卫印第安人的军事驻防基地建筑。烟雾岭以西便是当年的印第安人活动区域。我与杰克逊留影纪念,感受历史沧桑。


因为是星期天,下午便与王书文一同去萨利纳附近的阿比林(Abilene)参观艾森豪威尔总统驻地、图书馆、博物馆与墓地。阿比林曾经是美国肉牛由西向东转运的集散地,农业经济曾经十分发达,当地有货运铁路。


艾森豪威尔曾经在此生活了9年时间,高中毕业后,便从这里走向西点军校,走向盟军总司令,两任美国总统。在相当程度上艾森豪威尔代表了美国的辉煌,代表了美国的国际地位。从罗斯福开始,美国设立总统图书馆、博物馆,以记载历史,供后人参观研究。在参观中我们感受到了美国在国家建设中,对其历史过程记忆的方式,与其重视历史教育与熏陶,其意义深远。已经是下午,同期参观的有4、5伙人,多为中年人。


1月25日上午,安排进行学术讨论,由土地研究院介绍研究进展。项目研究主任Tim Crews介绍多年生农业(Perennial agriculture)基本背景,及农田系统苜蓿与Kernza(粮食型中间偃麦草选育品系)间作栽培试验研究;



Kernza与苜蓿的间作试验


王书文介绍多年生小麦育种项目,采用冬小麦与中间偃麦草杂交,使杂种后代获得多年生性状。它筛选到的12f620株系表现较好,研究在苗期越冬期甲基化敏感记忆问题上取得进展。



王书文与他的多年生小麦


另外他提到,近期采用冬性硬粒小麦与中间偃麦草杂交取得新进展;李德哈恩(Lee Dehaan)负责粮食型中间偃麦草选育项目,介绍了 Kernza品系选育进展。



Lee Dehaan在介绍多年生偃麦育种工作


因为负责多年生高粱育种的Stan Cox 与负责多年生油料作物的David Van Tassel在外地工作, Kathryn Turner博士后主要介绍了多年生向日葵Silphium的研究进展,及抗病性方面的工作;另一位博士后Pheonah Nabukalu介绍了多年生高粱的研究进展。报告同时提到了由云南农科院负责的多年生水稻协作项目。



Pheonah Nabukalu介绍多年生高粱试验


下午的安排是参观实验室、试验温室、材料保存库(因为有龙卷风,材料保存库设施建在地下)、实验材料预加工处理设备、试验地、试验农场及相关仪器与机械设施。有关专家与工作人员一一进行了现场介绍。利用剩余间隙,我专门就几个问题在杰克逊办公室与家中进行讨论与请教。



一年生与多年生作物根系比较


晚上,杰克逊与夫人举行家宴,邀请Kansas Wesleyan University校长Matthew R. Thompson博士夫妇,Tim Crews夫妇,王书文共同参加。这是一次范围更大的友好交流。


1月26日上午,我就近期农业方面的研究与学习思考,在土地研究院作了《认识农业的方法》的介绍,就农业、农业安全、文明与农业发展原理部分做了介绍,除去在报告中不时交流讨论外,休息后又分别与相关研究人员交换意见。


在离开土地研究院之前,杰克逊还带我们参观了他与一位德裔钢铁商人合作牧养的美洲野牛农场与他养殖北非牛的小农场。在美国原先曾有5、6千万头野牛,杰克逊估计现在北美保留有50万头左右,他的农场有30几头。美洲野牛仍未驯化,脾气暴躁,新引进的大公牛就曾经把群里所有的公牛、甚至公犊全部顶死。饲养野牛的目的之一是肉用,供市场消费。另外,杰克逊农场的北非牛系从西班牙引进,这种牛自理能力强,很少有病,牛角外展,毛色花斑,看上去精干、矫健、利落。杰克逊说:“我欣赏牠们的美!”


