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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长篇小说《爱人飘飘》连载之二十五:虚荣常常打败男人

2016-10-20 最河源


《爱人飘飘》的作者简介:陈雄,70后,湘人,体制内,文坛外,伪公知。著有小说、散文若干。


第二十九章 虚荣常常打败男人

过去的长沙,给石子斌造成的记忆,其实飘忽而又迷蒙,只不过是星福巷的脏乱,夏天的燠热,雨季无休止的漫长,等等。

如果说有一点亮色的话,那也只有堆雪人时短暂的快乐,“打碑”时赢取同伴获得的小小虚荣。

也许,今天的长沙,像一只发酵的面包。越来越庞大,并且,出落得愈发繁华和富足。

可是,石子斌的内心深处,却越来越觉得难以靠近这座城市。

尽管现在的他,模仿长沙人的情状,已至惟妙惟肖。譬如,将眼睛移到额头上,大摇大摆地走路,与长沙人一样卖弄莫名其妙的自负。

还有,现在石子斌将下车说成“踩一脚”,将坑蒙拐骗说成“带笼子”,邀朋引友,吆三喝四,大啖德园包子、火宫殿臭豆腐、杨裕兴面条,等等。这些,似乎表明一个湘西仔正试图融入这个城市。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过去,没有成为一个长沙人,可能有一点遗憾。但现在,学着做一个长沙人,却是如此滑稽和可笑。

石子斌清楚自己这一点。只是,虚荣常常打败男人,正如欲望,常常占据男人的内心一样。

想到这,石子斌无奈地笑了。

 

老柯公司的书号,一直敲定不下来,好几位作者直奔公司,打听出版情况,其中一两位,还声称要见老总。

老柯不想见他们,只叫梁蓓去应付。

梁蓓从来都是忠实的助手,一直勤恳而又沉默地帮助老柯。老柯在她的心里,算得上一个有男人味的男人。

尤其令她欣赏的,就是他骨子里的游戏精神。所谓游戏精神,在梁蓓看来,即是一种灵动的生活态度——面对诱惑,不刻意抵抗,坦诚接受,各取所需;面对逆境,不怨天尤人,从容面对,化险为夷。有时候正经八百,有时候玩世不恭,有时候逢场作戏,有时候真诚地道。一句话,认真而不过分认真。

梁蓓说:柯总,看起来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老柯说:有事你就说吧。

梁蓓早已习惯老柯这种待她的态度,脸上波澜不惊,但心里还是颇感无趣,默然递上年度工作计划意见书。

老柯认真看了一番,说:我认为,公关联络部的力量薄弱了些,是不是再招上一两个大学毕业生,充实一下。

梁蓓点头道:我也这样认为,不过,长沙高校的专业生,大都孔雀东南飞,不太好招。非专业生用起来,却不是那么顺手。

老柯问:那你的意见呢?

我认为从别的公司挖人,可视为上策。这些人对长沙情况熟悉,已经建立相对固定的关系网,来后很容易打开局面。

等到下午,我们几个负责人再议议这事,计划意见书先放我这里,等会一块讨论讨论。

梁蓓放下文件夹,又问:柯总,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了。老柯说。

梁蓓拉门时,回头张望老柯,眼神充满幽怨,像两孔深潭。

老柯迅速捕捉到了她的眼神。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傻姑娘。老柯心内自嘲道。

看了一会儿小说,老柯觉得没什么意思,决定去找石子斌,聊聊那八千册书的事。

石子斌看到老柯,开先便骂道:我说你个臭大嘴,那天在高老师家,我被你搞得好紧张。

你紧张什么?你以为你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我还打算直说呢。

咳,我都是有家室的人,怎么敢奢望亚南?石子斌说。

老柯说,你不要欺骗自己了,和老婆处得那么不好,我认为,你还是和你老婆离了好,还有机会抓住青春的尾巴,免得后悔一辈子。

兄弟,哪有那么容易?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谁叫自己当初一念不慎,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哇。

