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艺术影院策展人是全世界最好的职业?
采访 | 朱马查(巴黎)
Peter Cat(巴黎)
整理 | 朱马查(巴黎)
摄影 | Wegmarken(巴黎)
编辑 | 余春娇(上海)
柳莺(里昂)
在巴黎做影迷是一件幸福的事。据不完全统计,巴黎市区共有将近40家艺术影院,拉丁区的某些小巷子里,两三家影厅彼此紧挨,海报橱窗在夜幕下散发着昏暗却柔和的光线。这里每天轮番放映着最新艺术片、经典修复电影,一年365天,亦不间断地为观众奉献着大大小小的专题展映,为法国艺术电影文化打造着最坚实的前方阵地。
巴黎艺术影院如何经营?那些令影迷兴奋不已的放映是如何组织起来的?法国艺术院线又面临那些困境?为了深入地探索这些问题的答案,更全面直观地展示法国艺术院线背后的运作机制,深焦DeepFocus多方联系,终于得到了采访位于巴黎拉丁区的Grand Action影院策展人Victor Bournerias(访谈中缩写为VB)的机会。
Grand Action是巴黎的老牌艺术影院之一,前身为“让·谷克多放映室”,是一个拥有300余个座位的大型影厅。70年代末,进行了首次翻修,当时影院的墙面挂满了让·谷克多画作的复制品。80年代,影院被Action艺术院线收购,于1983年12月14日重新开幕,开幕影片放映的是1939年威廉·惠勒版本《呼啸山庄》。Grand Action不遗余力地推广40、50年代经典美国影片,在巴黎可谓独树一帜。影院配备了70mm放映机,在整个法国范围内都相当罕见。
作为影院的排片助理,Victor Bournerias从2010年起为Grand Action工作,负责日常排片,并策划了包括“赫尔佐格回顾展”在内的一系列重大活动。
2016年5月5日,Victor Bournerias在巴黎Grand Action接受了深焦DeepFocus的专访。
友情提示:长篇访谈过后,文末给你带来夏天的清凉。
深焦:首先能介绍下Grand Action影院的历史吗?
20世纪初的时候,这里有一阵叫做“让·谷克多放映室”(Le studio Jean Cocteau),是一个只有一个大放映室的电影院。到了七十年代,这里就变成了Grand Action,八十年代大放映室被分成了两个放映室,也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样子。大约十年前,2005年末的时候,Grand Action易主,从Jean-Marie Rodon和Jean-Max Causse的Action集团交接到了现在负责人Isabelle Gibbal-Hardy手中。
VB:七十年代Grand Action和其他艺术电影院一样都在重映经典影片,的确我们尤其重视美国遗产,好莱坞经典和新好莱坞电影,当然九十年代过后也有一些法国作者电影在我们电影院上映,但我们的源头确实和美国电影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个影院扎根于巴黎深厚的迷影文化中,但也应当随当今的市场、发行和观众而发展,尽量更新观众。所以在保留传统的同时也应该试试其他国家的电影,其他的电影人,而不是长期在拉丁区电影院能看见的那十几二十个导演。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要做,虽然现在这个环境下,在拉丁区的电影气氛比较让人泄气,但我们做得还不错,手里还有很多计划等着实现。
Grand Action内部
两年前,我们做了一个关于八九十年代动作片的电影单元。这些片子当年发行的时候完全是被大家当做娱乐大片来看的,所以并不是通常我们所说的(艺术)电影爱好者会去看的电影,通常也被认为没有多少艺术价值。一些电影人,像John McTiernan,Kathryn Bigelow,保罗·范霍文(Paul Verhoven),詹姆斯·卡梅隆( James Camron)等等,在我看来都拍过不少很有意思的电影。所以我们在修复版《虎胆龙威》上映前用了六个星期来放映这些电影,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是放过很多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约翰·福特( John Ford),弗里茨·朗( Fritz Lang)的经典影片,但这些好莱坞“娱乐大片”的导演也是从迷影传统中走出的,他们拍摄的电影从艺术价值来看也是极为有趣的。通过这样我们重新赋予一些影片其在迷影圈中的重要性,因为我们脱离了它的工业环境,在它上映二十几年后,我们已经不是为了钱而重映它的,而是为了告诉观众,这其中的影像诉求值得探究。
Grand Action内部,墙面上的赫本
