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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 x 张律:不要再说出走韩国,我随时都可以回来

2016-10-15 喬嫂 深焦DeepFocus
写在前面:
终于在釜山见到了张律!这位因着朝鲜族身份和中韩双重背景的导演,在中文媒体里总是显得颇为“神秘”。早年在《重庆》《豆满江》《里里》中讨论流民与异族的身份认同与酸苦艰辛,似激起窃窃私语般的讨论之声。再后来,他一度了无音信,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韩国,组起了韩国的拍摄团队,教书加拍片。他谱写着爱情小品,作品日益轻盈,在影像中扣问“梦境”与“时间”的意义。创作在形式上更显自由,仿佛一个漂泊的异乡人终于寻到一个落脚点,得以缓慢悠然地长舒一口气。
作为一个釜山电影节开幕片的导演,他竟然不经由任何中间环节,直接用私人邮箱回复了我们的采访请求。一开始,他答应了20分钟的专访,但在看完《春梦》后,一连串的问题汩汩而出,加之中文世界对于张律导演近况所知甚少,我们又向他发去了邮件,希望能够争取到更多的采访时间。导演爽快地答应,并让我们尽管去找他。
于是,在忙碌的电影节行程中,他和深焦DeepFocus影评人进行了长达40分钟的专访。张律导演非常坦诚地回答了各式各样关于电影、时间、人生的问题,面对外界盛传的“出走韩国”,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否定性回答。(柳莺)


深焦对话张律导演如果可以,我想一直任性下去

策划 | 深焦编辑部采访、整理 | 喬嫂(发自釜山)审读、编辑 | 柳莺(里昂)

《春梦》海报

“电影变了,因为生活变了”
深焦:从纪录片《风景》以来,您的作品似乎发生了强烈的风格转变,从过去的严肃的关于边缘地区边缘人的故事,转变到了以轻喜剧为表的,充满符号和电影本体意识的作品,是什么让您的风格如此变化? 张律:因为生活发生了改变。过去是在国内,而这五年的时间里我在韩国的一个学校教书,住在首尔,这个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变化非常大。生活变的话,你的节奏也会变,你在原来的空间的节奏和现在的节奏不一样,生活方面的空间变了、节奏也变了,这个东西可能就反映到了电影里,并不是说我自己想变而发生了变化。
像在电影方面,就如你说的,电影的变化也是生活的变化,因为在韩国教电影,不像在中国的时候。在国内的我的教学和电影基本没有关系,偶尔去影展能见一下电影圈的朋友。而我的生活圈完全是旧友、亲戚、邻居之类的。虽然在国内我也拍电影,但生活圈基本和电影很远,只是说拍的时候跟剧组人员在一起。
到了韩国后呢,做的是电影、教的电影,生活中都是电影。所以就是说,大家见面都在谈电影,其实挺烦的。但是我的人际关系确实都是跟电影有关,这也是个变化,所以可能无意识地对电影有一些想法——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笑)

张律导演在釜山电影节新闻发布会现场

深焦:您之前在国内拍的一些作品里,能看出不少受到经典电影影响的痕迹。当时您是否已经对电影产生很大的兴趣,并且广泛阅片了? 张律:其实我到现在,我在讲课的时候最不好意思的地方就是,我很少看电影。(笑)所以学生一说什么什么电影,我都没看过!虽然在教电影,但我自己倒是没有按体系去学习,所以我现在教的只是导演课,导演课就是怎么拍啊之类的,韩国语叫“실기”(实技,即技术练习),是这样的教法,所以我也能教下去,你要是说讲经典电影的话,我的学生全都是我的老师!(笑)好多电影我都不知道……