老斌,我这个人平时是不怎么正经,可这事,你一定要正确对待,拿定主意,高老师都反复嘱我的。老柯认真说。

石子斌没有接话,半晌之后,才说,老柯,这个事先放放吧,急不得的。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一点,我和我老婆婚肯定离定了。

那我觉得还是和平分手好,免得招至满城风雨,对你和亚南都不利。我听说,江水那边对亚南现在都已有些议论。

有什么议论?石子斌焦急问。

好多人都说亚南准备重组家庭,我估计,是因为最近你去了江水好几次,人家所以这样猜测。亚南在那个位置上,注意她的人蛮多的。老柯说。

石子斌听完话,神色变得十分茫然,说,老柯,我倒没什么,给亚南造成这些影响真不好。

关系也不大,正大光明的事,你和亚南都不必太在乎。老柯说。

接着,老柯和石子斌扯了下书的事情。

石子斌叫老柯放十二个心,他在回长沙之前早安排好的,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且,只要一下生产线,立马发零担过来。

握别时,石子斌低声问,老柯,你那书稿是谁的?

老柯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前几年搞的都是这种生意,现在早登堂入室不搞了。可从前的一个旧哥们硬托付给我,他说,现在长沙抓得紧,在你们那边应该相对宽松些。

石子斌斜着眼问:老弟,你真没骗我吧?

骗你干啥?向毛主席保证。

 第三十章 你们无仅干涉我的私生活

工业职中改工业中专的请示,顺利得到批复。

县长办公会上,路亚南向大家作了详细汇报。

会议决定成立筹建小组,由路亚南出任组长。

县长办公会议一结束,路亚南率李一明赶到县教育局,召集丁小凡等领导开会。

路亚南说,同志们,工业中专的成立是发展我县多层次教育的一个契机,希望大家团结奋战,同心协力,搞好筹建工作,下面,我宣布筹建小组名单。组长是我,副组长李一明、丁小凡俩同志;领导小组下设筹建办公室,丁小凡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负责具体日常事务。凡工程招标、设备采购、人员招聘等重大事项,由筹建办出具请示,提交筹建领导小组,也就是我、李主任、丁局长等一起讨论,我们一定要把好工程招标关、设备采购关等等,确保建设质量,防止腐败。

接下来,李一明、丁小凡先后发言,表了一番决心,并表态说,一定协助路县善始善终搞好这桩千秋大业。

路亚南下车回到办公楼,已是下午六点来钟。

此时,办公楼早已人散楼空。走在楼道里,叮叮的鞋跟声,延伸走廊深处,又被弹击回来,使楼道显得更加空旷。

路亚南不想回家,可可提前补课而且开始夜自习,现在回去也是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她已过得太多。从前,她也是这样,常常一个人跑到办公室来,尽管也是独处,但她觉得并不孤独。她的日记本放在办公室,她写日记,和自己交谈,向另一个路亚南倾诉。

翻阅日记,仅仅最近,日记里出现的石子斌不下十次。她记下重见石子斌时的无措,触摸石子斌指尖的悸动,偎于石子斌臂弯时的安然,等等。

甚至,她这样写道:梦也是他,醒也是他,哭也是他,笑也是他,树也是他,草也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路亚南拿起水笔,将前几天见到石子斌的情形,记到日记里,完后,感到十分愉悦。推开窗弦,对面高楼上,传来渺然的歌声,凝神细听,竟是自己所钟爱的《尘缘》:

快乐呀,忧伤呀,

是我的担子我都承受

明知道总有一日

所有的悲欢都将离我而去

我还是竭力收集

收集那些美丽的

值得为他活了一次的记忆

 

路亚南伫立窗前,久久回味歌声。

不知从哪天起,路亚南喜欢上了蔡琴的歌。开始时,是一个朋友送给路亚南两盘磁带,名为《怀念老歌》。

路亚南随便看了一眼演唱者,台湾的蔡琴,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名字,而且,人也不漂亮,如果当初红过,现在也顶多是一个过气的明星。

