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纽约街头的波西米亚杀进好莱坞

萨弗迪兄弟作为美国电影圈藏得最好的秘密已经存在了十年。随着“好时光”（Good Time）的上映，他们已经准备好获得自己的特写了。

翻译 | MYZ               

编辑  | 荒岛（杭州）

远在罗伯特·帕丁森（Robert Pattinson）在他们身上下注出演粗粝的劫匪片“好时光”之前，约书亚和本尼·萨弗迪导演两兄弟已经在纽约的街头上制作那种零碎的小成本电影十年了。而现在他们已经去过三次戛纳电影节，在好莱坞高层中赢得了粉丝，甚至是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并且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

“好时光”在戛纳电影节的角逐中获得赞赏后仅仅几周，一家大型制片厂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项目。然而他们拒绝了。

“这一切都有点奇怪，”在这部片子在纽约发行前几天的一个采访中本尼说，“就是很古怪，因为现在多出了好多人在问我们问题… …”比弟弟大一岁半的约书亚今年33岁，他打断到（他常常这么做）：“忽然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啊，你会我们的语言。你对观众感兴趣！’”

“好时光”这周末在有限发行后获得了好评并且在全美散播开来。萨弗迪兄弟忽然变成了热门话题，但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被抢的乐趣》

漫长的起步

不久前萨弗迪兄弟还是美国电影圈藏得最好的秘密。他们曾经在曼哈顿下城区维护着一个亲密的电影团体。他们正是在下城区长大的。在那儿他们制作一些无礼的短片，并一起从商业作品中获得资源。他们第一次露面是长达71分钟的“被抢的乐趣（The Pleasure of Being Robbed）”。约书亚是导演，本尼则是制作人。这是一部16mm的漫谈，描绘了由约书亚和他当时的女友埃莱奥诺雷·亨德里克斯（Eleonore Hendricks）出演的一对随意闲逛的小贼。“它甚至并不是拍给别人看的，”约书亚说，“它就完全是一个实验，最终变成了另外一个东西。”这部片子在西南偏南大会（SXSW）*上获得了一些粉丝，并且是 2008年戛纳的导演双周单元（Directors Fortnight）中唯一的美国影片。

当时的电影节负责人奥利弗·佩雷（Olivier Pere）看到了萨弗迪兄弟的作品中他们自己也没有完全意识到的潜能。“我被其中的诗意、真诚和自由打动了，”佩雷说——他现在管理着ARTE法国*，“他们表达了纽约的波西米亚生活中一些狂野、私人又毫不妥协的东西。让我想起了新现实主义和六十年代的美国地下电影。”

去采些迷迭香（Go Get Some Rosemary）

“长腿爸爸（Daddy Lonlegs）”

第二年他们又带着“长腿爸爸”（最开始的名字是“去采些迷迭香（Go Get Some Rosemary）”）回到了戛纳。这是一个黑暗的喜剧故事，讲述了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单身父亲（罗纳德·布隆斯坦（Ronald Bronstein）饰演）在纽约的卡夫卡式奇异旅程，他努力帮助他的孩子，却一直在搞砸一切。这部片子表现了他们复兴那种自在的都市生活叙事的能力——虽然使用的是一种恶作剧式的方法，而这一叙述方式已经在美国电影中消逝了几十年。“长腿爸爸”的部分内容是萨弗迪兄弟根据他们自己和离了婚的父亲的生活经历改编的，这部片子也证明了他们并不害怕涉及私人话题。

“他们在第二部电影中所表达的关于童年和父亲的内容非常有力并且富有感情，”佩雷说，“他们找到了谈论自己真实经历的正确方式，就像皮亚拉和特吕弗。”

这对兄弟作为“呢喃的核心（mumblecore）”出现在电影节上——这是一个用来描述小成本的“切片人生”题材美国电影制作的流行词。然而这并不是萨弗迪兄弟的美学追求。通过未经许可地摄制一些道德评价上很暧昧的角色陷入残酷境遇的故事，他们表现出戏弄观众期待的嗜好。他们也不去迎合电影节的期待：当“被抢的乐趣”受邀戛纳的时候，约书亚忽略了前来问询的策展人的邮件。“我从没回复他们，”他说，“我不感兴趣。”

