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中的金丝雀或“两个女人和一群贪官”的故事
“他们只有在愚蠢的时候才是真诚的，他们只有在安全的时候才是勇敢的，他们只有在免费的时候才是慷慨的，他们只有在浅薄的时候才是动情的”。——米兰·昆德拉
时间如流水一般在倏忽中穿越了岁月，不知不觉已经流淌到了农历乙未年的立春季节。和煦的阳光笼罩着春意盎然的古城东郊，坐落在风景区的鸿运山庄沐浴在浓浓春意中。
山庄上空蓝天白云与不时充斥着阴霾的市区，形成鲜明的对比，世界其实就是在对比的差别中存在的，这非常符合道家阴阳相克互补的天地之道原理。
鸿运山庄原来是红云山下一片原始森林，绿荫丛中围绕着一方无名湖泊，是个不被世人瞩目的风景绝佳之地。就像是一个有着闭花羞月之貌的美丽姑娘默默守望着山林湖泊，在清新的空气中对镜梳妆那般顾影自怜，养在深闺人未识。
曾几何时，原来的省领导指示原来的市领导重建省会的国宾馆。因为过去的圣陵路九号国宾馆还是民国时期蒋委员长所建的避暑之地，解放后为了接待高层领导和国际友人有所扩建，文革中为了迎接友好邻邦的一位亲王，又进行了改建，渐成规模。即使这样，实施也过于陈旧了些，犹如过了青春期的老妇那样风光不再。作为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文化大省接待高层领导和来访的国外贵宾就显得有些寒酸和不尽如人意了。
当时的省城书记施知滨带着城市规划部门的专家在东郊风景区经过详尽考察，确定此地作为省城新的国宾馆的馆址。并根据地形地貌特点聘请法国著名设计师设计了这个洋溢着国际风情和现代特色的园林式国宾馆，用于接待来访的外国政要与国家高层领导人。这里理所当然地成了省市高官们聚会筵宴的高端场所，官员们选择此地一是隐蔽，二是戒备森严，常人不可能接近。
只是到了以新的领导人为首的中央发布了八项规定后，这里的夜晚才显得特别宁静起来，有些门庭冷落车马稀了，除了有高层领导陪同外国元首到来，才会出现武警守卫大门便衣隐藏树丛这类事情。现在，平时大门敞开，接待普通游客，所有住宿标准均大幅下降，也标志着党风政风的明显转变。
这次省里的文联和作协两会在鸿运山庄的会议中心隆重召开，也实在是沾了高层反腐倡廉的光，以三星级的价格得以享受五星级的服务实在令文人和艺术家们感到有些奢侈。因为山庄的长期闲置也是某种资源的浪费，不如降格以求接待这个全省仅次于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议的代表，这对于市政府接待处显然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肥水不流外人田，省里批准了文联、作协在此地召开的方案。使得原本神秘莫测的山庄开始进入文艺家、作家的眼底，于是过去等同于皇家禁苑的园林向世人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大片的绿草茵茵的坡地仿佛地毯般在眼底逶迤着展开，点缀着绿地的是盛开的樱花、丁香、蔷薇、海棠和嫣红桃花以及名贵的黄杨和修剪得十分齐整的冬青等矮小灌木丛，远处蓊蓊郁郁的森林却是水杉和松柏，至于分布在树丛和花木中的十二栋别墅式楼群一律只有两层以白色和米黄色为主散落在山麓隐蔽的树丛中，唯有会议中心是一片大规模的建筑显得比较突兀。一切的神秘都显示了低调的奢华，犹如绿色地毯中点缀的野花，五颜六色和天地同光，别墅楼群装潢各异，有的欧式，有的中式，有的只是充满着伊斯兰风情的粉绿色格调，显然是准备接待元首级人物的总统套房分布在不同格调的楼层内，而在空中俯瞰只能看到一片莽苍苍的绿色树海，隐蔽的房屋楼群像是隐藏在海上的神仙洞府神龙不见首尾，唯有会议中心楼群像是一页白色风帆在绿海中招摇飘动。
因为这里聚集了最多的普通客房，估计也是为首长或者首脑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在会议中心后侧有一个大餐厅被命名为红海湾，说是海湾其实只是一片烟柳摇曳的湖泊，背后遥遥可见巍峨的红云山，这里曾经被称为虎踞龙盘，也算是帝王的温柔之乡。
入夜唯闻轻轻的风声在月光下穿梭而过，充满诗情画意，清晨推开落地窗帘满目花团锦簇的秀色触目可及，耳间尽闻鸟鸣莺语仿佛童话故事里的世外仙境。无疑这对擅长官场文学和童话故事虚构的著名作家雷森大十分有吸引力，这是一片长满彩色蘑菇的大森林，也是他独步人生七彩路，攀上顶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新起点。
雷森大穿着笔挺的西服，斜背着一只小黑皮包，既有官员的庄重有具备了作家的随意和潇洒，他完全释迦牟尼化佛相之脸已经成功地孕育出了威武的双下巴，只是那张精光四射的豹眼已经佩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至少给人感觉有些领导干部那般的神秘莫测，就使人感觉出他的成熟和庄重。
他踌躇满志地陪同着他的领导黄海董事长跨出奥迪六缸车，前去报到，当然黄海同志也是作代会代表而且是完全不用通过形式选举的当然理事，因为他是权威部门银孔雀文化传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是不用选举的单位理事，当然这个群众社团还有许多这样不用选举单位领导，全是全省著名文化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一类。
