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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春文学] 黄毛叔叔的女人

2017-11-13 田焕新 蕲春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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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叔叔的女人


与她从未谋面,不知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她来自何处,更不知她去向何处了。关于她的从前和以后始终都是个谜,只是她曾经真实的走进某些人的生活。


再三犹豫着,让那个曾经的她再次活在这个无声的世界,不知是对还是错。但是无论如何,这至少是我们身边热热闹闹的普通的事,愉快也好,悲哀也好,烦恼也好,吵嚷也好,思索也好……不能视而不见。


听奶奶说, 她进村的那天,寒风呼呼地吹,刮过一阵又来一阵,一阵比一阵猛烈。冬季里萧瑟的乡村,家家户户虚掩着门,六畜纷纷都缩着脖子躲在各自的窝里过冬呢。


午后,风却异常地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淡淡的浅浅的笑意来。各自的家门“吱呀,吱呀”都打开了,田家大妈赶紧地拎着菜篮去菜地里摘菜,詹家大叔也扛着锄头不慌不忙地到田间去了,查家的奶奶挎着满满一塑料桶衣物匆匆往河边走,隔壁家的驼背叔叔抡着大刀斧泄愤似地劈着木柴头,还有几位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凑着坐在老香椿树下,一起深情地抚今忆昔。




那抹淡漠的阳光渐渐地西沉时,空旷地村路上出现了一个陌生奇怪地身影。慢慢地走近了,香椿树下的老人们再也坐不住了。


只见那女子不低于一米七的身高(因为人们每次形容她的身高总爱拿记事者的身高比较),不胖不瘦,上身着一件分不清黑灰的半身棉衣,无扣无拉链,内套三两件黑,红,绿薄毛衣,薄单衣,毫无层次,错乱不堪,下配一条黑色宽松的运动裤,脚穿一双磨破了面子的短靴。一头乌黑长发僵硬地披在懒散的肩头,几缕发丝沾粘着数不清的风尘贴在白白地鹅蛋脸上。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丹凤眼,无神中透着无辜,惊慌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几位老人,轻轻地颤抖着。


“姑娘,你那里人啊?”

“天都要黑了,你要到哪里去呀?”

“姑娘,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啊?”

任凭好心的老人们再怎么问,也不见她开口说一句话。

几位老人面面相觑,心中都犯起疑惑的同时也动了怜悯之心。有位奶奶伸手替她把贴在额前的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又帮她把敞开的黑灰棉衣裹紧了些。面对如此俊俏,精神却很异常,仿佛从天而降的年轻女子,大家都忍不住叹惜,猜测,议论。


乡亲们都围观聚拢了,无论是谁问什么她都闭口不言,站在大路中间,就像聋哑人一样,睁着那双大大的黑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这时,隔壁家正在劈柴的驼背叔叔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碗热气腾腾地蛋炒饭,双手送到她的手里,还一边不停地示意让她趁热赶快吃。接着又转过身回家搬了把椅子,端了一大杯开水给她。


天黑了,人群渐渐散了,精神异常地她吃饱了饭,喝下的开水兴许也暖和了些,却依然坐在大路旁一动也不动。那驼背的叔叔从她手里拿回碗筷时,她竟然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他的家里。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确如此。四十多岁的驼背叔叔,一头天生的卷曲黑黄头发,褐黄色的大眼睛深深陷进去,五官尤其与众不同,棱角分明,平常不苟言笑,穿衣没什么讲究,不整洁也不邋遢。自小时看见便是一直驼着背,当然,驼得不是很厉害,比正常人稍微弯曲了些,这个集众多特点于一身的人,大家都一致称他为“黄毛”。


黄毛叔叔看着我长大,我看他却好像永远都是老样子。看见小孩依然忍不住故意吹胡子瞪眼睛吓上一吓,粗声粗气地问小孩

“你知道叫我什么吗?!”

“驼背叔叔!驼背叔叔!”

“嗯——!?怎么叫的?”

“错了,错了,不是驼背,是黄毛叔叔!”

“嗯!这才像话嘛!”小孩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却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难得的笑声,在那个她跟着黄毛叔叔身后进了他家门之后,慢慢地变成了哼着经典的小歌小调进出家门了。



话说黄毛叔叔,早年丧父,他的母亲独自一人抚养兄妹六个慢慢长大,实属不易。其中艰辛别人是无法体会亦难以想象的。据说先前在他爷爷那辈家境还算殷实,兄妹几人也都读过一些书。自祖辈和父亲没了之后,只剩下孤儿寡母慢慢生活,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他那个家也不为过。家徒四壁,别人家吃白菜时,老奶奶便逗问那家小孩,

“白菜好吃吗?肯定好吃吧!唉——!我不知作了什么孽阿——!”