当他们带着“长腿爸爸”回来时——这部片子是用他们自己的资源拼凑起来的，没有借助任何外界的帮助——兄弟俩觉得他们打破了电影制作的规则。“我们一直认为那会是我们的惊人之作，”约书亚说，“我们调查过，半数的美国人会离婚。”他们在电影节上参加了一个商业会议，却还是觉得不需要经纪公司。

然而“长腿爸爸”的火爆来得很缓慢。它拍摄于2008年，2009年在戛纳首映，第二年在圣丹斯电影节上放映。在2011年初他们还在宣传这部电影，当时他们刚获得了独立精神奖项（Independent Spirit Awards）*中的约翰·卡萨维茨奖（John Cassavetes prize）*。于此同时，他们开始写一个发生在曼哈顿钻石区*的作品——“原钻（Uncut Gems）”。他们在访谈中大谈这个作品并且在考虑如何能利用更多资源。“这是一个更大的世界，我们想要一个非日常的演员，”约书亚说，“我们知道我们需要一个经济公司去联系特定的明星——或者说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在2010年和ICM*签了约，但是“原钻”却一直在停滞中，而萨弗迪兄弟发现他们踏入了一条更难以预料的路途。

天知道（Heaven Knows What）

保持忙碌

在“长腿爸爸”影响的余波下，兄弟俩导演了纪录片“兰尼·库克（Lenny Cooke）”。这是一部对于一位失败的篮球明星的新颖描绘，在结尾急转直下，变成为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悲剧。这个作品与其说是非虚构的记录，不如说是一种严肃又诙谐的关于自我毁灭的描画。然而它却没有在电影节上引起轰动，反而吸引了体育粉丝们。

与此同时，ICM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新的项目，所以萨弗迪兄弟决定解散大学时期建立的“红桶电影（Red Bucket Films）”并成立自己的制作公司。“它非常理想化，”约书亚说，“我们都要做些东西并且相互支持。我负责其中的财务部分，那简直是‘天，这些钱都是投进来做一些我们根本不想做的商业作品。”

由于缺乏其他支持，萨弗迪兄弟一直忙着执导短片。20分钟的短片“黑色气球（The Black Balloon）”是一部基于“红色气球（The Red Balloon）”惊人的即兴重复。在这部片子中，拟人化的物体在一个自然主义的城市场景中游荡，就好像一个迪士尼的角色闲逛于卡萨维茨的作品中。最终，兄弟俩从法国获得了另外一个作品的资金支持——“天知道（Heaven Knows What）”，一部关于海洛因的不谐和剧作。

它在2013年秋季电影节放映时获得了一片赞誉，并且以它的强度震撼了观众。萨弗迪兄弟依据他们的主角——19岁的阿莉尔·霍尔姆斯（Arielle Holmes）的经历改编出了这部令人不安的惊悚片。他们在街上发掘了她，并将她和卡赖伯·兰德里·琼斯（Caleb Landry Jones）搭配。琼斯是他们作品中启用的第一个为人知晓的演员。

“天知道”

这部片子也展现了他们多年培养出的强有力的工作团队。布隆斯坦，“长腿爸爸”的主演，和约书亚联合编写修改了这部作品。流动的镜头语言很大程度得益于他们长时间合作的摄影师肖恩·普莱斯·威廉姆斯（Sean Price Williams）。对于布隆斯坦来说——他在2008年执导了完全非商业的“问题室友（Frownload）”——这个作品代表了一种向更伟大的叙述方式的转变。“所有一切都变得更极端、更概念化，”他说，“我们告别了虫瞻（worm’s-eye）拍摄法*，减少了行为的组合，而用更多的故事。但我们还是在做一些关于角色的研究，通过描写不讨喜的人物消解观众对认同感的固有观念。”

这部片子比他们已经做的所有作品都要更悲伤的同时，也展现了巨大的院线野心和实现这种野心的能力。然而他们还在努力为 “原钻”寻找投资——然后，在“天知道”上映不久，他们接到了罗伯特·帕丁森的邮件。这个曾出演“暮光之城”的明星是他们的粉丝（他不停地说，他被在IndieWire*上看到的一部萨弗迪作品点燃了），他对于合作的愿望促使了兄弟俩编写“好时光”，以便让他在其中演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改换到了他的经纪公司WME，然后将他带入了他们的世界。

