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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吕克·贝松能用九位数预算做一部“独立”科幻片

2017-08-26 MelroseRui 深焦DeepFocus

 

* 原文载于:https://www.wired.com/2017/07/luc-besson-valerian

翻译 | MelroseRui (武汉)

编辑 | PEPE


吕克·贝松(Luc Besson)的宇宙飞船看起来有些古怪。

 

当然,它的确是一艘飞船。在贝松的新片《星际特工:千星之城》(Valerian and the City of a Thousand Planets)中,它担任了重要角色。任何一部充斥着CG特效的电影,其拍摄场地中的物件看上去总是有点诡异。本该是屋顶的地方成了绿色屏幕,闪光圆点代替了物体的自然肌理。

 

但这艘飞船怪得不寻常,就像《第五元素》(The Fifth Element,1997)里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设计的戏服一样怪。贝松的每部作品中,都潜藏着一股不寻常的怪。飞船的战斗舱在驾驶舱的尾部,舱室之间被反光地板隔出一片过大的空间。控制面板上应有尽有,详尽的说明标识,各类开关,只是它们形貌奇异,安置角度极不协调。


第五元素  The Fifth Element


所有的场景设定都是贝松设计的。“舱室大小,天花板高低,走廊如何连接,其间距离几何。都是从我的视角设计的,因为我知道我想呈现的画面。”贝松这样说道。在贝松花了七个月绘制分镜后,《星际特工》的上百组镜头意刻入了他的脑海。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地也许四散于银河系,但对于贝松来说,它们都发生在贝松星球上。

 

在贝松漫长的导演生涯中,他拍摄了不少瑰丽奇异,不拘泥于特定国别风格的影片。枪战和爆炸场景是片中常客,演员更常常沉湎于影片布景。但贝松的影片远不仅是陈词滥调式的爆米花片。《第五元素》能牢牢抓住观众,无一处会被匆匆略过,影片基调轻快,趣味横生,更令人惊喜的是,它一丝主流大片的美式风格都没有。《第五元素》就像是一场伊比萨星上的海滩派对,人物中性,漫画的意趣中穿插异域风格的咏唱旋律。《超体》(Lucy, 2014)中,追车戏和打斗戏被融为一体,但其内核又是如此晦涩难解,《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都会相形见绌。

 

超体  Lucy


贝松新作《星际特工》充斥着一个数量级的陌生元素。首先,影片取材于法国系列图画小说《瓦雷利安和洛瑞琳》(Valérian et Laureline),这部当代科幻小说在美国并不知名。再者,影片中异形生物的数量几于《阿凡达》(Avatar, 2009)比肩,贝松此前的作品都未见此量级的异形角色形象。《第五元素》中仅有不到两百个特效,比如曼哈顿里横冲直撞的飞车,豪华巡游星舰;《星际特工》却有约两千五百个之多。最后,也是最奇怪的一点,那就是影片本身得以现世已颇令人费解。毕竟除开《星际穿越》(Interstellar, 2014)和《太空旅客 》(Passengers, 2016)两个例外,没有人愿意制作取材陌生,百分之百原创的昂贵科幻片,这其中的经济风险太大。就算贝松惯于剑走偏锋,我们仍然不禁要问:他怎么就想不通非要拍《星际特工》呢?

 

惯会冷嘲热讽的人可能认为,贝松的宇宙飞船也就只能在好莱坞2017年度票房收入上砸出个不大的小坑,但贝松的前景乐观得一如既往。他摄制电影的过程,从发展故事、制作影片到融资,一路上既惊且喜,其程度不亚于《第五元素》里长着触须的高个蓝肤女歌手开口唱出电音歌剧。

 

贝松在制作《第五元素》时,就场景设计咨询了图画小说的创始人尚·吉罗(Jean Giraud)。布鲁斯·威利斯的飞行出租车的设计则获得了《瓦雷利安和洛瑞琳》的联合作者尚—克劳德·马兹尔斯(Jean-Claude Mézières)的帮助。据贝松所言,改编《瓦雷利安和洛瑞琳》正是马兹尔斯的主意。“我说,我们没法儿完成改编,”贝松回忆道。“外星人,机器人,宇宙飞创,都太多了,改编成电影是不可能的。”