《春梦》中的三位“导演”演员

“在水色驿,没有人踢球”
深焦:《春梦》选用了梁益俊、朴庭凡、尹钟彬三位导演做男主人公,三个人的身份设定也都与他们的长片处女作息息相关。在情节上,这似乎制造了某种梦幻感,让他们和爱看电影的朝鲜族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有种若即若离的失真感,作为创作者,您为何要做这样的设定? 张律:其实影片一开始拍的时候还不叫《春梦》,叫《三人行》。开始的时候,我对“梦”这个东西完全没有强调,没有多想过。但是拍着拍着就觉得,我们现在是做梦?我们到底在干嘛呢?(笑)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后来完全就是一种不自觉的,一步一步往那里去。等于说,那三个人物有他们前作的影子,他们也觉得像做梦——这是干嘛啊?这么人物怎么突兀……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聊起来的时候就都会有点像做梦一样的感觉,于是就自然而然有了电影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

水色驿,连接梦境与现实的车站

深焦:那《春梦》剧本故事的灵感从何而来呢? 张律:灵感实际上还是跟空间有关系,因为一个叫“수색역”的地方,翻译成中文就是“水色驿”。那个地方的名字非常漂亮,水就是“水”,色就是“颜色”的“色”,但水是没有颜色的,对吧?从地名开始就非常超现实,那个地方叫“水的颜色”!
我住在水色驿对面,就是首尔数码媒体城(DIGITAL MEDIA CITY),那里没有居民,只有孤零零的有一栋楼,给外国人住。这是学校给的房子,住在那里,每天完全感觉不到邻里关系,没有那种生活的气息,全都是媒体人在那里。
深焦:那里正是韩国影像资料院(KOFA)的所在地?
张律:对,就是那里,所以《春梦》在那里拍。我家走到那边只有五分钟距离,那边白天几乎都是工作人员,很多白领走来走去。其实我不在那里上班,我在大学教书,从家里坐车大概要二三十分钟才到。虽然住在媒体城,但是我跟这些白领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每天我在那里吃饭,就好奇,我在这儿到底干嘛呢?
那边附近有个SBS电视台大楼,对面有个地下通道,就是电影里出现两次的通道,走过通道就是水色驿,其实就只是隔了几条铁路,但从上面过不去,只能从下面走。我每周两三天一定会去那里走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那里走一走,非常舒服,感觉我其实更像是那里的居民,不是这边的。那边的小市场和小吃啊,还有那边的人的状态,都会让我觉得很舒服,心里挺踏实的,不是说“心安即是乡”么,那边的名字又那么漂亮。
还有,在那边,旧式的邻里关系仍旧存在,和我住的媒体城比起来,这种关系非常特别。其他公寓楼里旧式的邻里关系都消失了,就像北京一样。而水色驿变化不大,不太像首尔,所以邻里关系没有多少变化,空间也是一样。过去的人情世故的东西在那里都有,所以我每周至少两三次都会去,有时候甚至天天都去,反正从我家走十五分钟就到。
从“数码城”到“水色驿”,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像做梦,回来也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这让我一下子有一种从梦到现实、从现实到梦的感觉,当然我现在只是这样用词了,事实可能没那么夸张,但是我会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种梦和现实的感觉,因为没有一个过渡,而显得非常突兀,一下进入梦中,一下又醒了,所以想必是这个空间给了我跟“梦”有关的想法。

“更美的同性恋段落我都剪掉啦!”

深焦:《春梦》里有很明显的刻画女子同性之爱的段落,这似乎也和《庆州》里的同性恋暗示有呼应,为何在最近的电影里屡屡出现这个主题? 张律:过去对于同性恋这回事,大家是有点不太知道,大家会猜,比如是不是他(她)和他(她)之间是不是……而现在则是非常明显,很公开的,你周遭的同性恋者会非常多,甚至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同性恋?(笑)我不是同性恋啊!周围的朋友都会这样,其实同志原来就很多,但没有那么声张,不公开大家就不知道,现在都公开了,我们生活里没法避免的,而且是合理的。不是没法避免,说错了,而是应该,本就应该有这样的爱情。
所以不是我去找那个主题,而是周边太多啦,就是从生活里来的。
深焦:《春梦》中的同性恋段落拍的非常美!
张律:更美的我都剪掉了!(笑)

