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主演埃尔默·贝克:颠覆爱森斯坦的性爱与死亡之旅
文/柳莺 微博@不下海的龙王井
编辑/陆筝
瑞典血统,芬兰出生,柏林生活……埃尔默·贝克(Elmer Bäck)一点都不像人们印象中金发碧眼、不苟言笑的北欧人。相反,这个一头卷发,牙也不怎么整齐的小伙,更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孩子,总是在言谈之间显示出自己的开朗外向的一面。常年活跃在实验剧场中的他,并非通常意义上银幕明星,欧洲以外的观众对他知之甚少。今年二月柏林电影节上,他却在英国人彼得·格林纳威新作《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中贡献了令人惊异的爆炸式表演,在观众面前呈现出苏联电影导演爱森斯坦鲜为人知的南美际遇,成为电影节上的话题性人物。
《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讲述了谢尔盖·爱森斯坦1931年在墨西哥瓜托华纳城的游历,彼得·格林纳威将其描述成“颠覆爱森斯坦的十天”。在充满魔力的南美土地上,31岁的大师完成了有关死亡与性爱的人生启蒙。这是一部有苏联电影先驱情感历程的影像论文,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幻觉实验。令人眼花缭乱的视觉轰炸中,Elmer Bäck精彩绝伦的表演,为这场墨西哥狂欢注入了无穷活力。
电影中,爱森斯坦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面向的复杂个体,顽童气息浓郁,集笨拙与天才于一身。他是雄辩的理论家、激进的革命者,更是贪玩的观光客、羞涩的秘密情人……Elmer Bäck扮演的年轻大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四处冒险,尽情展示着自己并不完美的身体,在格林纳威式的直白、炫目中,将爱森斯坦初到南美时难以遏制的兴奋,转变为肢体的狂舞和语言的突进。在当地向导帕罗米诺的引导下,他拜访色彩鲜艳的墓园、在本地名流沙龙上高谈阔论、带着骷髅面具参加死亡日游行,并在一场摄影绝美、气氛幽默的性爱戏中,失去了自己的处子之身。Elmer Bäck坦言和彼得·格林纳威合作的欣喜,也并不回避起初对扮演爱森斯坦感到恐惧。也许是墨西哥肆意阳光激发了体内蕴含的巨大能量,他用酣畅淋漓的表演震撼柏林,「深焦Deep Focus」撰稿人柳莺在第一时间和他畅聊了演员生涯的台前幕后。
Elmer Bäck参与演出的电视剧《螺旋》(The Spiral)
Q:你是学戏剧出身的,现在的主要工作也多集中在舞台,当初彼得·格林纳威是怎么找到你的?
Elmer Bäck:2007年我从赫尔辛基戏剧学院表演专业毕业,之后和我最好的朋友创立了Nya Rampen (瑞典语,“New Stage”之意)剧团,主要做一些实验性比较强的戏,五年前我们搬去了柏林。除此之外,我也偶尔参演一些电影和电视剧,2011年拍了一部叫《螺旋》(The Spiral)的电视剧,在欧洲挺火的。当时Karin S. de Boer恰好同时担任《螺旋》和《爱森斯坦在瓜纳华托》的执行制片,是她把我推荐给了彼得。彼得想找一个和爱森斯坦看起来多少有点像的人来扮演这个角色,但这并不容易,他已经在选角上花了好几年的时间。2013年夏天我分别在哥本哈根和柏林试了两次镜,之后顺利地得到了这个角色。
Q:当你知道自己要扮演爱森斯坦这一丰碑式的人物时是什么感受?
Elmer Bäck:彼得是爱森斯坦的崇拜者,爱森斯坦就像是他的一个老朋友,他们在一起相伴了很长时间。和彼得合作,对我来说已经是大事一桩,我太喜欢他的电影了。至于“在彼得的电影里演爱森斯坦”这件事,我当时兴奋得不知所措,甚至忘记焦虑了。不过,从一开始这部电影的定位就很明确,它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爱森斯坦传记片,而是一部有关天才艺术家的艺术再创作。我的任务也不是重现爱森斯坦,而是塑造彼得·格林纳威视角下的爱森斯坦。彼得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导演,剧本写得极好,看完之后我心理立马就有数了,要把爱森斯坦演成什么样子。 拍摄的过程中,我也基本上是跟着直觉走。
精力旺盛的完美主义者彼得·格林纳威
Q:和自己的偶像彼得·格林纳威合作,你紧张吗?
Elmer Bäck:看过他电影的人应该都会觉得他很古怪、难相处,我之前也把他想象成一个会在片场尖叫的魔鬼。不过真正开始拍摄了,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完美主义者,这不假,但他对所有人都充满尊敬,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他是如假包换的艺术家,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一到拍摄现场,他已经把整个情绪和环境都给你创造好了。
Q:开拍前你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吗?
Elmer Bäck:是的,我读了四本爱森斯坦传记,其中Marie Seton写得最细致动人,因为她是爱森斯坦同时代人,也是他的朋友和合作者。当然我也阅读了不少有关苏联历史的书,从俄国革命一路到斯大林时期的政治,这对理解爱森斯坦的性格和思想很有帮助。还突击学了点俄语,虽然最后剧本改了,没有用上。
Q:这部电影里爱森斯坦就是个话唠,你是怎么记住那么长的台词的?