下午到了返回加州的时间。王书文送返维奇达机场。然后,我们途经科罗拉多首府丹佛机场转机,顺利返回克莱蒙。


概括起来,这次短期考察访问有几方面的认识与收获。


1、 土地研究院的创立与发展是一个奇迹


我曾问过杰克逊,在40年前的1976年,那时他刚刚40岁,在加州州立大学研究教授岗位上工作了5年之久,然后毅然决定辞职,回到自己只有3英亩的农场。当时只是从亲友处筹集到了有限的资金,决定创办土地研究院,他的动力是什么?


他思考些许说:“我是农民家庭出生,本科时学习生物学,硕士专业为植物学,博士专业是遗传学。在学习与生活中了解到,全球土壤侵蚀问题、化石能源问题、化学污染问题、工业化农业与乡村衰落问题,还有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等等严峻形势,而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部分是工业化农业的结果,部分则不是。


考察对比自然系统,人们知道多年生草地、灌丛、森林不会发生土壤侵蚀。我推断土壤侵蚀是近10000年以来,人类从事一年生作物栽培的结果,工业化不过是放大了一年生作物的负面影响。因此,我们的对策应该是在多年生植物中寻找并培育作物。如此大的问题与解决方案,在如今的大学系统中青年人不喜欢冒险,难以依靠得上;另外,因探索周期太长,国家与企业不可能立项资助。好的,既然我已经认识到了这一问题难度,我就考虑自己应该尽早动手,探索解决之路。”


他当年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做了一个50-100年的发展计划。然后开始写文章、写书,介绍自己的认识,利用机会到大学、到社会作报告、进行演讲。1976年研究院便确定了研究多年生谷物和油料作物的方向。


杰克逊说,开始时并没有得到生态学家、生物学家的多少支持,到是有部分大学毕业生先后来到农场,与他一同进行实践探索。1980年杰克逊出版《农业之新根》一书,得到了美国著名乡村诗人、作家温德·贝瑞(Wendell Berry)作序支持。这本书产生了大的社会影响,我在克莱蒙时柯布先生、弗洛伊德博格先生都曾经推荐过该书。但是研究院的发展,实是一长期积累过程。


一直到杰克逊64岁,情况开始出现重要转机。通过杰克逊长期坚持不懈的演讲宣传,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现代农业的缺陷,赞同他解决问题的方向和途径,来自于基金会和个人的捐款逐渐增加。研究院于是决定正式组建多年生作物育种和农业生态研究项目,将理念更多地付诸实践。李德哈恩(Lee DeHaan)、范塔索(David Van Tassel)、考克斯(Stan Cox)博士先后加盟。杰克逊在招聘项目科学家时候,首要看重的人员素质便是志趣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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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哈恩的经历最有传奇色彩:早年有一个密尼苏达州的农民,听了杰克逊的报告,回到家里给家人讲他非常认同杰克逊的观点,经常念叨,他12岁的儿子,李德哈恩受此影响,对研究培育多年生作物产生了浓厚兴趣。李在大学期间选择了农学专业,之后进行研究生学习,一获得博士学位,便来到土地研究院工作。这是两代人之间的结合,也是科学理想与发展的现代生物技术的结合。这一年是2000年,离研究院创立已经整整24年。


育种项目在开始阶段非常艰难,高产多年生谷类和油料作物在自然界根本不存在,很多人认为选育高产多年生作物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通过广泛引进评价多年生野生物种和远缘杂交后代,研究院确定了直接驯化和远缘杂交的育种方式,具体采用的是发现问题,然后一步一步地解决问题,由小到大积累进步的方式。


经过10多年的努力,研究院终于在多年生作物育种领域做出了世界级的贡献。随着2001年格罗沃(Jerry Glover)、2004年辛迪·考克斯(Cindy Cox)、2010年王书文、2012年克鲁兹(Tim Crews)等博士的先后到来,目前研究院进入了全面、系统发展阶段。在我们访问时,研究院正在招聘豆科作物多年生育种项目,明年还将组建植物保护与生态方面的新项目。


