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的一切，生育的痛是社会的伤

《生门》

生育的痛是社会的伤

作者 | 二淼淼（武汉）

编辑 | Imbroglio（台北）

综述

笔者有幸参与了《生门》在华中地区的首映，提前目睹了陈为军的最新作品。这部定档12月16日的纪录片将目标投向了武汉中南医院的产科，四个相互穿插的特殊故事组合成了一部直击人性和撼动人心的纪录片。

选材

产科病房里的抉择

陈为军纪录片的选材都具有直接的吸引力和冲击性。这些纪录片多少围绕着“生存”的宏观主题，而“家庭”和“教育”也是其明显的关注点。

《好死不如赖活着》直入敏感的艾滋病话题，勾勒出一方家庭与死亡照面的日常。《请为我投票》别出心裁地记录下武汉某小学三年级一班采取民主投票选举班长的全过程。暂不谈在十岁的小学生集体中，通过才艺展示和公开辩论等方式选举班长能不能算作“民主”的例示，无论如何，影片以此特殊案例为支柱，它成功地投射出对家庭引导、教育模式和民主概念等的关切。这种别致而具体的选题容纳着充分的观后讨论空间。《出路，出路》采取三线并行的方式，聚焦“中国特色”的教育产业化。影片从底层人物的困境出发揭露教育制度的畸形和自相矛盾，片中可见的是这种产业化背景下受到影响的卑微个体们，而具有支配力量的始作俑者们是选择性隐形的。

《生门》延续了陈为军选题紧扣当下现实并且以小搏大的特征。此次新作，就选材而言，犀利之余更多了些温情。陈为军捕捉到产科病房的特殊性，这是整个医院里唯一能够见证新生的地方。这里有不求回报的母爱，有具有人性关怀的医护人员，但迎接生命的过程并不总是令人欢欣雀跃的。镜头对准四个面临危情早产的孕妇家庭。生育的风险不可估量，生产带来的后果直接影响一个家庭未来多年的走向，当贫穷的农村丈夫因费用问题面临保大保小的两难，当一家人得知产妇腹中胎儿可能先天畸形，当手术台上的母亲面临切除子宫保命的困境，影像记录下的是他们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做出了怎样的选择，留给我们的是思考到底是什么因素最终影响了他们的选择。

换个国家拍摄产科故事，会是另一番国情的微缩显现。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以任何一个字作为统领性的纪录主题，影片也就具有了映射出一定社会环境下的人的存在方式和思维形态的品质。这部《生门》必然会是一部易引发各角度讨论的纪录片。医患关系、医疗政策、贫富差距、农村问题以及性别议题等等，都被囊括浓缩在了四个案例中。不得不说，陈为军的纪录片谈论的目标都是多重的大主题，用的都是具体而微的典型案例，而他总有办法选取能引发共情的切入口，使得这些影片都有激起海啸般社会讨论的潜力。

剧中人物

风趣医生和无言产妇

医生端的人物建立重点放在了产科李主任身上。李主任戏足而抢镜，可以算作影视剧编剧们应该参照的真实范本。当然，手术台上的李主任是老练的熟手，能化解危机救治生命。但在手术室外，他对于工作无休的戏谑回应和在办公室里浇枯萎的植物的举动，以及诙谐地逗笑和开导患者，都体现了这个男医生难得的幽默风趣，为影片增添了引人会心一笑的轻松时刻，同时将影片从沉重到底的不归路上解救出来。

另一端，四位遭遇早产困境的产妇和陪伴她们的家人都得到了镜头的关照。笔者记忆最深的是那位最终丧子的却始终无言母亲李双双。她卧在床上眼角趟泪，没有话语权的她听着年轻的丈夫及其父母和医生争执是否引产她肚里的孩子。这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虚弱女孩，她也在生产后几天内便被剥夺了母亲的身份。生的问题紧连着养的问题，她的家人似乎都不欢迎仍在子宫里成长却被宣判可能残障的胎儿，而这个可怜的灵魂也最终识趣地自愿走向了天堂。

还有为肩负的责任而焦虑的新父亲，为男孩到来而欣悦的三胎母亲，为渡过鬼门关而感慨的产妇，为妻子的不易而落下男儿泪的丈夫，所有出现在片中的这些人物，他们的言行举止构成了影片的细节，他们是无私和自利的矛盾体，考虑着实际的生育和声誉问题，很多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自我安慰式的确幸，而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叙事结构和影像风格

主观情感不介入，镜头和剪辑引导观众对影像进行反应

以笔者极为有限的纪录片观影经历来说，陈为军的作品里几乎避免了记录者的情感介入。从头到尾无画外音解说，仅以片内字幕提示人物和时间等客观信息。影片呈现了很多手术室和病房的全貌，观众可以同时看到同一空间里不同身份的人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的不同反应。多机位的使用保证了素材的丰富感和细腻度。特写镜头的使用非常节制，避免过分地渲染情绪和引发同情。基耶斯洛夫斯基拍摄的纪录片《初恋》讲述了孕育和迎接新生命的一段过程，也展现了母亲在产房里的经历，而片中频繁的移动特写则让观众跟随镜头深入了一对年轻小夫妻的家庭生活和感情世界。

而在《生门》里，大量的中景和远景提供着持续的旁观者视角，让观众产生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而亲历生产者的痛楚和旁观者的揪心被实实在在地传递给观众（应该有不少人都在观影过程中掉眼泪了），除了这种镜头处理上的安排，还可以归因于真实故事本身所具有浓郁的戏剧性被利落有效的剪辑给保留了下来。剪辑注重轻重缓急并且节奏流畅，也透露出素材安排时尽了心思。

而影片最初描摹生产实景的蒙太奇片段代入感很强，几段跳接便把顺产过程展现出来，效力强而效率高。偶尔出现的航拍镜头也将影片从局促的医院大楼里释放出来。整体来说《生门》里四段故事交错相融，内容上各有侧重也相互补充，技术上也做到了纪实性和观赏性，观众在影院里的度过一百余分钟将会是充实而不平凡的。

作者| 二淼淼

被电影解决的哲学系学生。拒绝做空洞而骄傲的人。

杂食动物，什么都看。

编辑 | Imbroglio

大多数时候是一个理智清醒的倾听者，但也有例外。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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