同时前来报到的还有紧随着省政协副主席秦清逸的英明主任委员。因为秦清逸已经内定担任省文联主席，英明也将担任省作协当然理事，尽管她不擅长写作，也没有作品发表，但是她曾经的局长职务毕竟余威尚存，对于她的荣誉性安排，也算是组织对她的关心，这种关心像是阳光雨露那般是普遍挥洒的，组织犹如观世音菩萨那般对佛门子弟当然是净瓶仙水涓滴都要用杨柳枝点到的，对于稍有叛逆的类似孙猴子这般的家伙就要辅之于紧箍咒，加以制约。组织之英明在于对于文化人的恩威并施使他们听话服从。所以作协和文联类似这样领导比如广电集团退休董事长和作协文联内部的部门头面人物都是不用选举的当然理事，所谓理事会将近80名理事，几乎有一半不需要选举的理事，另有一半需要选举但是也只是形式神圣的等额选举，几乎组织想要上的人都可能高票当选，而且干部部常务副部长像是监军那般全程跟踪确保组织意图完美落实。类似秦清逸、黄海、英明这些官员对这些个主席、理事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他们原则上依然是官员加业界领导，钱权的结合，既有官员身份，又有企业家气魄，从而凝聚了当代最最伟大的权势。而雷森大对于自己已经了然内定的省作协副主席却十分在意，志在必得，这实在关系到自己的声誉和与声誉密切相关的利益。系统内唯一乘坐地铁到达圣陵路徒步前来报到的是路雨生。
大会如期举行，选举完全不出意外，应该当选的均已高票当选。雷森大同志的当选虽有少数知情代表投反对票内部也有些争议但那是无济于事的事。作为文化人生活上散漫那是某种风流，而且人家也已经一诺千金地和心上人结为伴侣，那就是某种值得首肯的有情人自成眷属似的圆满，是对爱情追求的执着和忠诚，完全不必去吹毛求疵，而且应该获得赞美。个人的婚姻完全没有必要从一而终嘛，凡人如此，有着骚人之称的作家又何必吹毛求疵呢。至于利用公款去炒作自我，那纯属小题大做，人家获奖专业户，又怎么了，花钱为本国、本省赢得了荣誉那是不可用金钱来衡量的，精神上的价值，远远超过物质上的损失，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尤其是面对商品经济高度发展市场经济负面效应凸显的当下，面对拜金主义权力拜物教的盛行和滥觞，精神的提升反而显得更为重要，雷森大同志作品能够走出国门，在国际上获奖是我中华文明在海外的彰显，是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有效实施，有什么可以值得非议的呢？本省吏部大员在作协内部会议上非常严肃的发言和诘问，基本堵塞了对森大同志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的批评，有着一锤定音的效果。
果然吏部大员的一声断喝和诘问，使得原本有异议的当选理事们冷汗湿透脊梁骨，那些个言辞凿凿准备临阵开火放炮的家伙顿时像是被打断脊梁骨的癞皮狗那样疲软了下来。投票的时候，吏部大员端坐在主席台上大睁着探照灯似的双眼巡回着扫射台下的理事们，那些本来想投反对票的理事也只好什么也不写了，那就意味全票衷心拥护组织的英明决定。雷森大同志全票当选省作协副主席。名单通过后，全场掌声一片，雷森大非常含蓄地笑了。唯有路雨生在选举现场写了一首打油诗：
皇家园林官家舟，一篙风月池中流。
龟塘亦藏小祸心，蜗角何必大争斗。
台前静观提偶戏，眼底冷瞧客登楼。
西门官人多谀术，金瓶掷签坐待收。
因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意料之中是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也不必去刻意反对，这些只是传统体制在迈向现代过程中的习惯性延伸，因而皆大欢喜地完成换届所有规定程序，才是会议的题中之意，作家、文艺家怎么了，难道不是组织上精心豢养的金丝雀或者鹦鹉，鸟笼中的大会没有不团结不胜利不圆满的。
会议闭幕式当晚破天荒地两会代表举行了会餐和联欢，会餐也就是在鸿运山庄的红海湾自助餐厅举行。餐饮提高了标准，由原来的80元标准增加到了150元，增加了白酒、啤酒和红酒，代表们随意取用酒水和自己中意的菜肴，三五成群的围坐一桌，相互敬酒祝贺会议圆满闭幕。
秦清逸、英明、黄海等领导同志都参加了与民同乐的会餐和联欢，代表们先后举着酒杯对新当选文联、作协领导表示祝贺。秦清逸和雷森大都喝了不少白酒，脸上涨满潮红，不时咧开大嘴作笑容满脸状。秦清逸和雷森大因为都出自海陵市本土，而且先后都在海陵工作过，过去雷森大还采访过秦清逸，也算是老熟人了，这次两会碰面，相互举杯互相祝贺着就任新职，两人都显得有些兴奋。
餐后的联欢非常之精彩，有唱戏的、唱歌的、拉二胡弹曲的、变魔术演杂耍的、还有书画家当场挥毫泼墨献艺的，而且还都是全国一流的大腕级艺术家。新当选的省作协副主席雷森大自也不甘落后，乘着酒意以播音员似的嗓音朗诵了他即席赋写诗歌《盛世颂歌》，赢得满堂喝彩。