开机车的女主角

深焦:片中的女主人也是个诗人。
张律:其实里面只是她喜欢写诗,说不上是诗人,但为什么把她设定为喜欢写诗?因为这个演员行为跟普通人本来就不太一样,一个小姑娘踢球、骑摩托车。
我们普通人看诗人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不一样,所以她的精神世界里可能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就给她设定为喜欢写诗的人。实际上那个女孩平时就是剪短头发,那个摩托车也是她自己的摩托车,当然现在她可能已经进公司了,会有明星车之类的吧。(笑)
但至少在拍我这电影的时候,她到现场的时候还是骑摩托车,而且踢球踢得非常好!所以就是从她的生活里直接拿过来了,就把她设计成写诗的角色。
深焦:我在韩国街头上几乎没有看到过踢球的人或者孩子,但我去过一两次延边,那边的人明显很喜欢踢球,街道上孩子踢球什么的几乎是非常常见的,这个印象会不会也是来自于你的记忆?
张律:绝对是有的,其实水色驿,我也没看过有人踢球。

《春梦》剧照

“再让我任性的话我很想继续任性的!”
深焦:为何如今对“时间”如此感兴趣? 张律:老了吧,二三十岁的时候还不怎么想到终点,现在的感觉是,这个终点已经可以看见了,能感觉到。二三十岁的时候也当然知道死亡,不会不想,但是感觉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你过了五十岁,跟你太有关系了。所以可能,就有了死亡的东西。而且这个岁数了,交新朋友不太容易,朋友们一个个会有走的,亲戚里面、家属里面都有,和我情感联系深的人一个一个现在都在走。我也可能会走。所这个东西可能在这个年龄段里,是会这样子的,能看到终点。

《春梦》剧照

深焦:您强调胶片和数码给电影带来了不同的质感,在《春梦》的拍摄中,您选择了数码拍摄?为什么? 张律:现在跟在国内一样,胶片没法拍,就是说,没有洗印厂,你要拍的话还要专门订胶片,任何东西需求量大的话,价钱肯定会低一些,现在在这里也没办法洗印,还得去日本洗印,这样的成本就会很高。
我这个电影肯定还是低成本的,完全不可能用胶片。拍《胶片时代爱情》的时候我用了胶片,那是因为,我疯了。(笑)我大概是有点不正常了,任性了一次,其实挺后悔的。(笑)给很多人找了不少麻烦。
深焦:那一次理应成本高一些吧?
张律:没有,成本更低!只是因为洗印工程是比这个《春梦》麻烦很多很多,但其实比这部成本还低。当然,当时我用的胶片都是过期的,我没有钱去买新的胶片,而且我要求是五年以上的胶片,所以当时的举动是一个冒险,都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出来的。
深焦:但是却恰恰拍出了非常符合电影的主题,有跟时间流逝有关的很多镜头……
张律:对,所以再让我任性的话我很想继续任性的!