《瓦雷利安和洛瑞琳》 Valérian et Laureline


但贝松和他长期以来的制作人(他的妻子)維吉妮·席拉(Virginie Besson-Silla)还是买下了改编权,他们指望着条件成熟。他们确实等到了时机——《阿凡达》出现了。由巨额资金支持的大型计算器能让所有特效以假乱真。“突然之间,想象力成了唯一的限制。”贝松说道。

 

想象力对贝松来说并非稀缺资源。他为瓦雷利安和洛瑞琳编写的个人背景故事,从活页夹里的寥寥几张变成上百页,其中还有其他配角的档案。他记叙了Alpha的百年历史,这座十二英里宽的空间站有一千七百万居民,他们多是外星人。贝松向全世界的设计师广招角色设计的创意,最终得到了三千五个提案。

 

然而,从商业角度出发,这些背景故事却有可能让贝松影片的表层故事显得混乱无序。如果说《第五元素》里的纽约看起来有些拥挤,那么原因可能就在贝松为影片撰写的二十页的论文里,论文探讨了未来都会的积木式住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法国影评人批评贝松太美式时,美国观众却抱怨他不够美式。贝松风格的秘密之一就在于此,他将丰满的潜文本与影片场景片段交错编织在一起。




贝松的电影往往不着力于使人轻松快慰。对一部中等成本,极少对白,动作场景主导的影片,这不成问题。但若是一部九位数美元成本,有望成为杰作,主角和原材料均不被人熟知的影片,便极有可能落得跟《异星战场:约翰·卡特传奇》(John Carter, 2012)一个下场。贝松排除万难,将这可能性扼杀在了摇篮中。他的《星际特工》被一路大开绿灯,他也得到了资金的支持来制作这部他导演生涯中最宏大的电影,而这一切却没有大型制片厂在背后撑腰。贝松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可三言两语说尽。




根据反托拉斯法(确立时间可追溯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福克斯(Fox)、华纳(Warner Bros.)等电影制片厂无权开设电影院。但制片厂拥有电影制作环节中的其他必要元素——开发主管、市场团队、电视网络和大部分的流行知识产品。制片厂投入不菲,管控颇多。

 

这种运作体制后进化为独幸单一类型影片的温床。STX娱乐公司电影集团主席Adam Fogelson与贝松的制片厂EuropaCorp新近签署了分销协议,Adam表示“五六部耗资两亿美元以上的电影的盈利情况,就能决定一个老牌制片厂一年的业绩,其他的都是虚的。”

 

那么小成本片的制作呢?制片方各行其道。制作公司联合融资就是其中相对简易的方法之一。制片厂先行筹集部分资金,再寻求私人投资人或私人基金的帮助以筹齐剩余所需。由此,制片厂不仅能对冲止损,还仍可参与影片营销和分销过程。制片人的高度参与使其在电影宣传上有发言权;《鸟人》(Birdman, 2014)和《荒野猎人》(The Revenant, 2015) 通过联合融资制作,其成熟的公关宣传即是多由制作人牵线敲定。

 

鸟人  Birdman


完全抛弃传统的大片制作方式实际上让情况更错综复杂。小成本影片制作的种种过程,从前被习惯性地统称为“独立制作”。关键是影片制作只是电影拍摄成本的一部分。影片营销以及更重要的将影片送入国内和国际市场的分销过程,其中的花销都需纳入成本计算中。

 

一种融资方式规避了上述过程——全资融资(full-equity financing)首先,制作人觅得投资人——他们愿意不求回报投资一部影片,募得的资金将用于影片制作。随后,影片完成后被卖给分销商,买卖有时是通过将影片放置于戛纳或圣丹斯等电影节上展映实现的。制作人还可能利用更多股本自我融资以发行影片。这些方法往往适用于一千万美元以下成本的电影,如《夜行动物》(Nocturnal Animals, 2016)和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正在拍摄的作品。

 