赫尔佐格从七十年代一直工作到现在,在好莱坞和其他地方都拍过片,拍过独立影片也和大团队合作过,对我来说这正是一个符合我们想要彰显的传统迷影价值的电影人。我们向观众推出这样一位电影人就是想说,你喜欢新好莱坞电影,喜欢艾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等独特的演员,没有理由不喜欢赫尔佐格的电影。我觉得他属于那些可以拓宽Grand Action美国中心选片路线的电影人,而且又不与这个标准相背离。他电影里有力的叙事和躁动的情感很容易就能触动我们的观众,而他截然不同的纪录片也不会让观众们失望。我觉得这完全是Grand Action可以做到的,而且这也是一个比较不同的工作方式,就是不一定要等发行商来给我们提供选择,等待某部影片被修复重新发行,而是去最多地去寻找已有的现存拷贝,尽量批量完整地来展示一个电影人的作品。
现在一部电影可以在越来越多的影院同时上映,靠一部电影来招徕观众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当我们推出这个赫尔佐格电影单元的时候,对很多人来说许多电影都是他们没有看过的,这也使得这个单元大为成功。我觉得这是我们应该走的一个方向,虽然这似乎是电影资料馆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电影资料馆不能兼顾一切,所以我们也应该能够提供这样的电影。
深焦:你目前最想做的排片策划是什么?
Grand Action内部
另外一点是,现在的影评并不能真正带来票房。我记得2014年安德鲁·布加尔斯基的《电脑棋局》在我们这里上映的情形。这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电影,很怪,它在那年的戛纳前的四月上映,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片子,所有的媒体都很喜欢这部。但它并没有吸引到更多的人来观看,就还是停留在一部冷门的独立影片上。即使针对来看的那些人来说,我不认为是媒体给它带来的这些票房。现在在这个行业里有媒体的好评是很重要,但已不如从前(那样有效)。
Grand Action一楼
我个人的话,赫尔佐格片子重映的时候我就非常高兴,因为有好多都是我梦想在影厅里看到的。此外让我非常高兴的是去年我们做了关于保罗·韦基亚利的展映。他是一个从六十年代其就一直工作到现在的电影人,但是简直不为人所知。我们重映了八部他的电影,上映了他的新片,请他亲自到来,还请了很多参与嘉宾。对于很多人来说发现或是重新发现韦基亚利的艺术都是在Grand Action,这让我十分高兴。最后一个就一点也不特别了, 去年我们用35mm胶片放了很多戈达尔的电影,但仍然是令人激动的工作。
Grand Action影厅内部
Grand Action影厅内部,亨利·朗格卢瓦在墙上和你一起看电影
Grand Action内部
深焦:当你们的新片上映和UGC、MK2等主流院线重合的时候,你们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在获得影片拷贝上,一直存在着巨大的竞争。我虽然只是提到了UGC、MK2,但有时也可能发生在和别的独立影院之间。但最大的竞争来自于“热门影院”(salle de circuit),因为他们总能拿到他们想要的电影,顾名思义,他们是经营得最好的,他们的观众在数量上对电影市场更有代表性,所以发行商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而我们常常遭到拒绝,我们一年当中可能有一半的要求都是被拒绝的。
还好的是,在这方面法国还是有一些规定的,现在有了电影行政监察委员(Médiateur du Cinéma)作为电影经营方和发行方之间的仲裁人。当一家发行商不断地在多部电影上拒绝我们,我们可以联系这个仲裁,而他能够要求发行商将这部电影给我们。当我们因为某个“热门影院”遭受很大的压力,如果他们向发行方施压导致我们不能拿到拷贝的情况多次发生,我们也可以申请仲裁。这个规定毕竟还是有一些作用,避免我们这样的独立影院被过度挤压,但在影院之间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失衡,赚钱最多的电影院最容易获得电影,因此也赚到更多的钱,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Grand Action 2号Henri Ginet厅
我们的排片表主要由三部分构成,第一个部分是重新拷贝发行的经典影片,这种影片我们会给将它放到一个合集里来上映。比如我们这周拿到了库布里克的《斯巴达克斯》,我们现在就在循环放映这部以及库布里克的其他影片。这些放入合集的其他影片并不是新的拷贝,是我们去找的旧拷贝,为的就是把库布里克做成一个时事热点。这是我们工作的第一部分,真正建立在经典影片上的部分,需要我们看发行方提供了什么选择,确定这些影片新发行的日期等等。一旦选择了一部影片,我们就试着围绕这部影片,看能不能做出一个关于某个电影人、某位演员、某一主题的电影节。这些工作大多都是能在前期就确定下来的,有的时候在上映前六个月就敲定了,虽然也有临到事前一两个月才敲定的,但总的来说都是比较长线的工程。