Elmer Bäck:的确很难,不过这也算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吧。去墨西哥之前,我基本就已经把剧本啃熟了。我逼着自己记下有时长达三、四页的独白,因为这是我进入人物的唯一方式。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彼得的剧本真的非常非常出色,我就像在欣赏一篇大作,所以背诵起来也没有那么痛苦。但里面涉及到的历史人物太多了,有时我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只能靠谷歌和维基百科。
Q:还专门训练了带俄罗斯口音的英语?
Elmer Bäck:哈哈,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有爱森斯坦本人出镜的影像资料,很少见。然后专门模仿了一下他说话、走路的方式。
Q:这是不是你迄今为止演过的最疯狂的角色?
Elmer Bäck:我演过很多“正常”角色,也做过很多实验性的表演,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角色说成是我最疯狂的一次经历,但可以肯定,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最享受的表演。电影里的爱森斯坦那么聪明,又那么幼稚,他非常敏感,对任何事物都保持好奇。彼得把他写成一个自认为能上天入地的人,这种性格的组合很难表现,却很迷人。作为演员,有时候我们会接到一个限定性很强的角色,发挥空间太小,在彼得这里,却是刚好相反,我完全自由了。而且个人觉得,我和爱森斯坦一样,都是极其敏感却又精力充沛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被角色的性格所吸引。
Q:剧组在墨西哥呆了多久?
Elmer Bäck:2014年1月份,我们开赴墨西哥,一共呆了25天,高强度拍摄。其余一些室内戏,是时隔五个月之后在赫尔辛基完成的。
Q:这是你第一次去墨西哥吗?
Elmer Bäck:是的,像爱森斯坦一样,33岁的时候第一次踏上墨西哥的土地。
Q:那你有没有像他一样感觉到两种文化的碰撞?
Elmer Bäck:当然,南美的文化真的很惊人,特别是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和“死”的亲近恰恰让他们的“活”更生动。正如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他们庆祝死亡,瓜纳华托每年都有死亡节的游行狂欢。我也试图从我个人的观察出发,去理解1930年代爱森斯坦初到墨西哥时的震惊。我很为这种文化着迷,结束拍摄之后,我一个人又去墨西哥,花一个月穿越了整个国家。
Elmer Bäck在剧中与Luis Alberti有大量对手戏
Q:电影基本是你和Luis Alberti(在片中饰演爱森斯坦的墨西哥导游帕罗米诺)两人的对手戏,其中包括大段性爱镜头。你们两人是如何在彼此之间建立起这种亲密关系的?
Elmer Bäck:到了墨西哥之后我才和Luis Alberti见面,正式开拍前只排练了两周。当然这段时间,我们整日厮混,互相信任。
Q:“破处”是电影中最重要的一场戏,它不仅仅是瞬间激情,还象征着爱森斯坦人生的转折,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这一场的摄影和表演真的是无可挑剔。
Elmer Bäck:对,这场重头戏被彼得剪在正中间,整部电影以此为轴,前后对称。他很精确地设计了场景中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床、道具、身体各自的位置,以及我们应该在何时说台词等等。不过我们只排练了一次。不想反复排演的原因是,如果把每一秒都烂熟在心,表演时的确会更自信,但我就演不出爱森斯坦33岁破处时的那种羞涩、笨拙、紧张感了。演员在这种又是裸体又是同性激情的戏中,身心都是很脆弱的,这种感觉又恰好是角色所需要的。所以,我决定不把状态浪费在排练上,正式开拍我们果然是一条过。
Q:之前的舞台、剧场经历对你在这部电影里的表演起到了多大的帮助作用?
Elmer Bäck:太有帮助了。这部电影非常不写实,爱森斯坦就是个喜欢自我表演的人,电影里的很多场景简直就是为剧场演员量身定做的。彼得是一个非常偏向戏剧的电影导演,他所要的恰恰就是“表演性”,情绪的大起大幅,明显的肢体语言等等。摄影师Reinier van Brummelen和彼得合作过好几次,他也是那种喜欢用手持摄影机在现场即兴发挥的,常常先拍一条特写,退后两步再拍一条,没有什么固定的取景。这就很像剧场舞台上的运动摄影机,对此我也很有经验。
Q:柏林电影节的全球首映是你第一次看到成片吗?
Elmer Bäck:做后期的时候看过一次初剪版,那时声音有些不同步,画面的调色也没有完成,柏林算是完完整整地把电影看了一遍吧。
Q:观众反响很热烈啊!
Elmer Bäck:和观众坐在同一个场子里看,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忐忑,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反应。而且,看到自己大银幕上的裸体还蛮尴尬的。不过放映时一切顺利,我也看出观众喜欢它。拍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部很激进的电影,视觉、表演、语言上都充满能量。坐在影院里从头到尾看完,我又发现了它幽默、温暖的一面。
Q:接下来有什么工作计划?
Elmer Bäck:拍完电影之后,我重新回到剧场。3月底,Nya Rampen会去巴黎演出,然后是夏季的欧洲巡演。彼得计划至少再拍一部有关爱森斯坦的电影,讲他在20年代在瑞士的经历,到时候我当然也会出镜啦。或许之后还会拍他短暂的好莱坞之旅。还有一些商业合作正在洽谈,不方便透露。不过,和彼得的这次合作,真的是我的人生大礼。
「深焦」
(Deep Fo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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