对于康尼（Connie）这个角色——这是一个愁眉不展的银行劫匪，渴望帮助自己智力有问题的弟弟（本尼·萨弗迪饰演）——萨弗迪兄弟想重塑他们的大明星的形象。“我们想实景拍摄罗伯，”约书亚说。他们把他带到皇后街附近——这就是电影故事发生的背景，本尼以角色的身份和他互通邮件。他们在街区的真实场景下拍摄影片，使用的是他们以前的作品一直采取的“快速又随意的”摄制方式。

帕丁森对于这种火急火燎的节奏感到非常惊讶。“布景的每一个部分都很有张力，”他在首映周末的一个问答环节中说，“他们都非常强势。我们没有时间。我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用自己的支持表示了对于兄弟俩的兴趣。“每个人都在尝试做大片，”他说，“到处都能看见这种人，但是很少有人能将这样的东西放在很多银幕上，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布隆斯坦——他现在还处于投射在萨弗迪兄弟身上的聚光灯之外——说帕丁森的加入迫使他们的创造性过程发展进步。“这是我参与的第一个并不仅仅由灵感，还有机遇催生的作品，”他说，“罗伯的出现保证了预算，这样就能做到一些事。我们实操面临的问题也并不真的是财务上的。我们还没有积极地投身除了交租之外的事情。这变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趋势，就像这件事听起来那样自以为荣。”

毫无疑问，“好时光”引发的关注彻底地改变了人们对于萨弗迪兄弟的潜能的看法。由于具有相似的工作限制，这部影片在工作室圈子内迅速赢得了粉丝。在戛纳，兄弟俩获得了派拉蒙的总裁吉姆·吉安诺普罗斯（Jim Gianopolous）的赞赏，随后他们又收到了超级制作人杰瑞·布鲁克海默（Jerry Bruckheimer）*表达欣赏的便笺。“他把这称为云霄飞车！” 还被夸得晕晕乎乎的约书亚说。

“好时光”

兄弟俩说他们并没想到会获得这种程度的关注，而且仍旧对并非由他们自己创作的项目不感兴趣，但他们也并不想排斥这些。“如果你把自己完全关闭并且绝不接受这类谈话，那你将什么也学不到，”本尼说，“而我们想要学习。”

同时，他们没有在等待什么巨大的机遇。萨弗迪兄弟现在在制作一系列他们已经宣布的新作品，包括布隆斯坦已经推迟很久的“问题室友”续集和一部约书亚自己描述为“‘杀死比尔（Kill Bill）’遇到‘逃出绝命镇（Get Out）’”的片子。

他们一下变得很受欢迎并且对于这些新出现的关注有点骄矜。“我们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需要向任何人证明的，”约书亚说，“如果我们在工作室里无法制作某一部片子了，也就是那样。谁会在乎？我们会走出去然后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制作出来。我们知道怎么做这些事儿。”

兄弟俩人之间的化学过程这些年并没什么大的改变。约书亚抱怨着他的写作过程，总是被本尼打断。本尼低调的性格则掩盖了他作为一个表演者的能力。（他在“好时光”中和帕丁森演出了对手戏，并且在他们创作的早年间，创造了安迪·考夫曼（Andy Kaufman）*式的实验性单口相声短剧。）即便是在证明他们已经展露的信心时，他们也会忽然走向不同方向，瞬间迷失在无穷的想法中，并且都太想要完成对方的想法。

“独立是一种思考状态，”本尼在被问到他们是否会开始一项工作的时候说，“跟钱没关系。如果有人给你一百万——”这时约书亚忽然打断。“你可以用2亿做一部独立电影，”他说，“听着，我希望好莱坞能开始稍微将它的模式回退到更多由市场主导的时候，就是他们试着追求一年也许50部可以赚两千万的电影——”本尼说：“而不是两部可以赚十亿的电影。你看那些做了一部赚两千万的片子的人，它失败了，然后就好像整个生意都垮了。这可不是好榜样！没有什么就是全垒打知道吗？没有什么是可以百分百被量化的。”