见别人家吃萝卜也是这样逗问小孩,

“那刚摘的萝卜煮新鲜肉好吃吗?肯定好吃吧!唉——!我作了什么孽阿——!”

小孩笑着回答:

“奶奶莫要哼声叹气,您想吃萝卜白菜还不容易嘛?让黄毛叔叔他们多种点便是。您要么?您想吃,等下我给您送点过来便是。”

“唉——伢儿,天天哪里能看见人哦!都不知道天天都在忙些啥。我总不能天天吃别人家的呀,自己家的菜园地在那荒废着……唉——!”

虽然这样,可家里粮食是充足的,猪,牛,羊也都养得壮壮的,可唯独家里的菜碗,常常不知道能装些什么。



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过错?谁又在作谁的孽?家里四个单身儿子天天在老母亲面前晃进晃出,急煞了母亲,也急煞了亲朋好友。托了不少的煤人,也看了方圆几十里不少的姑娘,最后都是无果而终。怎么办呀?眼看着别人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家的日子总不能就这样将就着过下去呀!黄毛叔叔一家通过家庭商议还有族亲建议,老大“德伯伯” ,老二“黄毛叔叔”,留家照顾老母亲,种田种地养六畜,老三“黑毛叔叔”,老四“细毛叔叔”,外出打工干活赚钱养家。


人的一生,有时候就像是一场戏剧。不过,这戏剧里的人生本身就是来自于我们身边。


好事成双啊,在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她,跟着黄毛叔叔身后进了家门后,老三黑毛叔叔也从外面领了一个离异的女人回家来。

家里一下添了两位女人,昏暗邋遢的家,瞬时明亮干净了不少,老奶奶坐在太阳底下的院子里,有人把碗端到她手上,那碗里呀有荤有素,萝卜白菜呀那更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我奶奶与我说起此事时,我也为之高兴了好一会儿,按耐不住,起身便想去看看那两位似有魔力的女人。


可我奶奶又拉我在她身边坐下,继续慢慢说:

“你去了也是白去的。那老三你黑毛叔叔的女人倒还精炼能干,嗬,她一来呀,家里家外的活儿都安排得妥妥的,洗衣浆裳,做饭扫地,手是一双,嘴是一张,持家持得好着呢!个个都听她的,也服她呢。唉——!那老二黄毛叔叔的女人呢,自进了门就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天天在床上躺着,不开口说话,也不出门,唉——多俊俏的人哦!”

“那--那——她吃饭,穿衣呢?”

我忍不住打断奶奶的话询问道。


“吃饭呀?呵,你别担心,你黄毛叔叔把她当宝贝一样呢。一日三餐端到她手上,她自己吃,连洗脸洗脚梳头都是黄毛叔叔帮她呢。”



奶奶慢慢地往下说着:“听你细奶奶(黄毛叔叔的母亲)说,你黄毛叔叔快要当父亲了,她有喜了。总算是有后了,有希望了,路上捡来个媳妇,多么俊俏的媳妇呀,总算是圆了你细奶奶多年的心愿啊!”


“啊?这么快呀!奶奶,奶奶,那女的,额-额-,那黄毛叔叔的媳妇是从哪里来的呀?到底是哪儿人呀?有没有人来找过她呀?她到底是不开口说话还是根本不会说呀?她真的有您们说的那么好看吗?我真想去看看她。”

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一连串的问题抛给了我奶奶。


“唉——!哪个晓得哦!没有人来找过她,她连门都不出。你黄毛叔叔倒是心疼得很,怕她有身孕的人饿得快,半晌午要么蛋炒饭,要么烙鸡蛋饼,要么煮鸡蛋面,水果也常常买,饼干、牛奶、香肠也往屋里提 ,每天比别人要多吃两餐。你细奶奶说,‘养得白白胖胖的,肚子也大。’还说了一件稀奇的事,说,‘有一回,你黄毛叔叔那个读初三的外甥,星期天的来了,就在堂屋里做英文作业,那黄毛叔叔的媳妇起来上厕所,路过堂屋看见那外甥在做作业,竟然还停下来看了又看,最后还一声不响拿起那桌上的一支笔,帮那外甥改了两道题。后来那外甥到学校去,核对后发现竟然都改对了。’嗬!你说奇怪不奇怪?真是怪事不?”



