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春和：多元文明不能成为宽容邪恶暴力的借口
左春和，“独立作家”专栏作家。知名学者，某大学兼职教授，主要作品有《民间秩序的政治想象》、《政治权力的剧场化》等，现居石家庄。
多元文明不能成为宽容邪恶暴力的借口
911不是一次普通的恐怖事件，它是新世纪之初野蛮对文明反扑的典型升级。它的提示在于，过于宽容的文明是脆弱的，即便文明共识普遍覆盖的时代，残存一隅的野蛮也不甘消亡。它只是被暂时压制，而不是退出了历史。近年来世界各地一系列的后911事件已经证明，多元文明不能成为宽容邪恶暴力的借口。历史再次提醒，主流文明有责任压制和消灭野蛮势力的蠢蠢欲动，否则，人类的整体文明则有陷入历史皱褶反噬的危险。
历史知识不同于根据历史而进行思考的知识。前者基于对历史的依赖，常常在历史主义的贫困中完成历史与存在关系的否定；后者通过思想创造历史，让你看到人根本无法只根据历史而思考历史。也就是说，任何对于历史的思考只是历时性之后的一种补图，实际上它在历史的过程中往往无事可做。拉威勒说，因为精神的革新在人们尚未思及之时就已经革新了国家。
昨天有人问我，为什么人到中年还在深入阅读？我说：人到中年还有静心阅读的好时光是不言而喻的。深入阅读在于突破自己对于物质、精神和文化边界的理解，这些边界的存在曾经承担着对其它价值的排除，可能固化了对世界某种价值的偏见。通过深度的有效阅读是在撕开这种边界，允许那些被拒绝的关注和理解重新被包含进来，从而获得一种新的认知的挑战。阅读的过程也能够梳理沉淀在个人记忆中的多元经验，可以寻求关于给定条件下人之命运共同承担的最佳伦理路径。
只有经典才值得反复学习，也只有反复学习才能感受到更多光辉所带来的敞亮和愉悦。德国《基本法》通过一个整体的秩序设置，规定了政治的应然状态，体现了民主、法治和分权的原则。为了防止纳粹极权主义幽灵的徘徊，重点设计了对于个人自由权利的保障。尤其黑塞在本书中阐明，那些单项基本权利的践行，是“政治意愿的预备形成”，是以法律的途径抵抗国家权力对个人宪法地位的非法侵害。
人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不朽，即便是意志也无法逃脱时间的淘洗，何况是速朽的肉身。要知道，世界所有的意义都依赖于死亡和新生这个起点，这是世界先验意义的基础，才使得世界的无限开放性成为可能。所以，没有什么精心的塑造可以超越时间，任何存在只是一个生成，它包含着过去、起源和让时间穿过的衰老。
安徒生童话中的孩子们都纯真可爱，相比那些成人世界的龌龊，这个世界的确需要童真来清洗。那些老于世故的成人们，总希望年轻人保持纯真；他们以虚伪的谎言处世，却教导年轻人说真话；他们懦弱、犬儒，却鼓励年轻人勇敢；他们的破理想和意志已经衰退，却乐意把责任转给年轻人。其实，每代人有每代人的出路和沉浮，历史的仓促来不及那么多谋略，一个皱褶即是百年。
张爱玲说，她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她的天才之外别无生存的目标。其实，少年时代天才的命运大体相同，等到天才与社会发生撞击之时，天才又各有各的际遇，但天才的总体命运总是令人唏嘘。也就是茨威格所说，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真理是对谬误的入侵，其宿命必然陷入反围剿的生存方式，停止则被吞噬。谬误往往铺满诱惑，它迁就我们意愿的认知和纵容认知的意愿，而真理则是抑制。真理把我们带入冲突的世界，抑制我们过往的所为和评价，纠正我们的习惯和观念，克服我们对真实世界的躲避。谬误作为谬误维持了表象世界，真理作为真理照亮了世界的敞开。
在犬儒化社会，恶是一种职能，它的启蒙作用大于审慎而贤明的理论推演。当美好普遍被拒斥时，恶就能治愈那些油腻重重的冥顽。这是进步的代价，它本不该如此。人类文明进程的设置就这么残酷，比起漫长的杀戮史来，恶的形式虽然也在进化，但是，它正在衰退其前辈的繁殖能力。
底层互害模式的开启源于一次绚烂的社会坍塌，社会自助通道的堵塞和逆转，致使理性社会自我规范机能的大面积坏死。原子化的个人普遍成为潜在的丛林食材，对于强者的呼唤使得暴力力量树木参天，个人的安全保障一泻千里。它的悖论在于，每个人都在痛恨和躲避暴力侵害，但又在供养撒旦的劳动竞赛中争先恐后，替它们磨刀霍霍，乐此不疲。
暴力高压并不能解决“报复社会”和“底层互害”，因为任何高压都无法做到无缝隙覆盖，那些被压制的反弹危害更大。要从根本上减少这种社会伤痛，仅靠墙上的标语是不行的，它需要制度、宗教、文化、教育和社会自组织的开放和关怀。要知道，这个社会不单属于光鲜的成功人士和幸福家庭，它还属于那些因种种原因造成的失败者。只有让走投无路者柳暗花明，让绝望者恢复希望，一个社会的伤口才能减少，才能有一个免疫力逐渐恢复正常的肌体。
除了戏剧中需要的情节安排，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谓巧合只不过是隐藏了它的暗中原因，有的是不为人知，有的显相被人特意处理。如果深入了解一种装置的设计原理，它的任何喷嚏或脱臼也就习以为常，不值得大惊小怪。历史虽然不是因果律的，但是人的命运往往暗合了一种规律，依赖某种装置抖擞起来的人生常常脱不开惨烈的代价。
观念的进步是一种对日常和熟知的克服，它必须保持自由的兴趣和力量，因为根源于探询之中的冒险常常夹杂着新旧之间的斗争。思考是自由的馈赠。它促进观念在裂变中更替，虽然其中具有人的历史性存在的隐秘设阻。但人性中还有一种潜在的澄明的投射，它不仅要求观念对世界呈现的变化作出相应解释，还要求观念的变迁成为一种理应获得的真理的设入。
怀疑是思想的开端。作为真理的可能，怀疑是所有被置换的真理得以跃出的源泉。在观念历史中，每一次怀疑都是对权威的冲击，观念史也成为对怀疑的阻击史，权威的恒基需要不可怀疑的臣服资源。在历史的权力压制中，尽管不断有技术和欲望的升级，但作为自由的能力，从未因围剿力量的增强而停止自身对其进步条件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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