约书亚又补充道：“任何东西都可能明天就分崩离析，但我们会出现在我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一个新世界

终于，他们获得了制作“原钻”的资金支持，来自“好时光”的制作公司A24和执行制作人马丁·斯科塞斯。电影圈里多数人都带着钦佩关注着他们的进步。“我爱约书亚和本·萨弗迪是因为他们热爱影院，而且这一点也一直闪耀在他们的作品中，”肖恩·贝客（Sean Baker）说。贝客的“橘色（Tangerine）”和“佛罗里达乐园（The Florida Project）”也显示了对于讲述非传统角色的原生美国故事的兴趣。“好时光，”他说，“完美地契合了萨弗迪的模式。这非常萨弗迪——以科赫时代（Koch-era）*的那种态度和狂妄带给我们优美地迷失着的角色。”

对于那些第一次了解他们作品的观众们，约书亚说，这部片子是“一个非常棒的颠覆观念的方法。”它也是对于评论家们怎样看他们这种挑衅风格的一种测试。当帕丁森从深夜电视节目里讲了一个关于狗手淫的下流笑话时，他必须首先发声来避免关于虐待动物的说法。《纽约时报》的评论家斯科特（A.O.Scott）的诘问也随之而来，他觉得这片子带有种族主义的倾向，因为影片中唯一不错的有色人种被逮捕了。

他们还在消化更广泛的观众群体所带来的更敏感的思考。“我感到很奇怪，你不能谈论那些艰难的事情，除非你把他们提出来并且展示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本尼说。约书亚打断到，“我希望大家不是说，‘做这个片子的这些人糟透了，’”他说，“我希望他们想的是‘是这个世界糟透了。’因为这是事实。”

无论如何他们的野心不会停止。“我们一直在培育这些想法，现在我们感觉好像有点掌握了把这些故事讲出来的方法，”约书亚说，“我觉得我们能做得比‘好时光’更好。”他停顿了一下，又重新说了一次：“我知道我们能做得更好。”

*西南偏南大会（SWSW）：全名為South by Southwest（美国德州的地理位置），始於1987年，每年3月在德州州府奥斯汀举办，是一個以音樂、電影以及互動三大領域構成的嘉年華會，其中穿插了許多論壇會議，三個領域各自獨立舉行，有著不同的起始與結束日。

*ARTE：是一个由法国与德国合资建立的公共电视台，创建于1992年，宗旨是推广优质节目与世界艺术与文化，节目多以双语（法语、德语）播出。

*独立精神奖项（Independent Spirit Awards）:该奖项设立于1984年，专为表彰独立电影人，现由非营利艺术组织——独立电影（Film Independent）运营。

*约翰·卡萨维茨奖：约翰·卡萨维茨（John Cassavetes）希腊裔美国导演、演员、编剧，是美国独立电影先锋。该奖项用于表彰预算在50万以下的独立电影创作团队

*曼哈顿钻石区（Diamond District）：指曼哈顿中城区位于第五大道和第六大道之间的区域，是世界上最早的钻石工业中心之一，也是第一个城市珠宝消费中心。现在依然是美国最大的钻石珠宝贸易区域之一。

*ICM：指ICM（International Creative Management）Partners，美国最大的经济公司之一， 业务涉及电影、电视、音乐、出版、演出及新媒体等。

*IndieWire：成立于1996年的一家电影工业和电影评论网站，建立初衷是为独立电影提供服务。

*虫瞻（worm’s-eye approach）：绘画和摄影常用技法，从下向上观察对象（就像以虫子的视角观察），使用时常常是为使被观察者显得高大有力，而观察者则相对而言较为弱势。

*杰瑞·布鲁克海默（Jerry Bruckheimer）：好莱坞金牌制作人，代表作有“勇闯夺命岛”、“珍珠港”、“壮志凌云”、“加勒比海盗”系列等。

*安迪·考夫曼（Andy Kaufman）：全名Andrew Geoffrey Kaufman，美国著名喜剧人、演员、作家、表演艺术家和职业摔跤选手，主要活跃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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