在一个夜晚里,偶然地,路亚南将卡带放入录音机。当蔡琴独一无二的中音响起时,路亚南的心房,似乎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在那一刻,让路亚南惊然发现,自己还有着一颗日渐麻木却灵犀尚存的心。

蔡琴的歌,就这样走入路亚南,尽管她的歌是老歌,唱的法子老式,甚至,她的歌词也是老式的,但它的舒缓娓婉,它的一唱三叹,它的沉郁沧桑,牢牢擒住路亚南,使她欲罢不能。

一有机会,路亚南就情愿听蔡琴絮絮叨叨,每一次,先有一声淡淡的叹息,轻轻地飘过房间的上空,之后,轻轻逝于风中,只留下丝丝缕缕的踪迹。

追随着渐行渐远的歌声,路亚南的身子,如一片轻灵的落叶,飘飘忽忽,沉向幽暗的深潭。

 

路亚南和石子斌的事,令路三立忧思百结。

一次一次,他对自己说:石子斌,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一直以来,路亚南没有向路三立提过石子斌。

在父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哪怕他再大。路三立的眼里,路亚南仍然是这样一个孩子,直至今天,她仍然混沌未开。她像一位少女,也许需要爱人,却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爱人。她如果经常找女同学,女同学正好有个哥哥,她就会爱上那个哥哥。如果她路遇坏人,正好有一位男孩拔刀相助,她就会爱上这个英雄。如果她对面楼上有男孩弹吉它,她就会爱上这位歌手。如果她喜欢一个影星,选择对象时,就会选一个与影星有几分相似的人。

当然,多年以来,路亚南工作上的成长,足慰路三立,但路三立,对于女儿在婚姻上的把握,却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

当年,路三立对亚南和心刚能够结合自然感到满意。因为,汪心刚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况且,亚南与心刚的交往,也一直比较稳定,不曾出现过什么风波、曲折。沟通、了解、结婚,一切显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后来,路亚南和汪心刚逐渐产生隔阂。在路三立看来,这些隔阂之所以产生,有现实差距的影响,但客观而言,女儿路亚南自身的不宽容也是造成那种局面的重要因素,她至少也应承担一半责任。那时候,路三立清楚,女儿总是批评汪心刚,说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缺乏干大事业的决心,一度弄得汪心刚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路三立多次提醒女儿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可过份强求。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数学教师,而你却固执己见,却要求他征服哥德巴赫猜想,岂非强人所难?

汪心刚离去之后,路三立观察到女儿,比较懊悔自己当时的不够宽恕。路三立于是这样告诉女儿:孩子,婚姻的目的,最重要的,是构建一个家,一个完整、平和的家。

路三立无法知道,迄今为止,女儿是否完全理解他的话语。

父亲母亲的突然造访,让路亚南感到十分惊讶。

路三立直面女儿,却不知从何开口。

可可给外公、外婆各递上苹果,打破沉默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望树小学的小朋友给我来信了,她们说,感谢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帮助。

路亚南听到女儿说望树小学,接口道:爸爸,县信访办最近收到很多群众来信,反映中小学乱收费的问题,这个望树小学竟有个什么“防雷设施费”,每学年八块,真是莫名其妙。

路三立说:亚南,这你可得注意抓一下。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减轻农民负担,有些费用,表面上减了,可改头换面,转嫁到了农民的孩子身上。现在,孩子读个书,真不容易。

我批转了几封信,叫丁小凡他们去查一下。路亚南点头道。

亚南,这些问题,我认为你还是亲自抓一下的好,建立一个固定的反馈渠道,追踪情况。现在,下面很多干部,对工作敷衍应付,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结果,搞得民怨沸腾,矛盾一下子集中到县一级,到时你就被动了。而且,“两会”即将召开,如果人大代表将这些情况摆到桌面上,你的压力就更大了。