听到奶奶说到这里,我心里忽然很难受起来。我竟没有再去看她的勇气了。只是在心里默默为她祝福着,而有关于她的事,就像在我心底埋了一根引线一样,我经常想起,又经常忍不住叹息。假若她是一个受了严重伤害打击或刺激,承受不了压力,迷了心智,神经错乱的漂亮聪明的女大学生,不知来自何处,不说话,不会洗脸梳头,而会改对初三孩子的英文作业,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而这个谜团又有谁能解?这样的孽债到底由谁来偿还?


再次回到那片我熟悉的地方时,所看到的事情却又令我高兴又难过。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眨呀眨,双眼皮,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明亮又可爱。圆圆的白脸蛋,太阳一晒,红彤彤的像小苹果一样 ,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十分的惹人喜爱。胖嘟嘟的小身板正坐在电动玩具车里,胖嘟嘟的小手有模有样地扶着玩具车的方向盘,还和着音乐摇头晃脑起来。


“哎呀!这是谁呀?长得这么好看,玩得这么开心!”

我蹲在小男孩面前高兴地说。

“快,快叫姐姐,志航,志航,叫姐姐。”

站在小男孩身边的黄毛叔叔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对我说。

“恭喜您!恭喜您!黄毛叔叔,生了这么个好看的儿子,您家细奶奶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真好,真好!”

我真心地祝贺他。



“嗯嗯,这小子长得还不赖,唉——!像他妈,像他妈!”

黄毛叔叔对我说这话时,幸福柔和的眼神瞬时黯淡了下去,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那条唯一通向外界的路,他嘴唇颤了一颤,却什么都没说了,只是把头低下去,半蹲着一手搂住他儿子的肩膀,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儿子的头,久久地注视着他儿子的头顶。


“他妈呢?”

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的问题,我却始终没问出口。我让我自己的孩子找了一些玩具和零食陪那个有着四个爸爸两个妈妈的的可爱小弟弟一起玩耍了好久。又从奶奶和众人那里得知了她最后的消息。


原来,黄毛叔叔的那个她,在生下小志航后,所有的家人,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不为他们高兴。纷纷赶来祝贺,老三黑毛叔叔媳妇带着喜不自胜的一家人,也设宴摆席款待宾客,异常热闹。黄毛叔叔照顾媳妇月子也尽心尽力,周到体贴之至。


可她连自己的脸都是黄毛叔叔洗,每天除了给孩子喂奶,其他的事宜就全由黑毛叔叔媳妇照顾料理了。



孩子满月那天,几个人便带着孩子去医院给孩子打接种疫苗针,家里只有黄毛叔叔的老母亲和他媳妇在家。等众人带着孩子从医院回到家,她不见了!黄毛叔叔的媳妇不见了!


全家人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发动所有认识的人展开大搜索,房前屋后,远近大小池塘山林河流,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的地方,车站,马路,骑车找,坐车找,走路找,找了半个月,而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能找到。所有人都找累了,都不再抱希望了,只有黄毛叔叔仍在寻找,仍没放弃。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处一样,成了永远的谜团。


如今,小志航已经快三岁了。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里。他有四个爸爸,德伯伯是大爸,黄毛叔叔是二爸,黑毛叔叔是三爸,细毛叔叔是小爸爸,他还有一位慈爱的奶奶,还有一位非常能干贤惠的妈妈(黑毛叔叔媳妇),只是,不会有人告诉他,其实他的妈妈有两位,而且是位非常神秘美丽的妈妈。



黄毛叔叔一家,所有的人把所有的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志航身上。不知姓甚名谁的她的到来,黄毛叔叔一家才有了个小志航。小志航的到来,让一家人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生活有了奔头,干什么都劲头十足,黄毛叔叔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越活越有滋味了。却没有人知道,如今,她身在何方?


你看,那宽敞高大整洁的三层洋楼,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平整干净的水泥地院子,厨房里饭桌上荤素搭配适当,小志航跑进跑出和着音乐还扭着小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一切都变了样!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好。


也许,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黄毛叔叔曾有个女人,不会想起,那个美丽神秘的女人究竟来自何处去向何方?如今过得怎么样?她是否会记得这世上有个黄毛叔叔?是否记得还有一个属于她的小志航?


这世上若不发生奇迹,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黄毛叔叔的女人,成了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团。

黄毛叔叔的女人,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会像黄毛叔叔母亲那声长长的“唉————!”会渐渐被人遗忘,成为永久的过去,永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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