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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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出生在东北。我小的时候城市里的治安还很乱，打架斗殴是常事，群殴也此起彼伏。那时候瘦弱如我的小朋友走在街上，绝对不敢四处张望，否则就会飞过来一句完全没办法接下去的恶吼：

瞅啥？！

这是一个奇怪的设问句，无论回答什么，都是要爱欺负的。站住哪怕不回答也会挨打，不是没试过跑掉，却也一样的结果，毕竟体力不支。其实吧，对方只是看中了你的孱弱，拿你练他自己的胆子…… 可小时候哪里想得明白这个啊？只觉得世道阴险，无所适从。

直到十三十岁的某一天，有个大哥教我之后…… 大哥是这样教我的：

先找一块儿合手的石头揣在兜里。然后照着镜子反复练习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 这一点很重要，他说，一定得是那种真的想起来开心事才可能有的笑容。事实证明，那笑容确实可以通过反复练习而后随时调用。然后再遇到挑衅的混蛋，就在兜里握紧那块石头，脸上灿烂地笑着，走过去，盯着对方的眼睛，等到四目相对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用石头砸过去，使劲砸，但决不松手，要一直握紧那块石头，能砸就接着砸……

接下来的两三次，结果其实都是我被群殴 —— 事实上没占到什么便宜，每次都是鼻青脸肿，浑身是泥…… 可再后来走在街上的时候（老家很小，其实没有几条街），慢慢没有人冲我恶吼“瞅啥”了，按照大哥的说法，应该是不少人都知道那个孱弱的小朋友其实是兜里揣着一块儿石头的……

（二）

好几年之后，我已经在读高二。某一天，阳光灿烂，我在一条小街上走着，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是个女生，很漂亮的女生。当我们四目相接的时候，她很开心地笑着，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擦肩而过。在那一两秒之中，我只觉得那笑容真的比阳光还耀眼。

我想我当时也应该回应了一个笑容。当然，那时候的我兜里早就不再揣着石头……

隔了许多年，第二次见到这位女生的时候，我们各自都已经三十五岁了，双方都竟然一下子认出对方来，然后都把自己惊到了。

一桌子人喝酒说话，吵吵闹闹，她突然笑着对我说，喂，小时候你的笑容很灿烂呢……

我想了想，并没告诉她，那灿烂的笑容竟然是练出来的呢。

（三）

也许是治安真的好起来了，也许是长大了之后很难再遇到那种莫名其妙的挑衅…… 

可我还是多了个功能，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调用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 哪怕是在内心并不舒坦的情况下。有一段时间我常常迷惑，这算不算是虚伪呢？后来发现这个功能起码在“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上有奇效，也就渐渐释然了。

后来看书，书里说心理学家的研究结果是：

如果一个人能够假装开心，那没多一会儿他就真的开心了……

这听起来很神奇，但对我来说实践起来实在太是容易，因为我早有一项奇技。于是，很快我就发现并向自己证明，心理学家们说的就是对的。

（四）

我有严重的“课前恐惧症”——很多人并不相信。每次上课之前的五分钟左右开始，各种症状开始并发，手心发痒、头皮发麻、眼皮狂跳（有时候左眼，有时候右眼，有时候两只眼）、后背可能开始冒冷汗（冬天也一样）……通常要到开始讲课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才能彻底摆脱这种恐惧的状态。从我第一次上台演讲到现在已经快十五年了，从来没有一点改善的迹象，只不过，我已经比较习惯它了。

—— 这段话是 2011 年写在博客上的（ http://t.cn/RG3Xkuf ）。又好几年过去，2015 年年底，我搞了个《把时间当作朋友七年读者见面会》，在场的朋友，其实也都发现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前五分钟的紧张全无消减…… 不过，我那笑容却是真实的 —— 那也是帮我度过那艰难的五分钟的重要工具。

（五）

有位朋友跟我一起吃饭，颇有些迷惑：

为什么那些服务员明显对你更客气呢？

其实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每次我都是一样的回答：

很灿烂的笑容，你有没有？你会不会？第一次他们看到你的时候，看到的是真心灿烂的笑容，他们一定会对你比对别人更好，因为别人看到他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的……

嗯。我就是这样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学会了一个硬技能，用了一辈子又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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