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活 | 在这座美丽的监狱里我始终在对抗

【这首是我之前的失眠福音正好来应今天的景】

我是爱极了大海的，对海上的生活一直跃跃欲试，你是否也同样会对在海上生活的想象？是会沉醉于海天间辽阔的美还是会很快在烈日下乏味？会通过怎样的方式去打发时间？会带什么东西上去？。。。
今天的有染·人物，对一位海上石油工作者做了简单的访谈，让你了解石油行业人员在海上的神秘生活，除此外，还可以看到他在海上生活下产生的深度思考。

访谈人：大雨访谈对象：蓝贝，石油行业人士，参与过12个亿的case，在众多头衔之下，最喜欢的还是做个以读书为乐的普通人。他偶尔码点字聊以自娱，顺便作为生命的脚注。

 大雨：一直觉得石油行业是个很神秘的行业。
蓝贝：外行会这样觉得吧。其实也不神秘，偶尔在海上坐坐牢，就会更珍惜在陆地的生活。

大雨：你对第一次上平台时候，还有印象吗？

蓝贝：呵呵，好像大家都喜欢问第一次。第一次去，感到的应该是震撼。坐在直升机上，看着下面一个孤零零的平台，比小岛要小上几百几千倍，就觉得这是人类文明在大海中的一点微光吧。还是蛮impressive的  当然，去之前我就对这个很了解了，因为身处这个行业，去之前也要培训五小证，上课时，老师都会给大家看照片和视频。全世界的平台，海上急救，逃生什么的，都要学习。

大雨：你在上面主要负责那些工作呢？涉及敏感可不提。
蓝贝：我的工作是海管的清管作业和内检测作业。和你讲个故事，以前看87年的007系列之15 黎明生机。邦德将将军放在特制的天然气管道的清管球里，通过管道把将军从苏联送往西欧，从而避开KGB的追杀。但是将军不懂PIG是什么，还以为是什么小猪。油气行业从业人员看到这个桥段，觉得还是蛮搞笑的。哈哈！

大雨：那你第一次的感觉是会觉得敬畏还是自豪？

蓝贝：两者都有吧。敬畏是肯定的，我当然不会愚蠢的以为人类会征服大海，在海上的人，都自然会对大海有敬畏之心。重大作业之前，也会祭妈祖，或者佛祖。哪怕你是个无神论者其实还是要有一点精神归属感，在平台上的人，都要穿工装。每一件工装上，都印有中国的国旗，不论是哪家作业单位，都有这个标志。这是陆地的工装所没有的。

大雨：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别人说“are u Chinese？”的时候，心里也会觉得棒。
蓝贝：虽然我也常常黑这个体制，但是有一次我上了一次石油201船，在那条船上见到了中国国旗，那一刻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以想见么？茫茫大海，这面旗是你与世界的唯一勾连，它证明着你的身份你的归属，那一刻个体就会觉得自己的渺小，就会觉得这面旗背后力量的强大可以保护你，你也有切身的荣誉感。这是在陆地,在自己国内完全感受不到的。 大雨：看来不在大陆也是一种很好的爱国教育，或者说，更好的。那么，会因为国旗有归属，也会因为远离大陆而思念吧？
蓝贝：除了家人外，更多的是思念大陆生活上的丰富。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信号，方圆百里渺无人烟，除了我的工友和偶尔飞过的海鸥以外，见不到任何活物。在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连散步都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工作甲板和仅供一个人通过的甲板通道。除了轰鸣的机器、逼仄的空间外，只有一成不变的海洋。虽然美丽，但日子久了你就会觉得乏味。

大雨：那石油工人在海上的工作状态时怎样？工作之外，你是怎么打发时间，或者说，排解乏味呢？
蓝贝：这里的石油工人每28天或者35天坐直升机，往返于陆地和平台，进行一个班次的倒班。这28/35天里，他们远离了家人和朋友，在这个不足半个足球场大的狭小空间里，做着钻井、吊装、生产、安全、厨师、水手、医生、保洁等工作，工作时间比大陆更久，早七晚七，而除去那些机械、设备、生活楼、集装箱等占去的大部分甲板面积，可供人活动的空间非常非常的有限。在这里工人看来，这里就是一座美丽的海上监狱。工人们一天下来都比较累，消遣无非是看有限卫星电视，在吸烟室吸烟，看电影，打牌。我业余会选择摄影、读书、看自带的美剧和电影。