《胶片时代的爱情》海报

深焦:《胶片时代爱情》明显有实验电影的方向……
张律:其实《胶片时代爱情》,是韩国有一个叫“首尔老人电影节”,那个电影节是老人自己拍啊、自己放,然后这个电影节就找到我,希望给他们拍一个开幕短片,他们大概给了十万人民币吧,故事无所谓,任由我发挥。
我开始是拒绝的,觉得做不了。但后来我反悔了,我自己给他们打电话说想做。为什么呢?拒绝老人电影节的话就是拒绝老人嘛!(笑)所以就做吧。然后我就把韩国的一些明星叫过来了,直接跟他们说,你要是拒绝我那不是拒绝我,是拒绝老人啊!(笑)所以他们就都过来拍了。
但我们也不能拍时间太长,最后一部短片,我说就用你们三天的时间。那时我跟别人要了韩艺璃的电话,我直接打过去了。
深焦:为什么选她做主人公?
张律:在《胶片时代爱情》里她不是主人公,主人公是安圣基。至于为什么选她出演,其实导演都是这个样子吧,她的演技很好的时候,总想什么时候一起合作一下。所以我也就冒个险,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跟她说,你的分量其实来一天就够了。她一口就答应了,我觉得这个姑娘不错啊,然后就让她来了。
至于为什么是胶片呢?他们来帮忙三天嘛,当时剧组都散了,散了之后我有点睡不着觉,就老觉得这事情还没完,因为那个空间,那个医院我们拍完之后是要拆掉的,就觉得那个空间老在脑子里转,当然我已经不能再找演员,我就找了几个工作人员,说你们就再过来帮忙两天。我想把这部片子变成一部长片了。
然后我就开始找旧胶片。摄影师家里有一些五年以上的胶片,还有几个朋友也有,就都拿过来了。和剧组人员一起拍,他们就问:“演员怎么没来啊?”我说没演员啊。(笑)两天就完全在那个空间里,拍了整整两天,然后剪,洗印、剪。那个洗印厂关门了,就只好去找了洗印厂的老板,就请求他可否专门为这部电影再开一次。已经完全关门啦!会很麻烦的啊!他说是不是你疯了?我确实是有点疯了。我说,你们过去是洗胶片的,肯定也会对它有一种思念吧,他说那倒是,就这样便做了!真的是有一点疯了!(笑)整部影片花了五天拍的,所以大家看起来会有点像实验电影。

“说不定哪天我又会一脸苦涩”
深焦:您是否认为,电影必须经由观众的阐释,才能显示其应有的魅力?是否觉得观众和电影之间的互动很重要?
张律:是很重要,你做了爱情的表白,对方接不接受?(笑)那拒绝了没有办法啊,接受了可能就会有爱情的关系,不接受可能就是一个路人的关系了。
这个就是说,其实观众不是抽象的,每个都不一样,可能跟你有爱的关系,有的人对你有爱,有的人可能就是“他妈的,你长的太难看了”……
深焦:您觉得这种这种互动是否从《十一岁》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个过程中,互动的过程是否会发生某种变化?
张律:虽然我嘴里说,我希望接近观众。但这是我在拍摄前和拍摄后会说的话,一到拍摄现场就全忘记了,在现场几乎就只是我的独白,没有能接受到多少爱情!(笑)但这个没有办法对吧。一到现场就……我不知道别的导演怎么样,我想大部分导演应该都是这样,到了现场,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些观众怎么看的问题,只是说以最大的诚意把这个东西做出来,接不接受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春梦》剧照

深焦:记得大概一两年前,KOFA做过一个有关“边境、跨文化”主题的学术交流活动,当时有放您的片子。我想说,您前十年的作品,里面确实是有这些脱北者啊等等情境。但现在看您的电影可能就更私人化,可能也许这方面的互动会有些变化。看《春梦》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笑,全场大笑,单纯当作喜剧片也是非常好的喜剧佳作,非常搞笑,但过去的电影就很多沉默,看起来很严肃,这种互动似乎也有很多变化。
张律:这个就是我说的,是生活的变化。人的生活阶段里都会有一段时间看问题比较“重”,有的时候就看的很“开”,会比较轻松,这个也未必一定是年龄的变化,说不定哪天我又一脸苦涩。