2、 土地研究院已经成为有世界影响的农业研究机构


李德哈恩说,粮食型中间偃麦草培育项目,经过15年的育种工作,粮食产量达到正常小麦产量的五分之一,并且地上生物产量远高于小麦,兼有稳产,耐旱耐寒,可持续能力强的特点,研究院与企业合作,已经生产出面粉,还尝试过了多种面食制作与综合考核,他认为在北美已经具备推广条件。


此外,其选育增产进程仍在持续进行,李德哈恩认为,在其他国家或区域探索粮饲兼用途径也有价值;王书文认为,在多年生小麦杂交育种方面,目前产量已达到普通小麦产量的50%-70%。如今重要的育种栽培任务是稳定再生性能;在油料作物方面,向日葵Silphium采用直接选育,进展较快,是好的协作项目;多年生高粱的选育工作集中在提高中低纬度地区的再生性能,目前正在3个非洲国家同时测试产量表现;多年生水稻在中国云南的生产示范面积已经达到10000亩,需要在继续做好育种工作的同时,加强生产栽培与耕作方面的工作。


2010年美国、澳大利亚、中国、阿根廷、墨西哥等5个国家的29位从事植物育种和遗传学研究的科学家在《科学》杂志上撰文指出,多年生粮食作物可以帮助人类维护全球粮食和生态安全,由此将带来下一场农业革命。


2013年8月,土地研究院与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在罗马联合主办多年生粮食作物与粮食安全研讨会,会后出版了《多年生作物与粮食安全》论文集。双方还决定2017年在中国昆明举办第二次国际会议。土地研究院的工作正在引起国际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从长远发展来看,这是全球农业领域一项革命性的科学创新与技术创新工作。随着时间推移及相关技术进展,必将受到更大程度的重视。


3、 三大支柱基础上的科学研究平台正在形成


土地研究院发展的40年中,走了一条理论探索开路,广泛宣传交流,坚持不懈地进行实践及团队建设三位一体的发展道路。杰克逊曾经谈到,“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计划”,然后就可以寻求社会支持,一步一步向前发展。杰克逊早期出版了《Man and Environment》一书,思考环境问题;1976年在土地研究院成立后,即确定了反思10000年以来农耕实践,寻求对策的计划,指导教育与实践探索;1980年出版《New Roots for Agriculture》,被温德·贝瑞评价为生态教育与实践领域里程碑式的著作;1986年出版《Altars of Unbewn Stone》, 1994年出版《Becoming Native to This Place》,记述了不同阶段的演讲与思考;2011年出版《Nature as Measure》,提出了生态圈(Ecosphere)建设认识。


土地研究院发展的基本特征是理论思考与科学实践同步推进。1976年土地研究院是在杰克逊自家3英亩的土地上成立的。因实践需要,1980年发展为188英亩。研究院成立之后的第10年—1987年,面积发展到200英亩,形成了有8个科学家在内的团队,启动了育种学、遗传学、土壤学、生态学、昆虫学、植物病理学、人类学方面的研究探讨工作。


本次访问得知,研究院面积已经发展为1000英亩,工作团队扩展为31人。形成了粮饲兼用型冰草、多年生小麦、多年生高粱、多年生向日葵、多年生水稻为核心,常规育种、细胞学、分子生物学、农学、生态学研究工作设施齐备,相互融合的科技工作与实践能力。1976年研究院创建时,只有6000美元起家,2015年年度经费达到470万美元,研究院资产达到1690万美元。土地研究院经费由个人、家庭、组织及私人基金捐助。其研究成果在国际农学界正在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在理论思考与实践探索的同时,土地研究院始终重视社会教育与宣传。土地研究院早期在建所时就确定了基本方针:“针对现代农业的破坏性后果,作为非盈利教育研究机构,通过宣传、研究、推广多年生作物和混作栽培,为农业可持续发展提供一种新的模式。”研究院建设初期即从教育起步,杰克逊与英语专业毕业的夫人Dana招收学生,共同进行指导与实践教学。


