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中诺兰做了三次减法

2017-09-09 Pony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克里斯托弗·诺兰近年在影迷间总贯以「烧脑」之神的名号,比起更多影像符号上的设计,诺兰的作品更多在于剪辑台上的手笔。此次新作《敦刻尔克》中则选取自二次世界大战著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为出发,透过对此历史事件的热爱,来包裹诺兰自身对于家乡的情感,更缅怀这群默默付出贡献的无名英雄们。


文 | Pony

编 | 十二辰子

本文节选版首发《21世纪经济报道》


01

场景的减法:时间汇聚的生存瞬间

《敦刻尔克》剧照


对于时间的切分,在诺兰过往的作者印记中都是相当鲜明,不论是短片《蚁蛉》的宿命回圈、首部长片《追随》的交叉剪辑、《记忆拼图》的倒叙顺叙交会,直至通过《盗梦空间》、《星际穿越》在剧情上层层交叠的时空串接等。来到《敦刻尔克》则利用「一星期」、「一天」、「一小时」的三条叙事穿插,也分别代表行动中的陆海空三军。

 

或许不能在故事上带来既定结果外的惊喜,但诺兰所使用的时间线却丰富了电影本身。他将三条线坐落在不同起始点上,甚至也将不同的时间量度拉成等量的三等分。于是当角色们可以在不同时序中相遇,但这样的汇聚是观众无法随著电影的进行,而猜测到彼此交会的落点。因此,透过时与空的不同步,慢慢让事件与人物的相遇重叠,相对于观者,《敦刻尔克》更藉此拉出一个对于生存瞬间的未知性。


《敦刻尔克》剧照


 反观许多对于该片的批评认为,《敦刻尔克》实物的「稀少」成为场面不够浩大的弊病,几艘渔船如何载离 40 万大军?当下空军为何只剩三架飞机?在我看来,这并非电影的缺陷,另一层面而言,这样场景的「减法」相反成为另一种对于生存感的「紧缩」。因为「少」,观众更能聚焦与角色流动,感受恐惧,感受下一秒的生死未知。诺兰甚至刻意以「少」做为战争的一角,电影从不指名这场行动的整体性,反而只跟随著一人空军战机的搏斗、两位士兵的生存、几人渔船上的救援,在整体场景都相对「减法」下,以此更凸显这群无名英雄的「个体性」。


02

生存的减法:人性恐惧的生死抉择

《敦刻尔克》剧照


广义而言,《敦刻尔克》是一部取材自史实「战争」(二战)的电影,但对诺兰来说《敦刻尔克》却不是一部「战争电影」,其一他认为以战争题材做为娱乐题材,本身就是件吊诡之事;其二,他更认为这是一个包含「生存」的故事。于此,在「生存」的主线下,通过人物所延伸出生死的「恐惧」、自我的「尊严」、人性的「抉择」,就于《敦刻尔克》再度被放大。

 

或许以战争凸显的生存是人之常情,但《敦刻尔克》却对于生存的展现是聪明的,也在于诺兰从「回家的代价」中拉出对于阶级上下关系,以及「被抛离」的无助仓皇。像一开始使用如同《迷失1971》的狂奔开场,眼见身边的同袍被击毙,只身一人奔跑至军人们等待返家的沙滩上,然而这名陆军如何乔装成医兵搭上返家之船?当等待返家的 40万、50万人面对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名额,拥有指派生死的军官又该如何「选择」生存的军人,是确保日后战线的充沛?还是有更多私心的组成?谁该生存?谁又该牺牲?对于诺兰所聚焦的「底层士兵」,不时迎来偷袭的鱼雷、冒著被空袭的风险,在面对更多「未知」的情况下,诺兰欲营造紧张的焦虑感,让观众与角色共同呼吸命运,也让这一层「减法」对生死的恐惧愈发强烈。


《敦刻尔克》剧照

 

至此,同样的「减法」也回到家的模糊性,家在《敦刻尔克》(战争)中虽是希望,但也成为另一种绝望,我们多数在电影中看见对家的形容是:「看得到不代表回的了。」这正成为士兵们如何抢夺稀少回家名额的动力。以此的「生存」诺兰亦透过紧闭空间的二选一困局来诠释,这一点从过往《蝙蝠侠:黑暗骑士》的两船间的按钮选择、《盗梦空间》对梦境与现实的去留,在《敦刻尔克》则以撇除外界来袭的船舱暗底,为了自身活命,而宁愿牺牲他人,来显露不公平的生存、人性的贪婪恐惧,最终转化为战争现实的残酷无奈。「谁又能选择他人生死?」这也或许是诺兰藉由《敦刻尔克》的影像不停反复试问自己与观者的问题。


03

战争的减法:撇除国威下的无名英雄

然而,对《敦刻尔克》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它所撇除的「国家性」。这一点或许在过往描写无名英雄电影,如《血战钢锯岭》、《拯救大兵瑞恩》等都有相似手法。不过,《敦刻尔克》的撇除性其实更如同《在这世界的角落》,纵使有既定史实的结果建立,也已知战争的产生走向,但电影中所做的是对战争的减法。它不需透过激烈战火来燃烧信心(多数军人几乎处于被动态势),甚至诺兰也选择除去国旗的飘扬宣示,更少了在另一端的「国」,究竟为这群等待救援的军人做了什么努力?


俨然,《敦刻尔克》想述说的早不再是「英国」如何成功策画「敦刻尔克大撤退」,而是这群「无名英雄」如何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家」的回归,而完成这次得以记载史册的生存行动。


《敦刻尔克》剧照


最终,当军人搭上能「回家」的渔船,面对漫长战线的疲劳,「家」的形象也早已模糊,连区区悬崖都能被视为家的模样。「家」固然成为《敦刻尔克》重要的核心,但回到战争层面而言,「家」始终是与「国」绑在一起。至此,当邱吉尔的「胜利」演说只仅仅于报上刊登,他对于这群军人心中,基本没有一个实质「国家领袖」的存在。如同战场上的「家」,知道它在远方,但终究仍是个虚化的象征。


于是,在长达 107 分钟的《敦刻尔克》里,军人虽盼望著「家」,但「国家」又为他们做了什么?诺兰的取材看似能作为「主旋律」,但事实上却藉由这名号,暗讽了主旋律的高傲与虚荣。当这只背后的手既不在这场行动中有任何帮助,却在事件过后拾获一切名声与「胜利」,亦扬威「国族」性。然而,如没有前面的呈现,又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些曾在《敦刻尔克:被抛下的人》(Dunkirk:The Men They Left Behind)  呢?


《敦刻尔克》剧照


总归而言,《敦克尔克》终其是一部不同诺兰的呈现,当没有能玩转「烧脑」剧情的架构下,要如何不偏离史实呈现历史?要如何从中掌握恐惧生存的元素?甚至再次运用擅长的时间切分来作叙事?《敦克尔克》不免都存在本身扩展的「局限」难度,但诺兰最后仍回到他电影一贯中带有「存在主义」的哲学性,于时、于地、于人,反过头以「敦克尔克撤退大行动」为头,再次思考这群无名英雄之于历史下的存在本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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