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2017-02-17 温浚源 慧一居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3.8)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硕人》篇。倩,含笑的样子。盼,眼睛黑白分明,比喻美目流转(brightlucid)。本是描述卫庄公夫人庄姜乖巧而有灵气,风采销魂,天生丽质。朱子认为《诗·邶风》开篇五首诗(《燕燕》、《柏舟》、《绿衣》、《日月》、《终风》)出自庄姜之手,她是中国第一女诗人。


王蒙说:“‘巧笑’一词极美好,指带有羞涩雅致意味的微微一笑,不是大笑,不是傻笑,不是狂笑,不是浪笑,更不是阴笑冷笑窃笑,而是洗涤了一切低级元素与非善良元素的恰到好处的笑。本身就是天性的文明化,就是美的自觉与美的分寸。”(王蒙:《天下归仁:王蒙说论语》,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第63页。)

 

朱子说“素以为绚兮”是“逸诗”。但考察《硕人》篇,凡四节,每节七句。首尾连贯,语意完整,并不像是该篇的逸句。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以为”《鲁诗》中有此一句,但拿不出证据。《硕人》是为卫庄公夫人庄姜而作,《诗序》说庄姜贤美,但庄公惑于嬖妾而疏远庄姜,卫人特作此诗。


子夏正读这首诗,请问说:“‘有酒窝的脸笑起来真是动人,醉人的眼神真是好看,配上端庄娴雅的仪容,更显得秀外慧中。’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回答说:“绘事后素。”


凌次仲《校礼堂文集》卷十六“论语礼后说”条:“古画绘之事,从无以粉地为质者,诸儒辨之已审。《诗》云‘素以为绚兮’者,言五采待素而始成文也。……人之有仁义礼智信五性,犹绘之有青黄赤白黑五色也。礼居五性之一,犹素为白采,居五色之一也。……五性必待礼而后有节,犹之五色必待素而后成文,故曰‘礼后乎。’”绘画之事,先施彩色,再用素粉勾勒。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一册(人民出版社,1980年修订本,第146页)、杨伯峻《论语译注》也都持此说。另可参《易经·贲卦》上九爻辞“白贲,无咎”一语。“白贲”指白色的装饰,以白色为装饰,所要彰显的正是人的真正美质,“真诚”为美质的来源。


明朝的蕅益大师注本章很优美,但恐怕也只是很优美而已。本章的训解当依传统所说。子夏就《诗》的内容进行阐发,领悟到仁先礼后的道理,实际上不止是对文献的阐释,更是藉助经典文本,实现自我思想的升华,传达自我思想与文本精神的再重构。所以孔子说“起予者商也。”起,启发(arouse)。子夏真是可以启发我的人,“始可与言《诗》已矣”,现在可以和你讨论《诗》了。


 刘又辛说:“原来大概只有个‘兴’字,后来也因韵尾辅音脱落而又有了‘起’字,春秋古籍中多用‘兴’,战国以后才用‘起’。《论语》一书中‘起’字只用了一次(‘起予者商也’),其余表‘起来’这个词的字全用‘兴’这唯一的一个‘起’字,也是用以代替‘启’字的,是个假借字。到《荀子》等书中,又出现了‘兴起’这个复音词。”(刘又辛:《汉语汉字答问》,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第110页。)


法国学者霍尔兹曼(DonaldHolzrnan)认为《论语》一书中引《诗》说理是隐喻性暗示的应用:“孔子说‘绘事后素’时,实际上是把诗用作‘兴’即隐喻性暗指,所说之物与所指之物其实并不相类。这种在当时外交礼节上屡见不鲜的暗指及其解说其实就是‘兴’。难道孔子在展开他的推理时会忽视对《诗》的这种用法吗?况且,‘兴’这个词指涉诗歌并且具有‘模拟’(analogy)或‘暗指’(allusion)的相关意义,是来源很古的。在我看来,无视这个词的特有意义,把它译为‘激发人的感情’(Waley)或‘启发心志’(Legge),将是危险的。”(参观Donald Holzrnan:Confucius andAncient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见A.A.Richet编Chinese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87,第36页。)


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一云:“‘已’,为语终之词,则与‘矣’同义;连言之则曰‘已矣’,《论语》:‘始可与言诗已矣’是也。犹‘乎’与‘哉’同义,而连言之则曰‘乎哉’也。”


钱穆《论语新解》:“此章是礼必有所本之意。又见孔门论诗,必推明之于人事。文学本原在人生,故政治文学者,必本于人生而求之,乃能发明文学之真蕴。”


关于子夏与《诗》的关系,《汉诗外传》卷二有记载:“子夏读《诗》已毕,夫子问曰:‘尔亦可言于《诗》矣。’子夏对曰:‘《诗》之于事也,昭昭乎若日月之光明,燎燎乎如星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弟子不敢忘,虽居蓬户之中,弹琴以咏先王之风,有人亦乐之,无人亦乐之,亦可发愤忘食。诗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疗饥。’夫子造然变容曰:‘嘻!吾子始可以言诗已矣。然子以见其表,未见其里。’颜渊曰:‘其表已见,其里又何有哉?’孔子曰:‘窥其门,不入其中,安知其奥藏之所在乎?然藏又非难也。丘尝悉心尽志,已入其中,前有高岸,后有深谷,泠泠然如此,既立而已矣,不能见其里,盖谓精微者也。’”


又卷五:“子夏问曰:‘《关雎》何以为《国风》始也?’孔子曰:‘《关雎》至矣乎!夫《关雎》之人,仰则天,俯则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纷纷沸沸,道之所行,虽神龙化,斐斐文章。大哉!《关雎》之道也,万物之所系,羣生之所悬命也。河、洛出书图,麟凤翔乎郊,不由《关雎》之至,则《关雎》之事将奚由至矣哉?夫六经之策皆归论汲汲,盖取之乎关雎,《关雎》之事大矣哉!冯冯翊翊,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子其勉强之,思服之!天地之闲,生民之属,王道之原,不外此矣。’子夏喟然叹曰:‘大哉!《关雎》乃天地之基也。《诗》曰:鼓钟乐之。’”


孔子以《诗》作教材。子夏小孔子44岁,所以本章发生的时间应该在孔子晚年。另可参观16.13章。子夏因言《诗》而得“起予者商也”的褒奖,子贡也尝因“切磋琢磨”而有会于夫子之意,正《韩诗外传》卷三所谓“孔子贤乎英杰而圣德备,弟子被光景而德彰”。


宋有刘安礼(字元素)、赵崇绚(字元素)、刘绚(字质夫),名字从本章取意。

 

 


另请点击阅读:

孔子教儿子学什么?

学《诗》的好处

专对

周南、召南

思无邪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