随着发展,研究院与堪萨斯大学、堪萨斯州立大学、密尼苏达大学、奥克拉何马大学、华盛顿大学、佐治亚大学建立了联系,联合培养研究生,接受博士后。近期正在与Kansas Wesleyan University筹划进行生态圈专业方向的本科国际教育项目。2016年6月杰克逊将从他工作多年的所长位置上退下来,交给青年人,他说:“我将集中精力进行生态圈教育方面的工作”。广博的视野,持续的理论探索,扎实的科学研究,积极培养、发现与使用人才,均衡的基础设施建设,正在使研究院插上平稳飞翔的翅膀。


4、 开放的全球农业合作研究发展意义深远


土地研究院强调教育研究的公益性,其研究成果不申报专利,种质资源与成果为全球共享。目前,相关项目已经与世界11个国家的近40个研究机构与大学间建立了合作关系,遍布美、欧、亚、非、拉、澳各洲。受工业化思维影响,近代农业科学技术普遍存在研究基础窄化,实践性弱化,合作性淡化,科技人员敏感性钝化,整体发展势头不佳、越来越失重的趋势,远不能适应国际农业安全的严峻形势及其建设需要。


全球农业可持续发展是当代科学技术建设最重要、最紧迫的任务。土地研究院开创的理论探索与实际研究相结合,科技研究与人才培养相结合,全球开放、坦诚合作研究相结合,在根本上符合当代建设需要。研究院已经建立起高效运作的国际合作网络与发展平台,显示出勃勃生机和强劲力量,为农业科技相关领域的国际合作与全球发展积累了经验,树立了榜样,值得认真研究,总结与学习。


5、 多年生农业是一场文明转型意义上的开创性建设工作


近400年来,工业革命兴起,科学技术发展,导致工业化农业成型,部分解决了人口增长带来的粮食安全问题。但却在不经意间使整个农业陷入了单纯依靠化石能源的危险境地。与此同时,大规模开垦土地,单一作物种植,经济效益至上,工业化畜牧业,农业系统极度扩展到了整个地理系统,使得全球生态环境面临灭顶之灾。恰恰因为如此,生态界的反思注意力多集中在工业革命与工业社会副作用方面。


近100多年来,人们探索提出的对策系统如生物动力学农业(Bio-Dynamic Farming)、永续农业(Pamaculture)、自然农法(Natural Farming),有机农业(Organic Farming)等多数概念与传统农业概念相近,已经和正在形成一种似乎只要是传统农业,就能解决全部工业化农业问题的朦胧概念。


需要清醒认识的是,工业社会是建立在农业社会基础之上的,即使在农业社会阶段,也存在着农业不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两河流域文明,埃及文明,罗马文明衰亡就发生在传统农业社会历史过程之中。未来生态文明建设,在客观上要求我们既要反思工业文明,又要反思农业文明,结合实际,实行扬弃融合,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新型农业体系。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完成建设任务。


杰克逊在土地研究院建所初期,便提出了针对万年农业史进行彻底反思,明确指向一年生粮食作物生产对土壤的破坏力,提出用多年生粮油作物替代一年生粮油作物的战略构想,并顽强地付诸实践,40年持之以恒,已经取得重要进展与科学技术积累,弥补了当代可持续农业实践中缺乏粮油作物技术支撑的重大缺陷。用系统发展的观点来看,这是生态文明意义上必不可少的基础性建设工作,也是世界农业新时代到来的重要标志。


6、 关于多年生农业与中美合作认识


中国是传统农业的故乡,是世界3大农业独立起源中心中唯一相对完整地传承至今的国家。西亚农业起源中心与中美洲农业起源中心已经先后消亡。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中国基本保持了传统农业方式与格局。1978年后,中国全面启动工业化建设与工业社会建设,农业与乡村社会迅速解体并衰落。