夜行动物   Nocturnal Animals


对于一千万至一亿美元成本区间的影片,影片制作人还有一个选择——外销模式制作人利用剧本、剧照、预告片或一些早期镜头向外国分销商做影片展示,无论采用何种材料都是为了达到宣传效果。如果展示获得了分销商的青睐,则售前合同得以签署,预付款得以支付,一旦分销商拿到实片,余款就会被补齐。售前合同具有担保效用,制作人可以此向银行贷款,这样影片成本费用的百分之五十到八十就可能得以缴清,剩下的则待制作人寻到投资人解决。也许,以这种方式融资,制片方还能从取景地退税。

 

尽管有看法认为外销模式并不可靠,但三十年前,制片方就是借此发行过气演员主演,三流导演指导的非院线影片。而今天,《爱恋》(Loving, 2015)靠外销融资,《疾速追杀》(John Wick, 2014)靠外销加股本,《疾速追杀》摄制完成后,一经制片厂放映,便被狮门影业(Lionsgate)买下。

 

《爱乐之城》(La La Land, 2016)的资金一部分来自狮门影业,一部分来自两家合伙公司。Plan B开发了《月光男孩》(Moonlight, 2016)的剧本,又与A24合伙为影片融资,参与分销。显然,销售的艺术中没有百试百灵之法,每个制片厂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合作方式。而融资上的探索尽管听上去颇有风险又杂乱无章,只要影片大火,大家都是聪明人。

 

爱乐之城   La La Land


上述种种融资方式,贝松都试过,他甚至探寻了更多方法。由于合作制片厂无法在法国就融资敲定协议,贝松在英国拍摄了《第五元素》。影片上映后,全球票房达两亿六千四百万美元,但法国制片厂Gaumont仍对他计划中的下一部作品举棋不定。因此,贝松组建了自己的制作公司并完成了《的士速递》(Taxi, 1998)的拍摄。

 

《的士速递》带来的盈利给贝松提供了EuropaCorp(大体上也就是他自己的制片厂)的启动资金。外界指控他为建成电影之城(Cité du Cinéma),走了政府的门路签下惠于己方的协议;即使在回避诘问时,贝松仍在撰写、制作高盈利电视电影产品。实际上,贝松精于此道,有一套独门秘技,其中包括如何制作对白少、动作场面多的现象级热片。他闻名于按时,不超预算完成影片,这一名声使他能长期与分销商和他们分散全球的资本保持密切联系。EuropaCorp在法国分销本厂的影片;在美国与STX签订了分销协议;在外销融资上,与一众国际分销商保持合作关系。

 

的士速递   Taxi


2015年,贝松和妻子席拉(Besson-Silla)在戛纳向约七十位分销商做了影片展示,他们大多与贝松相熟。贝松回忆道:“我们在大屏幕上放映了八十张分镜图,展示了所有的设计。我讲了整个影片的情节,他们手头上有剧本供翻阅,还能提出要求。”最终,夫妻俩将这部影片卖给了来自一百多个不同国家的分销商。影片本身也许是意在票房的大制作,但其融资方式却与独立电影相类。所有的协议、预付款、税款优惠都保证了贝松在盈利上的极低风险。这种方式也免去了他向传统制片厂展示昂贵的原素材不明的科幻电影之苦。

 

这也意味着贝松巧妙规避了另一桩大麻烦。“他构造起了一个融资结构,此结构让他能自由地创作,没有制片厂管理层在一旁指手画脚。”,弗格森(Fogelson)说。星际特工就是在这种自由中摄制的。席拉表示:“我们有自由随心创作,没有投资人和市场团队一旁搅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最后的成品一定不如心意。” 多亏了创造性的融资方式,日渐低廉的视觉特效和摄影器材,还有广阔的分销市场,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制作合心意的影片。

 

《星际特工》的拍摄走上正轨后,贝松采取了慢工出细活的方式。反复打磨角色、布景、特效和演员表演后,影片的成品正合他的期待。《星际特工》的情节紧凑又不失必要延宕,对白易于领会,影像和动作场面精良出众。想必影片一经放映,定能赢得观众的欢心。哪怕观众不青睐此片,影片的基础设施依然值得借鉴。电影人有了更多的选择来制作电影,福克斯(Fox)和迪士尼(Disney)并非唯一选择。如果《星际特工》没有实现创作上的突破,那也不要紧,贝松已经在着手编撰下一部电影的剧本。


采访




 * 原文载于:http://deadline.com/2017/07/valerian-luc-besson-dane-dehaan-cara-delevingne-rihanna-stx-europacorp-disruptors-interview-news-1202092174/



●把《瓦雷利安和洛瑞琳》拍成电影,这个想法在你心里徘徊多久了?