路亚南苦笑说:爸爸,我这个县长当得越来越不潇洒咯。

路三立说:问题总是客观存在的。今天解决了,明天接着来,工作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县长女儿,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可有些事是料想不到的。像文化市场那件事,我的确没想到是汪心言给我当头一棒,那一阵,我都被搞疲了。

亚南,这件事情,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心言是个有责任感的记者,你们文化市场的管理,的确存在问题嘛。如果老是不去处理,甚至采取捂盖子的办法,其结果只有一个,越捂越大,最终爆发。即便是汪心言不去揭露,其他记者也会去揭露的。

爸爸,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压力有多大,县府大院里都说,江水破天荒了。什么破天荒?头一次上中央级报纸,而且是负面报道。路亚南黯然垂下眼帘。

路三立道:亚南,我觉得,真正能体现出一个领导水平的,不仅仅在于工作的开拓能力、问题的处理能力、面对诱惑的抗拒能力,还在于具有强大的抵御困难和压力的能力。自从你当副校长以来,怕有十三年了吧。前面三点你行,但后面一点,你还要加强加强。

感谢爸爸的教诲。两位老人家,今天不是专门来给我讲这些的吧?路亚南微笑着对路三立和胡多芳道。

胡多芳和丈夫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问路亚南:女儿,石子斌是谁?

路亚南说:爸爸,妈妈,他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

听可可说,他在你这里住过一阵?路三立问。

嗯,他有腰痛的旧疾,我帮她找到江水一个老中医治疗,是在我家里住过一阵,怎么啦?

胡多芳说:没什么,随便问问。前两天,一位江水的老同事叙旧,顺便问我,是不是你家的亚南准备重组家庭了?我感到奇怪,没有啊,他们怎么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做父母的还要多。

路亚南说:没有的事。尽是道听途说,我要重组家庭,还会不告诉二老?

路三立说:亚南,不瞒你讲,我耳中更听到一些传言。说你在医院背着一位男病人上厕所,表现特别亲密。以前我不便问你,今天索性说出来。

瞎说,尽是瞎说。石子斌住院的时候,我是去照顾过他,照顾老同学,有什么不合适?几天过后,确实石子斌也听到一些闲话,提出来不住医院。我认为他没恢复好,就将他接到自己家里,住家庭病床,难道我这家里,就不容许男人进来吗?真是岂有此理!

路亚南说完这话,脸上很激动。

路三立说:女儿呀,你和别人处的位置不一样,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知道,江水多少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石子斌是你的老同学,正常交往当然可以,但他在你家一住十天半月,人家会怎么看待你和石子斌的关系?

想不到你这个老革命,也如此封建!路亚南顿顿说。

路三立说:不是我封建,而是你太不慎重。我问你,石子斌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男人,他的职业、家庭?

路亚南一字一顿道:石子斌,他今年四十二岁,在湘西印刷厂工作,目前,负责该厂驻长办。有老婆和孩子。

胡多芳反问:他有老婆和孩子?

一点没错。路亚南说。

亚南呀亚南,这样的话,你更加不应该了,这些事,传到人家老婆耳中,你就成为第三者了。胡多芳叹息说。

我反对你和石子斌的交往!路三立说罢,嘴角剧烈抽搐。

你们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路亚南执拗说。

次日晨,路三立和胡多芳趁天还未亮,悄然出门,搭早班车回了宁乡。

路亚南起床后,见人去屋空,心里疚愧。她走进房间,看到路三立留下的一封短信:

亚南:

我的好女儿。我和妈妈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心刚走后,你将悲痛埋在心里,极少外露,但我们何尝不知道。七年了,爸爸和妈妈,无时不希望你再有一个家,我们做老人的,多么希望你重拾幸福和欢乐。

我和你妈商量了很久,认为还是汪心言合适于你,无论从你们俩的社会地位,还是志趣、追求等等来讲,都是很好的选择。此外,对于可可而言,心言应是唯一能让她接受的未来父亲。这样,对于她的成长很有好处。

女儿,望你三思而后行,做出令大家都满意的正确选择。是嘱。

            

爱你的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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