随之发生与欧美国家类似,但问题要严重的多的生态环境问题。欧美国家与地区工业化发展400年后才逐步露头,在中国只经过短短38年就全面爆发的生态环境问题,个中原因意味深长,认真解剖之与救治之,在本质上具有全球指导意义。由于这一系统问题涉及整个人类文明存亡问题,这意味着该问题事实上就是文明转型问题。人口众多,人均资源显著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本身为典型的发展中国家,共同决定了工业化与工业社会道路不能解决中国问题。只有生态文明指导下的出路才是康庄大道。


进一步看,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首要任务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建设农业。这意味着我们要借鉴一切世界文明发展的经验教训,既反思近30几年中国与世界极端工业化造成的农业危机,又反思传统农业社会弊端,建设新农业,建设新文明。在这方面土地研究院近40年的多年生农业理论研究与科技积累对中国未来建设具有借鉴意义。


杰克逊表示:土地研究院与中国云南农科院在多年生水稻方面的合作进展顺利,已在景洪、思茅两地进行推广试验,效果很好;与西北农林大学合作进行多年生小麦方面的研究工作正在进行。他期待着2016年8月份访问中国,推动与更多单位进行更广泛的多年生农业合作。


王书文认为:多年生农业是世界农业新型发展领域,中国农业生态环境多种多样,应在认真分析与试验研究基础上,确定目标项目与目标地域,推广生产,造福当地。中国西南地区、青藏高原、农牧交错带、黄土高原地区、东北地区等区域有较好的发展可能性。


7、 在新农业建设中重视全部生物技术的灵活应用


杰克逊说,没有现代生物技术进步便没有多年生农业。早期人类选择一年生作物,是因为一年生植物多为自花授粉,容易纯化,实现稳定生产。且应用现代作物培育技术,容易杂交选育,实现高产。而多年生植物多为异化授粉,自然状态下远缘杂交成功率低,又是多年生,遗传改进难度大。在传统农业时代难以驯化,这是历史上多年生作物栽培生产很少成功的基本原因。


王书文介绍多年生小麦培育程序时指出,远缘杂交后的杂种幼胚生命力微弱,多数难以成活,必须进行组培培育,然后在温室进行观察,再大田筛选。对表现好的株系,通过染色体分析,基因分析,可以在早期判断其生育性、抗逆性与抗病性,加快培育进程。目前土地研究院每年进行数以万计的远缘杂交工作,如果没有现代生物技术,很难想象多年生农业的作物品种培育工作进程究竟会有多长。土地研究院建所40年的实践证明,现代生物技术作为支持手段,为稳步推进多年生作物品系培育提供了重要保障。


国际上目前广泛存在转基因问题争论,历史地看具有某种必然性。

首先,经历400年工业社会发展之后,包括生物技术在内的农业问题正在受到人类社会的普遍关注;

第二,工业化农业中科技精英化、农业专业化、经营垄断化发展方式,在根本上背离了农业公众服务性的本质规定,长期积累引发社会大众的深度反响,自然而然地将反响集中在了国际农业的主导力量----跨国公司身上,具体、突出地表现在与其具体经营关联的转基因大豆、转基因玉米,草甘膦除草剂的应用等方面,这在相当程度上具有必然性。因此,只要农业跨国公司还存在,只要跨国公司还在利用垄断的生物技术在谋取暴利,争议就将继续下去;

第三,数百年来科学采用文理分科、专业割裂发展方式的结果是,尽管不同专业间鸡犬相闻,但老死不相往来,导致相关社会成员越来越处于深度割裂状态。这一情况遭遇高等教育普及潮流,滚雪球般地放大其社会效应,直至全社会。在人类社会、生态、经济问题大爆发的今天,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们在急切地寻求答案与出路,形成了巨大的潮流。