路雨生因为不胜酒力，自从得了糖尿病和切除了胆囊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喝酒了，他草草地吃了一些自助餐填饱了肚子就离开了喧闹的餐厅，回客房打开电视机观看本省的新闻，省电视台在本省新闻中隆重报道了省文联作协两会的胜利闭幕，视频中新任文联主席秦清逸加上作协新当选的副主席雷森大都在在主席台上发出习惯性的微笑，只是秦清逸是坐在主席台正中，雷森大坐在主席台右侧，两人都很有风度，秦清逸穿了一身海蓝色西装套裙，在清一色的黑色西服领带的主席台显得很突出很时尚，她很含蓄地微笑鼓掌，接受代表们的鼓掌祝贺。雷森大穿着藏青色西服打了橘黄色的领带，释迦牟尼似的脸红润而丰满，刮得铁青的双下巴肉嘟嘟的层叠着，终于显示了领导应有的风度，年轻时的大包头早已换作了进入中年后的板刷头，这样显得更加成熟和文艺风范一些。他也在鼓掌着微笑着，迎接这个迟来的喜悦，因为这样的结果早在三年前就安排好的，也是他预料的结果。
路雨生为他的当选而表示了高兴。新朝新政新气象的现代化管理体制只是提出了宏伟的目标，而目标的实施还有漫长的过渡时期，在这一时期必然是旧体制继续习惯性延续阶段，现在日益深入的反腐败举动，只是为改革发展拓清道路而已，主要领导一直在说反腐败没有终结时，只有进行时，而且形势还很严峻，两军博弈还在胶着状态，可谓你死我活，因为新一届领导面对的是在传统体制习惯性运作了几十年的整个官僚集团，这个权力和金钱相结合的既得利益集团不会轻易退出历史舞台，因而现代治理体系的建设还是任重道远的。至少路雨生是这么理解的。群众包括作家、文学艺术家们民主权力的正真行使，也还有个民主政治体系机制建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治还会发挥着相当的作用。所以本省吏部的大员还要充当监军，对于民主选举进行全程监督，以免发生组织不愿看到的意外。
因而这种官样文章似的选举结果是不足为奇的，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路雨生在黑暗中一边喝着茶水，头脑中却在海地胡天地翻动着浪潮，拍打着思维的堤岸，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雷森大那张释迦牟尼似的胖脸，他觉得雷森大实在是非常的可爱，至少无聊得比较率真。
不知不觉随着音乐声起出现了央视《新闻联播》的漂亮女播音员的脸蛋，那是新的一张国脸，在朝气显露的同时，却有着天真未泯的稚气，今天因为将头发染成了棕黄色使得过去的稚嫩小丫头形象变得成熟起来，原来下巴上那颗明显的黑痣也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脸部好像光滑细腻而丰满起来，也就十分地耐看。她播出的是监察部反腐败的最新消息：根据高层领导关于“反腐败高压态势必须继续保持，坚持以零容忍态度惩治腐败。对腐败分子，发现一个就要坚决查处一个”的指示精神，监察部成立了反腐败国际合作局，由监察部长亲自担任的反腐败协调小组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办公室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大陆国家中心局公布100名涉嫌犯罪外逃国家工作人员、重要腐败案件涉案人等罪犯的红色通缉令后，各省区市追逃办和有关部门即采取了相关行动。
而电视中出现的画面播出的名字却是本省前几年外逃的两个知名女性：一个是海陵市城中区区长严振蓉，一个是原开发区御宫苑会所董事长兼中英合资皇家化妆品公司董事长顾诗雅。这两个拥有各种身份的女人已被列入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的外逃嫌犯，她们的头像已经登载在监察部网站上，严珍蓉是的罪名是“利用职务之便，收取巨额贿赂，转移赃款至国外。”顾雅诗的罪名是“伪造证件进行欺诈、走私文物赝品、攫取巨额财富潜逃国外。”如今双双被警方追逃小组从澳洲布里斯班市押解回国。
路雨生将身子倚在床头松软的靠垫上，脑海依然还沉浸在央视刚才播出的国际刑警组织对中国贪官发出的红色通缉令的之中，波涛汹涌地进行着畅想，他想这两个女人的落网无疑将会给本省的政坛带来巨大的冲击，对于业界无疑也是放了一个原子弹，一些表面上看长期难以审结的案件也会有一个明确的交代了，甚至还可能涉及到更高的领导层面，牵扯出大老虎，或者老老虎来。
比如赵剑锋和顾诗雅以及顾老二顾清明、严老七严振蓉对于海陵御宫苑会所、海陵城中区化妆品公司的土地开发以及狮子山土地资源大面积占用和游乐场、御宫苑会所开发等等一系列问题。顾诗雅和包宇中等人的文物制假走私，严振蓉和艾智民贪贿巨款向海外转移的问题，顾诗雅伪造英国银行和巴西水晶矿和邓成飚、李依云联手侵吞银雀公司国有资产准备叛逃海外的真相都将水落石出……，一团看似毫无关联的乱麻都将因为这两个关键人物的押解回国而得到厘清，背后那些涉及高层的黑影曈曈也将陆续浮出水面，最近网上、微博中已经影影绰绰地影射到所谓的“老老虎”和“铁帽子王”等等。听说国家反腐的风暴已经渐渐逼近深居简出的顾老，他的二公子顾清明已经受到监察部的内部调查……
路雨生双手枕头斜靠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一阵凌乱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伴随着的是熟悉的带点央视赵忠祥似磁性嗓音询问声：“老路，你睡了吗？”他听出来了那是新当选的省作协副主席雷森大的声音。他去打开了房间的们，果然是雷森大带点醉意地像是弥勒佛那样笑眯眯地立在幽暗的灯光里。
路雨生将雷森大迎进了客房，雷森大浑身泛着酒气，喜气洋洋的胖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只是笔挺的西服有些凌乱，他将自己弥勒佛的身躯摊放在沙发里，习惯性地搔了搔灰白的板寸头，在地毯上摊开双脚，声音放低仿佛很神秘地说：“雨生，你知道什么人到省城了吗？”