 

贝松:是在拍摄《第五元素》时才有的。那时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之前从没想过,这套书是我童年的一部分,谁会为童年的纪念品拍一部电影呢。当时,我请来了书作者尚—克劳德·马兹尔斯协助拍摄,是他提出了这个想法。

 

 ●你当时如何答复他的?

 

贝松: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据我回忆,里面主角虽然只有两个,但怪物形象数不胜数。我不知道该拿这些配角怎么办。我捡起书重读,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不可能。所以我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拍摄的时机是怎么来的?

 

贝松:多年以前,剧本在我看来就很好了,后来我也开始准备融资。《阿凡达》出现以后,相关技术也臻于成熟,这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星际特工》的拍摄对你的公司EuropCorp,对与你长期合作的区域分销商的长期合作关系,都是一次考验。据说,《星际特工》是在法国制作的预算最高的影片——

 

贝松:是欧洲。

 

 ●那么,欧洲。它同样是最贵的独立制作之一。这段时间晚上睡得好吗?

 

贝松:首先,我睡眠一直挺好。我从没有睡眠问题,因为我始终提醒自己这只是一部电影。我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但我同样十分严肃地看待我的职业。不过对我自己,我并没有放得太高。我能做的就是让人们看到我的作品,希望两个小时观影完毕后他们由衷赞叹“天呐,太有趣了,我要再看一遍。”所以我晚上睡得好。

 

 ●《星际特工》的男女主选角分别是戴恩·德哈恩(Dane DeHaan)和卡拉·迪瓦伊(Cara Delevingne),比起依靠成名演员给电影添星光,你似乎更喜欢通过电影成就演员,那么为什么挑中他们俩呢?这样的选角方式有没有给电影制作带来压力呢?

 

贝松:首先,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制片厂,特别是那六大制片厂,他们非常有影响力。因此,尽管世界各地有许多独立分销商,他们对拿不到手的影片从不轻易出手。但《星际特工》绝不在拿不到的范畴里。我第一次明白这点是我在宣传《这个杀手不太冷》(Léon)和《尼基塔》(Nikita)的时候。人们争抢着从我手里买走片中,那是他们一年中能得到美式主流风格影片的唯一机会。当时我在戛纳,带着我的作品《这个杀手不太冷》,有一个分销商急于为了他的国家买下我的片子。他下飞机到戛纳时带了一箱子的钞票,他不知道怎么花出去。我当时立即意识到,我的作品对他来说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什么影片都会买。

 

所以我们对《星际特工》的处理方式正是这些分销商乐见的。我们自行创作了剧本和影片的概念艺术。我和我的妻子,还有戴恩和卡拉一道去了戛纳。我们做了一场一个半小时的展示。我细细讲解了整个剧情,分镜画板,分销商有一个小时在房间里看剧本。如果他们喜欢电影,相信能从中盈利,他们就会买下片子。那天,我们谈成了七八十笔买卖。那是真正的真相一刻。如果剧本不够好,他们很可能只会说“我们很感兴趣,但是这对我们来说太贵了。”我知道那一天才是真正检验这部电影的时候。

 

 ●那天大概筹集了预算的多少?

 

贝松:超过百分之六七十。接着还有电视网络和其他的销路。我们心里有条线,到了才有钱拍电影。那是三年以前了。

 

 ●你为这部影片耗尽心力,是什么成就了《星际特工》?

 

贝松:现在,我的成就就是按时在预算内完成了影片。此外,影片的成品非常贴合我的设想,我很高兴至少我自己非常喜爱它,我希望影片上映后我不是一个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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