生物专业与非生物专业之前那种自顾不暇,相安无事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非生物专业社会成员由于对农业深度忧虑,必然转化为对生物专业方面发展的深度关切,必然引发全局性争论。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事件。


今日农业科技、农业发展已经远远不能适应世界发展需要,农业学科领域社会需求已经远远大于社会供给,农业科技与农业大发展的时代—新的农业时代已经悄然来临。在此过程中,现有农业领域与农业科技领域不是要不要发展的问题,而是要更系统、更全面、更稳妥地发展。在这方面,土地研究院的实践与取得成就的基本事实,为世界新农业发展提供了最好的教材。


8、 新的历史时期国家要重视与支持农业领域的认识与实践力量


杰克逊与土地研究院长期倡导永续农业, 呼吁保护土地、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潜心研究多年生粮食作物品种,尝试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生态和可持续农业,获得了人们的广泛尊重。1990年杰克逊获Pew环境保护奖,1992年获麦克阿瑟研究奖,2000年获得诺贝尔环境奖。现系美国总统农业顾问团成员。《时代杂志》称他为20世纪最重要的100人之一。

何谓人才?在一个人真正成功之前,往往很难界定他就是人才;至于热爱事业问题,在一个人经历很多的艰难和挫折之前,也不能说就是真正的热爱。因此,所谓国家重视与鼓励人才,实际上是一个长期施行,难度很大的任务。


杰克逊说,在土地研究院40年的经历中,因为是长期研究项目,很难申请到联邦政府的经费支持。即使申请到的少量研究项目往往是作为一年生作物的附带项目。土地研究院的发展壮大,既得益于杰克逊的远见和执着,最终组建了一支特殊征程的团队,也得益于美国捐赠免税制度和整个社会重视环境保护的发展意识。这是值得认真总结的宝贵经验。


王书文建议,在中国要做到农业可持续健康发展,实现生态农业和生态文明,不能习惯性地什么都靠国家。要从上到下克服急功近利,无长远计划的思想,在全社会树立生态意识,研究学习后现代时期的相关理论和实践,普及知识,借鉴成功经验,解决中国面临的问题。


从以下5方面考虑,国家应重视与支持热爱农业的人才。


第一,由于多种原因,国家现有农业科技计划往往经过反复多层次抽象、归类与合并,多存在疏漏之处。又因为几十年延续发展,一再取大去小,项目聚焦趋向于干煸骨质,使得今日常规农业科研力量已无法承担繁重的国家农业发展建设任务;


第二,我国自然条件复杂多样,在悠久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农业文明成果积淀不同,而且客观存在多样化社会经济发展需求;


第三,国内仍然相当数量规模地存在对农业发展真正热爱之人。近年来先后披露的江苏省祝克礼关于麦稻套作的研究,山西省郑冰团队关于村庄农业合作社建设的探索、陕西白忠社关于桑业的探索、北京朱安妮团队关于生物固氮技术的探索、山东省宋怀龙关于咸水农业的研究、辽宁沈平瑞关于富硒技术的探索事例一再证明,中国农业建设,尚有人在。珍惜这一力量将利于最大限度动员社会资源参加农业建设;


第四,土地研究院的发展事实再次证明,重大科技项目的开拓,需要真正热爱该项工作的人来承担与完成,发现与支持这样的人才不仅是社会的义务,而且是国家的责任;


第五,我国正在实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战略。介于农业关联人群是最大的社会群体,国家应首先重视与支持热爱农业的人才创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面临严峻的社会经济与生态形势,农业已经成为国民经济最重要的建设领域。积极动员全社会,建立明确的支持政策与制度,完善相关运行机制,发现与重视农业领域的真正建设者,给予持续有力的支持,推动国家社会经济建设进入健康可持续发展轨道。


【作者简介】胡跃高,中国农业大学农学与生物技术学院教授,博导,“3O有机农业”美丽乡村建设理念提出者、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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