雨生说：“不知道。”
“告诉你，是顾老。就住在10号楼，那栋最精致、最豪华的西洋似小楼。”
“前几天微信上不是发了顾老在海陵乘大龙船游东湖的照片，今儿咋就到了省城，也未见报纸报道啊。”
“今非昔比了，自从国家发了八条规定，他的儿子被调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气势了，主流媒体对他的行踪闭口不言，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微信上流窜了。你没见山庄过去的一级警卫已经不见了。门口没有了武警站岗，也只是灌木丛中隐藏了几个暗哨。刚才我酒喝多了头希昏地迷了路，你不知道这个山庄有多麽的幽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号门林荫深处的那栋乳白色的西式小楼，也就是被称为10号楼的小洋楼，洋楼内倒是灯火通明地隐隐传来幽幽的古琴声和带一点凄呛忧郁的清丽女声，唱的是古琴曲《霸王别姬》，分明是尤瑞霞在为首长唱堂会嘛，谁有资格住在这10号楼，分明就是最近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顾老嘛。凭借作家的敏感性，我断定是顾老到了省城。好奇心促使我想靠近这栋神秘的小洋楼，看个究竟。还未等我靠近，就听到背后一声断喝，什么人？顿时把我吓得灵魂出了窍，未等我回过神来打量背后的人，我的右手就被身后那个人捉住，拧在了背后，我啊哟啊哟痛得直叫唤，嘴里嚷嚷着请他轻点轻点，酒却醒了，眼镜也掉在了地上。我发现那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便衣，完全的大内武功高手。他看了看我胸口悬挂的作协会议招牌，就松开手来，低声吆喝着劝我赶快离开，这里住着首长。我恍惚看见明亮的客厅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太熟悉了就是海陵曲艺团的梅花奖得主、顾老的忘年交红颜知己尤瑞霞。难怪今晚秦清逸在联欢会上满场子寻找小尤代表，点着名要尤瑞霞为大家演奏一曲《渔舟唱晚》。有人告诉她，小尤代表今晚有重要接待任务，晚饭前就被人接走了。我猜八成是和顾老共进晚餐后，为顾老唱堂会呢。没想到顾老也住在这个鸿运山庄，就在神秘的10号楼。”雷森大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自顾自地演说下去。路雨生为他倒了一杯热咖啡，端送到他的面前，他迫不及待喝上了一大口，尽管被烫得龇牙咧嘴，咖啡水顺着下巴流在笔挺的西服上。
雨生劝他慢慢喝，他说：“今天喝了不少酒，口渴死啦，喝咖啡实在不解渴，还是喝矿泉水吧。”于是自说自话地拿起茶几上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将起来。
喝足了水，他的嗓子滋润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话又重新开始多了起来。
雨生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不无虚伪地说：“真诚祝贺老兄当选本届作协副主席。”
雷森大却说：“这是三年前邓成飚在时就决定了事，只是形式要等代表大会走一走而已。黄海同志落实了邓总的部署，他们其实都是盼望着我离开孔雀集团的。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完全是在我预料之中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祝贺的。我当作协副主席只是挂挂名而已，并不实际享受副厅待遇，也不配备专车，给一个名份顶多也是对我近年来创作上取得的伟大成就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而已，当然这对提高我的知名度和作品发行量肯定是有好处的。其实，不用他们多言，我的这些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在国际、国内获得那么多大奖，历数国内那么多作家，王蒙、张贤亮、莫言哪一位能够和我比肩？这样的角色恐怕娘肚子还未生出来呢。”雷森大气壮如牛地说。
雨生连忙言不由衷地又恭维起来：“是的、是的，老兄在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辉煌成就确实无人可比，你的当选名至实归，众望所归，我们心悦诚服。”
森大说：“你是有所不知，我在国际上所获的奖，人家只统计了美国、俄罗斯的，那都是小儿科，我的长篇小说40万字的《飙风卷云》最近已经获得西班牙塞万提斯国际文学奖，省作协代表大会一结束，我后天即飞赴马德里接受西班牙文学院的颁奖典礼，这是国际上仅次于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学奖项，而国内却一直回避着不予报道，可能是小说题材过于敏感了些，为防止某些人对号入座，引发争议吧。”雷森大的语气中明显透露着不满。
