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外婆家吴国平的十五年
▶ 认识他，是在2001年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这样的句式看着有点怪异，但我却想不到更合适的开场。
▶ 那是一个信息匮乏的年代，杭州开设美食专栏的媒体屈指可数。我那会儿刚进报社，负责采写美食，并亲身经历过一篇巴掌大的探店稿，就能将那时候尚属鸟不拉屎的温州村一小店挤破了门。不是比喻，真是挤破了门，因为看了报道的人蜂拥而来，那玻璃门哗啦啦地倒在地上，碎了。
▶ 那时候，作为美食记者，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是被公开在报纸上的，以便于信息沟通。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说他新开了一家餐厅，希望我们能去采访一下。他说，餐厅的名字叫“外婆家”。
▶ 很多年后，有时候吴国平还会笑着帮我回忆，说他其实前后给我打过两通电话。第一通电话后，等了好些天都没人联系他。然后才打来了第二通电话。那时候他马塍路上的外婆家生意不错，就去兰桂花园门口开了分店，但人气差强人意。
▶ 然后，某一个下午，我和吴国平见了面。那天的阳光很好。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他那天的样子，一条牛仔裤，米黄色的夹克衫，斜背着一只LV，LOGO挺明显。现在的吴国平，爱穿独立设计师品牌，没有硕大LOGO的浮夸，只有独特的灵魂。
▶ 毫无疑问，如今的吴国平和十五年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他脸上时常会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聊着餐饮的时候，他的眼神像刀。尽管如此，我知道，他骨子里依然有一股江湖侠气和道义。
▶ 十五年前，他曾因一个客人喝多了酒刁难服务员小妹，无视人家人高马大，非要与他理论“规矩”。醉酒之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规矩”，开始动手摔盘子敲桌子，后被一拨朋友推推搡搡地拉走。临出门前恶狠狠扔下一句话：你有种，明天下午三点XX地方等。第二天下午，吴国平单枪匹马地去了。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棍棒马刀，没想到那人酒醒了，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连着赔不是。再后来，两人竟成了时常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
▶ 这一幕，让我联想到《老炮儿》中的六爷，一个人，在一片广袤苍凉的冰湖中间，拄着军刀站直身，走且奔将起来，向着那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如同一颗壮烈燃烧的子弹。
▶ 连我妈都一直念着吴国平的好。前些年有阵子我爸发烧病在家里，我妈为了照顾他，不小心扭伤了脚，也动弹不得，我却出差在外。那时候正好有一家外婆家开在我妈家对面，连着好几天，吴国平都让店里的大厨烧好了饭菜送过来，有一次还亲自端了只热腾腾、沉甸甸的砂锅来。
▶ 外婆家在马塍路上的历历往事，令吴国平始终无法舍弃它。2004年，他斥资一千多万，将这间连停车都困难的路边店修葺一新。他说他根本没计算过这笔投资猴年马月能收回来，他也不想计算。这是他一生餐饮之路的起点，是印刻着他过往岁月痕迹的地方，他念旧，只想让它好好的在那儿，就够了。
▶ 开第一家外婆家那会儿，吴国平在厂里一个月才赚1800元工资，他老婆500多元，他将外婆家的客单价定位在25元，就是为了解决类似他这样家庭收入的人的痛点。
▶ 后来，外婆家的分店越开越多，再后来，又有了快餐品牌速堡，定位成外婆家升级品牌的指福门和第二乐章。吴国平说，类似速堡和指福门都是品牌发展中的插曲，只有经历过，受过伤，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才有了之后的单品品牌炉鱼。
▶ 吴国平告诉我，炉鱼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仅用了两个钟头。做决定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构画出了那只拥有外星飞船气质的炉子，他觉得，有了这样的表现形式，已经赢了一半。发展炉鱼品牌的决定就这样拍板了，只花了两个钟头。如今的炉鱼已经成了全国性品牌，在20多个城市成功布点。
▶ 吴国平跟我讲过他读小学时候的故事。他爸爸那时候的收入算是手头挺松泛的，三天两头的，会在他放学前，找一饭馆，点上几个菜，等着他。杭州那会儿名气很旺的四海楼、多溢处、北京菜馆、奎元馆、状元楼、天外天，常有他们爷俩的身影。他爸爸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坐在一桌菜前等着他，而他，背着书包，欢天喜地扑上去。他说，我做餐饮，开什么风格的餐厅，做什么样的菜，完全凭感觉，这种感觉，有的是与身俱来，有的是和从小出入那些餐厅耳濡目染有关。
▶ 在很多人眼里，吴国平永远是一副光芒万丈，挥斥方遒的模样，但凡开一家餐厅，总能乌泱泱地聚集起一大堆排队的人。但我知道，他从十五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路走来，期间经过无数个十字路口，每一次，他都幸运地走对了方向——只要有一次，他走岔了，都无法走到今天的辉煌。这种让全天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允许你行差踏错的压力，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很多年来，他的睡眠都不好，每次开出一个新品牌前，几天几夜无法安睡的焦虑，让他的烟瘾变得越来越大。
▶ 但还是会偶尔走一段弯路，吴国平说，他甚至在2015的餐饮雾霾里迷失了方向。比如动手吧。他承认那时候开动手吧，是因为心存了赌气的成分，也受到了一些蛊惑，其实心里是隐隐觉得这样的模式是存在了问题和风险的。但好在这样的弯路并不影响整部剧情的发展，接下来动手吧会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人生嘛，就在于折腾。
▶ 成功且成名后的吴国平变得很忙碌。有时候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但有时候出其不意的，他会忽然冒出来，跟我探讨他的新创品牌，或交换杭州某一个餐饮新现象的看法。聊着聊着，手机就开始发烫，挂上电话，发现指针已经爬过了半夜1点。
▶ 更多时候，我是从别的餐馆老板嘴里听到“吴国平”这个名字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去各种饭店采访，那些老板们都会乐此不疲地跟我聊吴国平，希望从他的发展过程中找寻到成功的规律。我和一些餐厅老板也越来越多地出现这样的对话：A你觉得你的餐厅特色是什么？B特色嘛，就是和外婆家差不多……
▶ 终于要说到宴西湖了。上周有关宴西湖的一条微信和一条视频，已经突破了80多万和100多万的点击率，宴西湖的预订也已延续到了2月份。吴国平说，人均500~800的消费，也能出现如此让人前赴后继的盛况，说明杭州并不缺高端市场。
▶ 最近，他推掉了很多出差和应酬，换上一身厨师服，每天守在宴西湖里，端菜、换盘子、倒酒。他看到很多对夫妻和情侣在宴西湖度过他们的纪念日，很多人带着他们的父母来这里享受人生，这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是一名匠人的用心被人认可后的满足感。未来的餐饮之路，只有回归匠心，才有出路，吴国平说。
▶ 天色渐渐暗下来，宴西湖里开始点起了星星点点的蜡烛。时间接近下午5点。吴国平站起身说，你再坐一会儿，我要去换工作服，准备上班了。
▲ 这是上周六，我和老吴聊起宴西湖时，他随手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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