Grand Action里的资料架
最后一部分工作则是事件性的。主要是我们六个影迷俱乐部的活动和另外一些临时活动。我们为俱乐部的做了很多工作,加上还有与合作方一起的工作。一般来说他们都有自己的排片人,他们的排片人也经常和我们合作,要去找拷贝,看怎么放、还能不能放,如果不能放了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然后组织观影活动,迎接主讲人和导演,主持互动环节等等。这也是我们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这让我们电影院成为法国最活跃的影院之一。
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出一个排片表,每个星期我们都重审放映时间,考虑电影和电影人。这并不是说我们每个星期都有不同的片上映,因为我前面提到了这是在很提前就和发行方敲定好了的。比如,我是知道什么片子会在九月出来,但是现在我得在两周之内再想出一个新的电影单元来,因为我们现在正上映的电影正在逐渐失去吸引力,需要我找出一点新东西来。所以说我们的工作总的来说是长线工程,但同时还伴随着不断的填充加料的短期工作。我和Isabelle一起看了很多电影,一起去找发行方合作,虽然我们不是在每部片的看法上都一致,但是我们向发行方征求的片子都含有各自为电影院的考虑。
2000年的Grand Action
另外就是一些很老的电影,主要是外国电影,法国发行商只拥有一定时间内的版权,如果他们手中的版权到期了,我们是没有办法直接去向国外的版权所有人购买的,因为这完全是另一个级别的预算水平了。这跟电影节和电影资料馆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有不同的财力和人力,而我们就是跟在法国的发行商合作。
深焦:一部拷贝的价格大概在什么范围之间?
VB:我们之所以能够和这些发行商一直合作,因为这个价格是不定的。我们获得一部电影的经营权,然后根据我们的售票所得,从中抽出一部分给发行方,这部分的范围在50%到30%之间,所以没有一定的数量,就取决于票房。如果我联系发行方,他们给了一个固定的报价,那不管有多少票房,我们都得付出同样的价钱,当然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吸引观众,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一场放映都会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在财力方面我们吃不消。现在对版权所有人的报价也并没有一定的规定,一场放映可以在150欧到1000欧之间,这些都是不定的。Grand Action“新动作片展映”策展海报
我觉得可能不止在影院经营上,在电影的各个领域里都是这样的,就是没有什么放之四海皆准的规则可以让我们在其上开展工作。其他艺术领域大概都可以这么说,但这尤其体现在电影这一工业里。不管它的商业化程度如何,当一个电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许多制片公司都会想模仿这部电影,但很少有用同样的配方能重新创造出同样的成功的。每一个电影,每一次成功都包含了太多的因素,让我们很难定期再造一次成功。
在我们这里排片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还是坚持用自己的判断力来选片,因为我们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们想要为某些电影上的观点背书。万幸的是,这也算行之有效。因为一直都有人选择来我们这里看电影,并对其感到满意。如果我们总是想着重铸之前的成功,总是放映一些我们自己不一定喜欢但是以为能带来票房的电影,可能很快我们的收入还是会减少。
Grand Action大门口的门把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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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这篇采访,对法国的艺术影院各种羡慕嫉妒恨。放眼国内影院,空调虽足,但片子好烂,不想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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