雨生立即趋身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说：“祝贺祝贺。”雷森大却很矜持地在沙发中坦然接受祝贺很不以为然地说道：“看今天的新闻联播了吗？”
“看了”
“看到红色通缉令上面的两个女人落网的消息了吗？”
“看了”
“你不觉得这是极好的文学创作素材吗？”
“你还准备有所动作吗？”
“那当然，其实我一直关注着这两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早就收集她们在海外的动向，准备写一部惊天大作，题目都拟定了《两个女人和一群贪官》准备去摘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雷森大大言不惭地说。
“期待老兄大作早日问世。”
“告诉你吧，这两个女人其实早就在去年公安部部署的猎狐行动中就被盯上了，只是在今年的天网行动中才被递解回国的。”
“愿闻其详。”
雷森大开始娓娓动听地叙述他所知道的故事，路雨生瞪大眼睛作洗耳恭听状，只是不知道他的叙述是真实的事件，还是他经过文学想象所加工过的小说家言，因为获奖专业户的想象力是十分丰富的，编故事的水平一流。
反正雷副主席姑妄言之，他姑妄听之。自从腾讯公司推出微信平台后，大家都热衷在微信上发布消息，消息也就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了，作家雷森大的脑子和嘴巴相结合就类似于一个微信平台，此刻带一点酒意，他脑海里云山雾罩地游动着现实中的种种传说加上自己习惯性的艺术思维，各种信息犹如程序控制着接踵而来，再加上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和出色的价值判断，仿佛吞云吐雾那般从他那喇叭似的大口中喷薄而出，你不得不承认，人的善于幻想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才具，口吐莲花天花乱坠也是一种本事。无疑雷森大是具备了上述本事的，即使小酒微醺也纹丝不乱地夹叙夹议地叙述着事件的来龙去脉，这就是非常人所具备的水平。
雷森大的思维显然已经完全超越了时空，升腾到鸿运山庄的夜空，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借助于文坛晋升的力道，仿佛像是夜游症患者那般轻轻盈盈地在纯净的夜空飞翔，那是某种灵魂出窍的舒适感，也是某种沉浸在梦幻中游走在云端里的惬意感。
雷森大像是追踪贪官行踪的小鬣狗那般使自己的游魂去了澳洲。这正是一块天堂般的绿洲，七百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二千三百万的人口一年四季生活在鲜花盛开绿草茵茵的世外桃源中，春夏秋冬不是很明显，没有冬季的苦寒，没有夏天的酷热，即使是冬天也是春天般的温暖，夏天有风就凉爽，每天只要无雨几乎天天蓝天白云，纯净的阳光照耀着的油棕树、椰子树、槟榔树、紫樱花、太阳花、三角梅使得整个世界嫣红姹紫和四季常绿的高大乔木迎风摇曳，推送出和煦的春风，锦绣般铺开的绿地仿佛松软的地毯起伏有致曲线跌宕起落于一座座丘陵似的山岗，山岗上的绿树丛中是整齐铺开的一栋栋风格各异色彩不同的小别墅，和整个花草树木相映成趣。
雷森大将目光投向了澳大利亚东部海岸的昆士兰州布里斯班市，这是一座美丽的小城被称为澳洲的洛杉矶，也就是澳洲的第三大城市，在悉尼、墨尔本之后就是布市了，一条缓缓流淌的布里斯班河将正个城市分割成南北两个区，北边是商业和行政区，南边是文化和休闲区，布市的203万人口就分布在两个区域的居民区。
雷森大对澳洲的布里斯班市有特殊的兴趣是因为作为反贪小说的作家所猎取的对象也对这座城市感兴趣。传说中海陵市城中区的区长严振蓉就潜逃在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这里虽分属两个自治州却离昆士兰州的首府布里斯班市只有半小时的车程，沿高速公路途径美国华纳兄弟影视城和海洋公园就到达了黄金海岸。那里高大的棕榈树和槟榔树下盛开着黄色的鸡蛋花眼底就是一片橙色的沙滩，穿着泳衣泳裤男男女女们慵懒地躺在沙滩晒太阳，前方是一片蓝色的大海，海边是游泳嬉戏的大人和孩子。对岸分布着一片高档别墅，造型新颖别致，据说这里是黄金海岸神秘的富人区。驱车穿越跨海大桥就进入绿树环绕的富人区，其中有一栋米黄色的带阳台的两层小楼，门口蹲着两只汉白玉雕琢的石狮子。虽然楼房是西式的，但是那两只东方似的狮子确实在是暴露了主人的东方土豪身份。
这栋豪华别墅神秘的女主人就是三年前逃离中国的严振蓉。徐娘半老的她改变了装束，进行了整容，原来的苹果脸已经修剪成了鸭蛋脸，别墅前面是一个大花园，后面是一个泊着豪华游艇的私家码头。钱对于她来说是不缺少的，唯一的兴趣就是常常驾驶着游艇出海进行垂钓，或者驱车去布里斯班市中心的卡西诺赌场去赌一赌试试手气，因为她独自带着一个菲佣在这里实在太孤独太无聊，原来和她假离婚的那个男人，已经弄假成真地和另一个几乎和他们女儿一样大的小女人结了婚，老男人觉得将她非法转移到澳洲的财产公平地分割给她，已经是自己天大的恩德了，至于感情问题，是你先背情负义不贞洁，我再快刀斩乱麻后相离弃，成全你和艾智民这个贼秃的爱情，我还不够意思吗？你和贼秃那些丑事，早已被国内舆论炒作得天下皆知了，别他妈给老子在这儿装圣女，别再以为你是什么常务副省长女儿，在澳洲你他妈就是一条背弃祖国和家庭的丧家犬，狗就是狗，别假充大公鸡，给脸不要脸。严振蓉被前老公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拿着存单乖乖离开了丈夫和女儿在黄金海岸置下豪宅和游艇隐居起来。