张律导演在工作中

深焦:在《春梦》中和三位导演合作,他们是否像《胶片时代爱情》中对导演意见颇大的灯光师那样,对您的电影“指手画脚”? 张律:拍电影表面上好像应该对导演最尊重,工作人员内心里骂的最多的人也可能是导演,所以在《胶片时代爱情》里面我也让朴海日去骂导演。(笑)
其实韩国这边对年长者还是比较尊敬的,“孔孟之道”在这里还是多一些。所以这次拍摄,他们三个跟我有年龄上的差别,还是很听话,很尊重的。但这只是表面上,谁知道他内心里怎么想?
有次他们三个人共同跟我说,他们过去只是在自己导演的电影里出演,所以实际上在现场的这些想法都是导演自己的。在我的电影里完全作为演员,对他们来说是新鲜的体验。当然他们也在别的电影里偶尔串一下,没当过主角,在我这里是作为演员也做主人公,三个人在电影里一样是主人公,他们三个人就跟我说一样的话,“当了演员后,我现在特别后悔很多事情,我在反思为何当时现场对演员那么不好……”
唉,我说我是听得懂这话的啊,你们是在骂我吗?(笑)是说我对你们不好吗?他们说不是,其实就是那个意思嘛!所以做电影其实很辛苦,很敏感,但是这三个导演,作为演员也一流的。非常非常敬业!非常敬业!完全投入到我的电影里。


“不要再说出走韩国,我随时都可以回中国”
深焦:在《重庆》之后,您的电影就开始在地缘上慢慢向韩国靠拢,据传言是因为《重庆》尺度较大导致在中国遇到了一些问题,您介意说一下“出走韩国”的缘由吗? 张律:我没有那么大的名气,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完全没有那回事。我来到韩国,完全不是因为有国内的什么压力,完全没有。
当时我拍一个叫《里里》的片子,那个之前第一次跟韩国剧组拍叫“경계”的片子,翻译过来是《沙漠之梦》,韩语名字就是《边境》。那部电影在外蒙古拍的,除了我一个中国护照外,全部不是。那时候几十个人,熟了,就感觉工作起来没什么问题,印象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拍完《豆满江》,有段时间就不太想拍电影了,觉得《豆满江》应该是我最后一部电影,这个事儿就算了吧,人有时候就是不想做了,并不是因为我的环境不好或对什么不满之类的,就是觉得没有那个冲动了。
这个时候,韩国的延世大学来找我,请我去他们学校教书。那个学校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不认识的人的话,自然就可以讲条件嘛!(笑)他们也很有诚意,条件开得很好。正好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冲动想拍电影,就到学校教书,其实教书的时候也没有想去拍电影了。学生会问,老师什么时候拍电影啊?我说不拍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全州电影节正好做“三人三色”项目找到我,给我一点钱拍短片。你也知道拍电影要找投资人什么的,很麻烦的,而他们只是把一个固定的钱给我,让我拍,拍完就完,他们说一定帮这个忙,我跟他们的关系也都很好,就答应了。他们要求短片,我问拍纪录片行不行,因为没拍过纪录片,我就觉得拍纪录片的导演的人品一定是比剧情片的好。(笑)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没拍过嘛!
后来我说那我试一下吧,全部都是我的学生一起帮忙,就这样拍就拍成了,后来又发展成了一部长片。所以短片版本给了全州电影节,长片就在艺术院线放映。
所以请你们一定替我向外界声明,我不是“出走韩国”,我随时都可以回去的!然后别人还问我是不是我改了国籍,当然没有啊!

《风景》,由全州三人三色项目发展而来的长片

深焦:中韩两国小成本电影的制作方式有何不同?在韩国工作您是否感到更多的自由? 张律:其实对自由的理解应该是每个人都不同的,不能说这边更自由,中国就不自由。其实不是,当然有审查制度,那是另外的一个事情了,但作为你一个创作者来说,自由这个东西完全是自己的东西,自己对这个东西的理解。你的表达是不是彻底的?你自己去找到。
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不是外部因素,无论在韩国中国,对我自己的创作来说,没有什么在那边不自由,在这里自由之说。当然我在那边拍的东西放映不了,那是外部的原因。
韩国这边的小成本电影和国内不太一样,当然我说的国内是五年前的国内了,最近的情况我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的年轻人拍独立电影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能。做出来了,在这个产业里面才能够继续发展。这里拍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的年轻人基本都在一两部作品之后,迅速地进入到商业电影里面。
韩国艺术电影向商业电影输送新鲜血液非常迅速,也很有成效。所以商业电影、主流电影那一方,常常到艺术电影这边来发掘人才,韩国商业电影和独立电影人的关系也不紧张,双方都有可能互换身份,所以还算一个良性循环。当然里面有一些极少的年轻人坚持认为自己必须要用小众的、艺术的方式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毕竟商业电影的话会有一些问题,这种强烈的坚持,在某些导演身上比较明显;或者还有就是家境好一些的人,爸爸妈妈有钱,不缺钱花,就继续坚持自己,这种方式没有问题。但是一直做这种的话,自然就会比较穷。目前国内的艺术电影、独立电影情况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春梦》剧照