大雨：那么，在“监狱”里读书是什么样的感觉？
蓝贝：当我第一次在这里住了一周以后，开始的新奇和兴奋渐渐消退了；面朝大海，沐浴在阳光下读一本书，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份浪漫，它渐渐地成了我把自己从单调中解救出来的一种方式，将自己从日复一日的单调中拯救出来。在这与世隔绝的海上平台上，我第一次领略到了『字里乾坤大，书中日月长』的意境。 

大雨：有时候，我们阅读是在和写作者对话。你在阅读写作时候，会不会产生和自己的感觉，如果有，在“监狱”里的感觉会不会更强烈？
蓝贝：你说的更强烈，我觉得是的， 来这座海上监狱呆的时间久了，思维变得愈发杂乱，心情也开始变得愈发烦躁起来。经常会浮想联翩地陷入某种浅薄的思考中，却定不了焦，形不成任何成果。其实很讨厌这种没有意义的内耗，但无法控制，所以这真的令人抓狂，继而使人陷入一种更无序的焦躁中去，产生一种恶性循环。
书写和阅读对我而言不仅是对话，更是一味药，我靠它自我疗愈。在服下去的瞬间，疼痛减轻，心中的那个小兽，那个也许是被称为灵魂的东西开始从焦躁中安静下来，炸起的皮毛开始变得柔软，僵硬的肌肉也舒展开来，浑浊的双眼渐渐恢复明亮，我能感到，它的戾气开始消散，狂暴的小兽恢复了萌宠的本色。

我通过服用这味药，来治愈内心的某种焦灼和撕裂，将那些杂乱的不受控制的思绪一一捋清，归档，最好是像图书馆的分类目录一样有序，这样我的大脑才不至于被这种无序和杂乱填满，以致爆炸。将那份焦躁尽量变成某种创造性的东西；重建内心的某种秩序。

大雨：这让我想起，之前台湾的纪录电影《在岛屿写作》记录台湾几位文学大师，在一座独立岛屿写作的故事。
蓝贝：我有看过这个，也蛮喜欢。我是一个喜欢记录的人，很多文字当时记下时不觉得什么，可日后再看，就很庆幸有这个记录的习惯。曾在深圳一家咖啡馆见到一行字“记录本身就是对抗”，深以为是。对抗什么呢？对抗无聊、对抗乏味、对抗时间。卡夫卡、佩索阿、阿乙等等作家都靠写作这种记录方式来梳理自己，寻求存在的意义和对抗存在感的缺失。对抗时间，其实就是为了留住。留住那些美好，那些终归要消散的东西。

 大雨：你除了自己打发时间，会和平台的工人交流吗？和工人们聊得来吗？
蓝贝：我会给他们放电影，在宿舍液晶屏上放，大家一起看。他们还蛮喜欢我选的一些《心迷宫》、《山河故人》、《过年好》······这类接地气的片子。他们很多也是大学生，和陆地没什么区别，所以也没什么聊不来的。 大雨：可能是我误解，我以为是类似建筑工地的工人。
蓝贝：他们可不是农民工，虽然有些人学历不太高，但是比农民工还是强很多的，受教育也要高很多，很多操作是智能化的，都是需要高素质技能，毕竟安全第一。

大雨：那遇到大风浪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况呢？内心会有什么想法？
蓝贝：气象部门会提前发气象信息给我们，我们根据风路径图判断，是否需要撤台。一般六级风以上就不作业了，如果遇到台风，会提前撤台，远程遥控。
遇到大风浪时候，船上会很晃，晕船时候非常难受，因为不但浪大，涌更大，睡觉时候会有火车卧铺的感觉，其实晃动很大程度不是因为风浪引起，而是钻井时候引起的。

 大雨：除了书上的风景，海上的风景是如何？
蓝贝：在这里，大海，阳光，海鸥是最不稀奇的东西。蔚蓝的大海，没有雾霾的天气，美丽的落日，叽叽喳喳的海鸥。浪高的话，会有六米。不过风景再美，如果天天看，也是觉得单调的。让我理解了为什么娶了美女回家一样会出轨。

 【END】

整理人：许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