严振蓉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为历史，她的新名字是杰尼•珍，只是一位已经辞世的华人富商的遗孀，华人富商存在瑞士银行里的钱足以供她后半生消费的，她就这么隐居下来。当然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她早年在省电视台广告部担任经理的的前夫帮助办的，虽然前夫和她离婚早已弄假成真，但是她转移到海外的钱款依然足以支持她后半生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她时时刻刻在关心着国内，尤其是中共十八大召开后反腐败的动向。2014年冬公安部所启动的“猎狐”行动，这使她内心产生了恐惧，最近她闭门不出，几乎已经不再到卡西诺去了，只是偶尔去市里的小教堂做做礼拜，向上帝的使者诉述心中的郁闷，忏悔一下自己在大陆的罪恶，以求得上帝的眷顾和心灵的平静。
三年前，在她刚刚在黄金海岸定居下来之后，顾家的老二顾清明曾经到过布里斯班，他是经常出入市中心那座十八世纪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古老建筑的常客，卡奇诺的老板热情地接待过这位来自中国的豪客，曾经派出了有十二位美女组成接待组，陪同这位阔少来了黄金海岸，她在家里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老朋友，随后她又亲自驾驶着新购置的豪华游艇陪着顾二爷和他的美女们出海去了大堡礁旅游，使她见识了京城阔少一掷千金挥金如土骄奢淫逸的奢侈。后来他们这些男男女女的在海边寻欢作乐的照片被澳洲狗仔队追踪所偷拍，登载在当地报纸上，图片通过网络传到国内曾经闹出过轩然大波。而从去年起当地报纸上就已经登出顾清明被查的消息，这使她有些胆颤心惊起来。
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终于有一天晚上，州移民局官员在派出所的警察带领下敲开了别墅的门，一男一女牛高马大的澳洲警察身后站着的是绅士一般的移民局官员，随着走进的是两位穿着便衣的中国男女，看那神态就是中国追逃小组的特警，她以伪造证件非法移民被抓进移民局的看守所，家产被查封，账户被冻结。她在移民局接受了严厉的盘问后被交给了那两名中国特警，她被遣送回国了。和她在布里斯班机场同机被押回国的还有她的老朋友顾诗雅，也就是英国布朗男爵的中国遗孀，现在假冒罗伯特夫人的那个女人，她还一直自称是顾老的侄女。
讲到这儿，雷森大像是王少堂说《水浒》那般，讲到关键处戛然而止。他挥了挥手示意要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开讲，看来他今晚的情绪非常高涨，不将内心的故事倾诉完毕誓不罢休。路雨生也是听得入了神，忘记了眼前的雷森大已经将一瓶矿泉水全部倾倒进了肚腹中，他依然感到口渴，此刻白沫已经在嘴角蔓延。
雨生立即为他冲泡了一杯宾馆客房里准备着的普洱茶。他起身动静很大地冲进盥洗间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尿后，身子又放松下来，复又将四肢摊放沙发和地毯上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普洱，直到被烫得龇牙咧嘴，才放下茶杯开始绘声绘色讲起了所谓“罗伯特夫人”的故事。
罗伯特夫人拥有东方美人似的脸，对她身份的猜测一直是左右邻居迷惑的问题，好在澳大利亚人有着尊重别人隐私的习惯，从不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人们只是从她母亲黄太太海陵口音中判断那是一种纯粹的中国大陆方言，绝对不是日本人或者韩国人，甚至连中国香港和台湾人也不是。当然，罗伯特夫人是中国人亦或是日本人、韩国人对于邻居们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是一位举止娴雅，穿着时髦，出手阔绰，待人热情可以处朋友的人。
在邻居们眼中罗伯特先生却一名典型的撒克逊人，有着一副结实的身板，肌肉凹凸明显，身材和脸型都像是美国那位明星州长施瓦辛格，虽然六十多岁的人了长相和精神都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一点都不显老，罗伯特先生还是一个模范丈夫，在这有两人组合成家庭中，夫人更像是当家人，他更像是忠诚的仆人，夫妇两在靠近南区商业中心的乌伦嘎巴洛根大道开了一家不起眼的古玩店，门面不大，纵深却大得惊人。这里原来是一家废弃的英国罗浮LG汽车4S店，罗伯特夫妇在三年前租下门面后就进行了改建，将前店后仓库全部打通，就成了一家门面豪华古朴，后间开阔小有规模的古玩店，使得一向冷僻的洛根大道靠近市中心那一地段热闹起来。于是从英国普斯茅斯港不断装运到布里斯班港的集装箱源源而来，古玩生意也开始红火起来。
那些经营古玩门面上的事一概由漂亮能干的夫人打点，夫人的妈妈黄太太帮助看看门面，而罗伯特先生却成了一位躲在幕后技艺精湛的钟表匠，那些装运而来的宫廷古旧钟表在罗伯特先生带着独眼放大镜的精心侍弄下重新恢复了生命，开始滴滴答答转动起来，有的还能准确报时或者敲打出悦耳的歌声时，这实在是象征着他们的新生活运作得有声有色，他们将古玩店的名称由英国的“时来运好”改成了澳大利亚的“时来运转”。