深焦:您之前也和国内的剧组合作过,合作的对象会不会有一些不同?
张律: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剧组里面都会有特别敬业的,有稍微敬业的,(笑)也有点偷懒的,这都是大同小异。
深焦:那您是否有回国拍片的打算?
张律:我回去谁会给我出钱拍片啊?(笑)我完全不知道。
深焦:但其实您也许不知道,在国内年轻影迷里面,您的作品也是有声望的,很多人也都会看您的新作,而且您现在也启用一些大牌演员,自然关注度会提高。
张律:当然如果能在国内拍片那非常好啊,因为我对那边的生活更熟嘛!但是我没有那么乐观,估计没人会给我投钱……其实我原来在国内也是跟电影圈没什么关系,这五年也更是对那边没什么信息,就是偶尔在影展见到他们,一说话都是几千万、几千万的,吓死我了!(笑) 


深焦:您如何进行剧本创作呢?是否给予现场即兴表演和自我发挥很大的空间?或者完全按照先前写好的剧本来? 张律:从创作剧本来说,导演里分两种,一种是彻底把剧本写好,所有的细节都弄好。在韩国,李沧东是这种类型的代表。他是那种不把所有东西弄好就不放心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对剧本不是那么在乎的导演,反而更注重在现场的发挥,我看侯孝贤导演应该就是那一派的。
我的剧本很短,基本就像一个梗概,或者是大纲,甚至有时候是没有的,但情感的准备肯定是要有的,对这个人、对这个空间,我的情感投入都是很大的,但落实到文字的时候就不太会仔细地做,如果全部都写的话,可能我就没有拍的欲望了。就不好玩了。所以这个也只能是独立电影这么干,商业电影的话绝对不可能的,肯定要彻底的准备好。

《春梦》,随性地走,随性地说

深焦:但我们看《春梦》里面三四个人一起走,他们有很多对白,这些都是即兴发挥的吗?
张律:我一般是前两天前一天,或者当天把台词写出来或说出来告诉演员。台词的意思一定是我来定,但是每个人说话的语气不太一样,可以让演员变成自己的语气,是这么一个过程。
有人问我,我过去的片子台词很少,是不是不会写台词啊?我说我挺会的啊……(笑)
深焦:《春梦》这次就很成功啊!
张律:是吧,只是那个空间那个人物,说话多的话反而不对,这三个人物就是叨逼叨、叨逼叨的,是一直去说话的那样的人物嘛,那就得让他说啊。
深焦:比如李沧东导演是作家出身,自然对电影的剧本有很强的管控。
张律:但他写的是镜头的语言。我跟李沧东很熟,这个倒没怎么跟他聊过,但这是我的想法,我如果下次跟他聊的话,估计他也会这样说吧,其实你搞过文学的人去搞电影,可能是一个复杂的事,用文字去思考习惯了,这个不是用文字思考,这个转换要尽量的不要有文学色彩,不是用小说那种方式。
现在国内总说什么正能量负能量,这个一定是负能量的啊,你过去钥匙对文学研究比较深的话,拍电影的时候就要考虑怎么把这个“文学腔”打掉,因为导演一定是要用镜头和声音去思考问题的,但是你习惯文字的话,很难掰过来。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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