大家对于罗伯特先生开始刮目相看起来，人们不知道的是罗伯特先生还是修复古文书、稿件、凭证的高手。不过这一技巧只是在暗中进行，从未爆过光，使得罗伯特这个人有些神秘。他不像她的太太的性格那般阳光、开朗、好客。他们拥有一栋别墅和一辆英国汽车之父莫里斯创建的LG700红色跑车，一辆德国奔驰运货车。罗伯特曾经是这种跑车的代言人，现在这条跑车生产线虽然已经归了中国，但是生产基地仍然在英国伯明翰的长桥基地，肌肉男现在经常是开着货车去码头搬运从英国不断发来的古董。
两年前，也就是邓成飚董事长从巴西太阳城考察水晶矿归来就被双规了，李依云经理因忧郁症跳楼成仙以后，省纪委和反贪局开始对两人合伙转移国有企业资金企图外逃的问题，以及银孔雀拍卖公司走私拍卖文物的问题展开调查。于此同时，英国伦敦邦德街上由布朗男爵夫人顾诗雅经营的时来运好水晶古玩店也消失了，男爵夫人拍卖了在英国的产业移民去了另一个国家，布朗夫人消失以后，省城纪委和反贪局所调查的邓成飚贪腐案也限于困顿之中。
就在此时，罗伯特夫人带着她的母亲出现在布里斯班市的南区的洛根大道上（logan Road）。这是一条东西贯穿长达有十公里的宽阔大道西起南部最大集市嘎登city，西至紧靠市中心的city的乌伦嘎巴（woolioogaba）。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橡树、榉树组合成宽阔的林荫大道，在连片的各色别墅组成的美丽社区中夹杂着一片片的绿地和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加上林荫中不时出现的尖顶教堂，行人走在路上确实有移步换景之感觉，中间穿插着几个各具特色的小集镇，走累了在路旁随时可见的座椅上休息休息再继续旅行，饿了集镇随时有诸如汉堡、三明治加牛奶咖啡等简餐供应，就是步行走下来也绝不会感到单调和寂寞。
布里斯班南区是一个文化场馆实施集中的区域区，沿布里斯班河南岸分布着昆士兰州博物馆、科技馆、美术馆、音乐厅和最大的休憩场所南岸公园，临河而崛起的丘陵本身就形成一道风景，绿树丛中的悬崖峭壁吸引了无数的攀岩者前去一试身手，悬崖下是舢板游艇俱乐部所在地，不少游客驾驶着舢板在河中遨游，清澈的布里斯班河上有三座大桥将南北两岸连接在一起。
沿临河而建的公路向西去不远就是乌伦嘎巴沿昆士兰州体育馆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古玩店有几十家，罗伯特太太的古玩店在洛根大街的终点部位离乌伦嘎巴不远，门面虽不显赫，但是内里场面很大，还经常小范围地举行拍卖会，因而在业内有些名气。这完全有赖于美丽能干的罗伯特太太的张罗操持。
2014年的2月，华人的传统佳节春节一过，却是澳洲的夏季开始了。按照惯例“时来运转”古玩店会举办一个内部的酒会似小型拍卖会。拍卖会就在时来运转古玩店内低调举办，既不炒作也不宣传，反正全是圈内人，也当做古玩行的内部交流，中间却省去了许多中介费用。这其实是北京古玩行的串货场的交易形式在布里斯班的再现。
在古色古香的巴洛克似英伦硬木家具中间有一张据说是当年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宫廷餐桌上布满了水果、酒水及大块烤肉、布丁、汉堡、沙拉等等食品，餐桌上摆放着银质餐具和托盘。衣着时尚的罗伯特太太像是蝴蝶那样周旋在客人之间，端着酒杯和前来参加拍卖的客人娓娓交谈，介绍自己的藏品，这些客人大部分都是布里斯班市古玩商圈中的熟人，偶尔也会闯进几个陌生人，这些人也是通过熟人介绍，前来参加拍卖会的。
人们端着红酒，来回走动着，在那些精美的英伦瓷器、德国瓷器和中国景德镇瓷器之间观赏询价，品评交流。墙上悬挂着工艺精湛的各个时期制造的闹钟。准点时，闹钟会叮叮当当地响起美妙动听的音乐声。
这时的罗伯特太太理着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似披肩长发，微微曲卷的长发衬托着渐渐发福起来脸庞，原先年轻时显得像是狐狸似的尖下巴开始圆润起来，就成了一个风韵楚楚的中年贵妇，那丰满高挑的身材配上那一袭粉色镂空的丝质带蕾丝滚边的外套，仔细观察却是一枚枚金钱组合而成，这是一套价值昂贵的意大利品牌设计师罗伯特•卡奥利设计的Azzydine Aiaa长裙套装，内衬露肩真丝长裙，足蹬法国奢侈鞋履ROGERVIVIER，也就从上粉到下十分的性感迷人。丰腴的颈脖上悬挂着香奈儿长款珍珠项链，就更加显得气质高雅，风度迷人了。
再加上那一口流利带点伦敦口音的英式英语，那简直就成了整个拍卖会的女皇。随着她的推荐，那些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纬致活皇家雕瓷贴面工艺瓷器，中国景德镇青花瓷，德国梅森瓷器、日本御影瓷等等绝美的瓷器进入大家的眼帘，而且这些瓷器大部分都配有有大师亲笔签名的证书，说明来源的合法正宗。
在这种时候罗伯特太太绝对是主角，而罗伯特只是扮演着助手或者干脆就是跑堂的角色，添补着自助酒会的烤面包、培根、协助倒倒葡萄酒等等。等到拍卖会高潮时，他会冷不丁地从室内用蒙着墨绿色丝绒的推车小心翼翼地推出一只发出莹莹绿光的乾隆宝瓶，这只宝瓶有世界最权威拍卖行佳士得的拍卖证书，有中国最权威的鉴定大师的鉴定证书，这只宝瓶就是当年戈登从圆明园劫去献给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那只“清乾隆松石绿白釉番莲缠枝灯笼瓶”。
在满堂贵宾众目睽睽的注目之下，罗伯特夫人用强光手电照着薄胎瓷壁，隐隐约约就出现了一尊观音宝像，使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啧啧”称赞的声音，而这尊稀世珍宝起拍价仅仅是三万澳元，在大部分的贵宾为这尊证书齐全的宝瓶，以如此低廉的价格起拍表示疑惑时，首先举牌的竟然是两名显然是大陆来的中年男女，于是老外纷纷以为这是罗伯特夫人雇佣来的两个托，怎么偏偏是两个好像并不懂文物的中国人呢？老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见过世面的澳洲人说，这个所谓宝瓶必假无疑，那些证书都是伪造的，真正的宝瓶还安然无恙地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纪念馆的中国馆摆放着呢。于是无人再举牌在竞拍了。拍卖师几次喊价无人加价后，这两人喜滋滋地以三万澳元拍走了这只据称是珍品的乾隆宝瓶，两位客人笑吟吟地邀请罗伯特夫人一起围着宝瓶合影留念。罗伯特夫人指着宝瓶对两位说，你们捡着便宜了，因为是同胞，我们才这么便宜卖给你的，由于我们的拍卖会是以酒会形式举办中间许多通常要收的手续费全免了，而我们的所得税是必须交的。
说完这些，她将那些个证书全部交给了这一男一女。然而，一年以后当这神秘的一男一女买家再次出现在布里斯班市时，罗伯特夫妇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前次的竞拍只是他们在调查顾诗雅案件诸多环节中的取证过程，通过对所谓乾隆宝瓶和证书的鉴定确认顾诗雅伪造证件走私赝品文物的罪名成立。紧接着这一男一女又去了伦敦通过英格兰警方调查了顾诗雅在英国的非法活动。对于顾诗雅伪造身份证件通过和布朗男爵的婚姻移民英国，伪造所谓宫廷化妆品和牙膏专利配方和海都市三妹牙膏厂、海陵化装品厂合资等等问题查得清清楚楚。制假造假几乎伴随着她的每一步人生之路，最终他和罗伯特竟然伪造了英格兰银行的投资凭证和巴西水太阳城水晶矿的矿产资源证明，骗取了银孔雀文化传媒集团公司的600万英镑的投资以后携款逃离英国去了澳洲，等待这些调查取证工作全部完成已经将近一年过去，待到他们将这些厚厚几本书的调查取证材料提交澳洲移民局，这才取得澳方的支持，拟准备将顾诗雅抓捕遣返。而罗伯特因为是英国籍公民只能移送英格兰警方处理，他还有与顾诗雅串通合谋杀害布朗男爵的罪行等待追究，那些伪造的证件凭证大部分出于罗伯特先生之手，包宇中、戴照只是从景德镇联系烧制了那些几乎可以乱真的赝品瓷器而已，这其实是一个国际制作、贩卖赝品文物一条龙地下黑网络、黑团伙。顾诗雅和罗伯特的落网只是中、英、澳三国警方在国际刑警组织的密切配合下的一次联手打击跨国犯罪团伙的成功案例，也是中国反腐追逃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雷森大绘声绘色地讲完了严振蓉和顾诗雅的传奇故事，他轻松地喝了一口普洱茶，抬腕看了看手表对满脸疑惑的路雨生说：“哟，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你要休息了，我告辞，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路雨生仍然沉浸在方才雷森大所讲述的雷人故事情节之中，他追问了一句：“你所说的这些是真的假的，还是三分事实，七分艺术虚构的小说家言？我怎么感觉太像是加工后的离奇故事，而且细节还编造得那么生动。”
雷森大仰天大笑地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到假时假亦真了。世事纷纭，原无真假之辩，关键在于各人领悟，聪明人能从假象中看到真相，愚蠢之人就是真相摆在面前也会质疑。雨生兄是聪明人，也是善于文学虚构的大作家，又何必庸人自扰呢。你且不用多问，日后便知真假。”
他竟然像是《红楼梦》中的空空道人那般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推门而出。雨生一直将他送到楼外，但见得满天繁星，月圆天心，将地上的景物照得一片澄明，月色如银晖那般将黑夜覆盖的大地无论是近处的花木树林还是远山逶迤的轮廓，如同画儿那般将人们视线带入仿佛童话般美丽的境界，引起世人许多如诗如梦的幻想，著名作家雷森大的背影在月色中渐渐越来越朦胧地淡出了视线，他方才所叙述的传奇故事却尾声悠长，引发路雨生的许多遐想。
小说原文标题：山庄夜话
2016年6月22日改定于布里斯班
陆幸生，《独立作家》专栏作家。一九五三年生，江苏海门人。出版有长篇小说《银色诱惑》、《银豹花园》（获第五届金陵文学奖）、《银狐之劫》、《扫黄打非风云录》、《村官》、《兵团梦引》、《军旅画魂》，纪实文学集《画册迷案》，文集《书海波澜》，随笔集《拒绝诱惑》、《秋风沉醉的夜晚》、《笔底明珠终璀璨》诗集《剑胆琴心》、《松风梅影》、《岁月远去》等。
独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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